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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门预测学

 白山 2005-11-30
孔门预测学

(初稿)

张颂之 杨春梅

引言

预测是人们在一定条件下依据对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着的事件的观察、思考,对此一事件将来要如何发展所做出的一种陈述与判断。本文的预测学是一个含义相对宽式的概念,凡是对事件预先或事先所做的推想、估计、判断、预言等,都是一种预测。预测的特征是:见微而知著,识乎前而知于后。

《论语·述而》载:“子不语怪、力、乱、神。”怪、神不语,只是表明了孔子的理性心态及其务实入世的积极人生态度。怪、神不语,也不意味着怪、神之类的现象就因不语而不存在,不对人们的生活与行为发生影响。其实,生活在一个命运不定的动乱时代,也是怪、神现象多有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预测未来成风的时代,孔子及其弟子真要做到“不语怪、力、乱、神”,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人们对于孔子的预测文化意向也甚少关注。怪和神属于怪异神秘之类的事,既难说也难测。而预测虽对于一般人而言颇有神秘气息,但却有理可循,有则可依。预测与怪神在知识领域中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领域。

《论语·为政》又载孔子的自我小传及评价:“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五十而知天命的孔老夫子以其广博的文化知识和丰富的社会、人生阅历,到其晚年在境界上就达到自由的高度了。体天命、谈人事,孔子的话语自然具有了预测大师的意味。何况那是一个预测成风的时代,孔子受时代预测风气的影响,也是自然而然的。

自孔子被推上圣人的祭坛后(虽然在最初这也是预测的结果;《八佾》仪封人说: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子的历史就与历史的孔子有了相当的距离。他者的孔子越来越具有圣人气味,历史的孔子也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清道不明了。但是,圣人的特点就在神与通,即使说圣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再说的动听一点:圣人上知数千岁,下知数千年。圣人本身被赋予的预测功能转化为神秘,人们对圣人只有敬仰与膜拜的份了,圣人遂被神秘化了。这同样是混淆了神秘与预测的区分。

因此,我们试图通过对孔子及其弟子们的预测案例,来了解孔门预测学的基本结构。

孔子及弟子们的预测案例分析

分析孔门预测学,由于前人对此关注甚少,几乎没有可依赖分析的框架,我们应当首先从孔门的预测案例开始。

第一、孔子的预测案例:

一、历史及一些历史事件的预测

孔子博学多能,以诗书礼乐四科施教,对门弟子先教以小六艺,后教以大六艺,(这里的先后主要是就时间而言的,因为孔子学《易》赞易及作《春秋》显然是他晚年的事情。)大六艺中的《春秋》据说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部编年史,而《春秋》又是孔子精心制作的,其中不仅有所谓的微言大义,更包含着孔子的历史观。对历史及其文化的关注,其着眼点是为现实或未来服务的,孔子以强烈的入世心态对历史有浓厚的兴趣,目的同样是为现实服务的。由于孔子对历史及宗法礼乐文化有深刻的了解,因此,他对历史大势就有了大胆的预测,《论语·为政》:“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对历史的这一预测,似乎后来的历史给出了证明,以至于近代以来就有人说:一世三十年,百世三千年,今天的历史发展还是在孔子的预言中,以此证明孔子的伟大和神奇。

但是春秋以来的礼崩乐坏还是有目共睹的,对此,孔子也是十分明白的。他针对当时的天子失序后的政局发展变化,总结其以往,预测其未来。《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对孔子这一既具总结性又有预测性的话语,千百年来的注经家们,只看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总结性意义,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孔子说这句话的历史背景及时间确定了下来,郑注谓此言为鲁定公初年,孔子大约四十出头,(参见程树德《论语集释》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四册,第1141——1149页。)却忽视了此语中的预测性含义。注经家们对此语中的十世、五世,纷纷加以肯定,而对陪臣三世所作的解释就不免曲解了。所以现代学者就对此语的含义说:“阳虎当身而败,春秋亦无陪臣执国命三世而败的事例,故此语当为孔子于阳虎事败前所作的预言。”(张秉楠《孔子传》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版,第295页。)此语之后的下一章,孔子又说:“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刘宝楠《论语正义》谓此言:“在定公五年阳虎作难之时。”从鲁国以后的历史发展看,直到鲁悼公(前466——429年)时,三桓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三桓盛,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史记·鲁周公世家》)但是鲁穆公(前407——382年)时代,三桓的势力就大减了。孔子的预测成功了。

阳虎于定公九年为乱于鲁,后奔亡于齐国、宋国,最终奔命于晋国,投靠到赵,孔子依据阳虎以前的行为判定阳虎会继续作乱,就说:“赵氏其世有乱乎!”(《左传》定公九年)而阳虎“逐于鲁,疑于齐,走而之赵,赵简主迎而相之,左右曰:‘虎善窃人国政,何故相也?’简主曰:‘阳虎务取之,我务守之。’遂执术而御之,阳虎不敢为非,以善事简主,兴主之强,几至于霸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下》)阳虎对赵的霸业起了重要作用,事实表明,孔子的预测错了。

孔子预测错了,正表明孔子不是一个神。但是圣人的形象却需要树立,树立的基础就是以拼命给孔子加上种种神奇色彩。《吕氏春秋·慎大》:“赵襄子攻翟,胜老人、中人,使使者来谒之,襄子方食搏饭,有忧色。左右曰:‘一朝而两城下,此人之所以喜也,今君有忧色何?’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过三日;飘风暴雨,日不中须臾。今赵氏之德行,无所于积,一朝而两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闻之曰:‘赵氏其昌乎!’”赵襄子攻狄是发生在前453年的事,已经是在孔子死(前479年)后多年的事了,孔子能闻之攻狄只能是地下闻之了。这一预言显然荒诞不经了。

《孔子家语·好生》:“鲁公索氏将祭而亡其牲。孔子闻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将亡。’后一年而亡。门人问曰:‘昔公索氏祭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必亡,今过期而亡。夫子何以知其然?’孔子曰:‘夫祭者,孝子所以自尽于其亲,将祭而亡其牲,则其余所亡者多矣。若此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此事又见《说苑·权谋》,文字小异,不备引。鲁公索氏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但从孔子的预测的事后分析看,孔子的预测依据是礼乐制度,这一成功的预测,或许由于材料的真实性而受到人们的置疑。

二、个人命运预测

对自我命运的预测。孔子深通礼乐文化,对文武之道有浓厚的志趣,更为重要的是,孔子通过对文武之道的理解,使他有了天命在我的自信与自期,再加上孔子具有殷商帝王血统的特殊关系及时人对孔子的天命圣人的期待,这就使孔子在礼乐崩坏的春秋时代大有拨乱反正、恢复礼乐秩序的雄心壮志。为此,孔子一生不停地招收门徒,传授礼乐文化精神,使文武之道不坠于地;同时,孔子更是一生席不暇暖,寻求能使用他的国君。孔子虽然在培养门徒方面大有成就,但是他救世的宏图大志却一直没有实现。老年的孔子在游历了十四年终于回到鲁国,依然无所作为。而得意门徒颜渊继伯鱼死后又先孔子而亡,使孔子感到了一丝命运的凄凉,发出了“天丧予”的悲鸣。不久,子路在卫国的内乱中又丧命。一系列的打击,使风烛残年的孔子感到了自己生命大限的到来。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论语·述而》)

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鉏商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喟然叹曰:“莫知我夫!”(《史记·孔子世家》。这一故事又见于《左传·哀公十四年》、《公羊传》、《孔子家语·辨物》、《孔丛子·记问》等))

天命不给孔子任何机会,也就意味着孔子的生命即将终止。孔子通过做梦已经得知先祖们要他加入先祖们的行列了:

孔子蚤作,负手曳杖,逍遥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曰:“赐!尔来何迟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盖寝疾七日而没。(《礼记·檀弓上》)

晚年命运的不幸、天命隐藏不显示征兆、梦的暗示等等,这一切使孔子对自己“殆将死”的死神召唤做出了准确的预测。

对弟子命运的预测。孔子的弟子们年龄相差悬殊,其大者小孔子6岁,其小者则小孔子50余岁,但孔子似乎对日益相处的弟子们了解甚深。因此,孔子对弟子们的以后发展及个人命运也就有了一些预测的推断。

子路是孔子前期招收的弟子,他是汴之野人,重然诺,办事认真,又好勇斗很,性格特色鲜明,孔子对子路的为人处世十分了解,就对子路做出了不得其死的预言。《论语·先进》:“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鲁哀公十五年,卫国发生内乱,时子路和高柴正效力于卫国的孔悝。“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左传》哀公十五年)孔子的预先推断终于得到了证实,高柴跑了回来,子路则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死在了卫国。

《说苑·杂言》又载:“孔子曰:‘丘死之后,商也日益,赐也日损。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如己者。’”此语又见《孔子家语·六本》。商即是子夏,小孔子44岁,是孔门文学科的高弟,晚年施教于西河。赐即子贡,是孔门言语科的高弟,一个成功的外交家和商人。从子夏施教于西河看,他对孔门经学的传播起了绝大的作用,孔子曾经评论“商也不及”,(《论语·先进》)他的交友之道是:“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论语·子张》)这也许是孔子得出“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而“日益”结论的缘由。但是子夏晚年因丧子而失明,曾经受到曾子的激烈批评,(《礼记·檀弓上》)似乎也很难得出他在德行上有多大的“日益”的结论来。子贡在守孔子丧六年后继续为官、经商,“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史记·货殖列传》)子贡处处维护孔子的声誉,对孔子的赞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对弘扬孔子学说起了巨大作用。我们难以断定孔子此一预测的真实性。

三、其它的预测案例

在文献中,还时常见到一些有关孔子成功预测的案例,不过,这些记载多出后人之手,大多缺乏可信性。试分析如下:

哀公三年夏五月辛卯,鲁国司铎官署发生火灾,大火烧过哀公的宫室后,又继续肆虐祭祀桓公、僖公的庙宇。孔子当时在陈国,他听说鲁国发生了火灾,就预测说:“其桓、僖乎!”(《左传》哀公三年)这一事件,孔子是如何做出预测的,我们不得而知,因记载的可信性,使孔子此一预测也变得有些可信。但这以记载说明了孔子的神奇。

如果说这一事件得背后有孔子对鲁国深切的了解与关注,从而能够准确地做出判断。那么,《说苑·权谋》记载的孔子在齐预测周庙灾事就显然有后人捏造的成分了。“孔子与齐景公坐,左右白曰:‘周使来言周庙燔。’齐景公出问曰:‘何庙也?’孔子曰:‘是釐王庙也。’景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帝,其命不忒;天之与人,必报有德。祸亦如之。夫釐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宫室,舆马奢侈,不可振也。故天殃其庙,是以知之。’景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殃其庙乎?’子曰:‘天以文王之故也,若殃其身,文王之祀,无奈绝乎。故殃其庙,以章其过也。’左右人报曰:‘周釐王庙也。’景公大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人之智,岂不大乎!’”此又见《孔子家语·六本》。釐王庙灾不见其他的文献记载,我们不能确定此一事件的真实性,釐王如何变文武之制,我们也不知其情;从孔子预测的理由来看,天命有如此的神奇,也是颇可怀疑的;从景公对孔子的赞美上看,更说明此为后儒的制作。

《韩诗外传·卷九·第十八章》记载:“孔子出卫之东门,逆姑布子卿,曰:‘二三子使车避。有人将来,必相我者也。志之。’姑布子卿亦曰:‘二三子引车避。有圣人将来。’孔子下步,姑布子卿迎而视之五十步,从而望之五十步,顾子贡曰:‘是何为者也?’子贡曰:‘赐之师也,所谓鲁孔丘也。’姑布子卿曰:‘是鲁孔丘欤?吾固闻之。’子贡曰:‘赐之师何如?’姑布子卿曰:‘得尧之颡,舜之目,禹之颈,皋陶之喙。从前视之,盎盎似有土者。从后视之,高肩弱脊。循循固得之转广一尺四寸,此惟不及四圣者也。’子贡吁然。”孔子如何得知姑布子卿将要给他相面,我们不知其详。但从姑布子卿对孔子体貌的描述看,这一记载显然后儒的伪作,就无须分析了。

《晏子春秋·外篇第八》记载:“景公为大钟,将悬之。晏子、仲尼、柏常骞三人朝,俱曰:‘钟将毁。’冲之,果毁。公召三子者而问之。晏子对曰:‘钟大,不祀先君而以燕,非礼,是以曰钟将毁。’仲尼曰:‘钟大而悬下,冲之其气下回而上薄,是以曰钟将毁。’柏常骞曰:‘今庚申,雷日也,音莫胜于雷,是以曰钟将毁。’”外篇第八本为“不合经术”,这一记载显然为后人的伪作,不足信。

《说苑·辨物》载:“齐有飞鸟一足,来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又使聘问孔子,孔子曰:‘此名商羊,急告民趣治沟渠,天将大雨。’于是如之,天果大雨,诸国皆水,齐独以安。孔子归,弟子请问,孔子曰:‘异时……儿又有两两相牵,屈一足而跳曰:天将大雨,商羊起舞。今齐获之,亦其应也。夫谣之后,未尝不有应随者也。’故圣人非独守道而已也,睹物记也,即得其应矣。”此一故事又见于《孔子家语·辨政》。这一记载也不可信。

第二、孔门弟子的预测案例

预测这一行为,无疑是需要完备、且广播的知识,在孔门中也只有高才多能的弟子才能领会到孔子这一方面的艰深。由于搜集资料不完备,目前仅得知有如下几位弟子的预测事迹。

一、颜回的预测

颜回是孔门的第一高足,乐学就道,有闻一知十之能,连孔子都对他的聪慧赞不绝口。颜回深得孔子学说的要义,成为孔子得力的助手,以致于颜回的过早去世,使孔子有天丧予的绝望。以颜回的聪慧,对孔子的预测本领应当有所信服、体悟,这样颜回步孔子后尘,具有了预测的能力。《荀子·哀公》记载:“定公问于颜渊曰:‘东野毕之善驭乎?’颜渊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定公不悦,入谓左右曰:‘君子固谗人乎!’三日而校来谒:曰:‘东野毕之马失。两骖列,两服入厩。’定公越席而起曰:‘趋驾召颜渊!’颜渊至。定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吾子曰:“东野毕之驭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不识吾子何以知之?’颜渊对曰:‘臣以政知之。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以舜无失民,造父无失马也。今东野毕之驭,上车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犹求马不已,是以知之也。’定公曰:‘善!可得少进乎?’颜渊对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这一颜回预测东野毕马失的故事,虽然我们难以判断它的真实性,但在战国及汉代曾经广为流传,又见于《韩诗外传》卷二第十二章、《新序·杂事五》、《孔子家语·颜回》等文献中。那时的人对颜回具有预测能力是没有怀疑的。

《说苑·辨物》又记载颜回有通过声音预测的能力:“孔子晨立堂上,闻哭者声音甚悲。孔子援琴而鼓之,其音同也。孔子出,而弟子有叱者。问:‘谁也?’曰:‘回也。’孔子曰:‘回何为而叱?’回曰:‘今者有哭者,其音甚悲,非独哭死,又哭生离者。’孔子曰:‘何以知之?’回曰:‘似完山之鸟。’孔子曰:‘何如?’回曰:‘完山之鸟,生四子,羽翼已成,乃离四海,哀鸣送之,为是往而不复返也。’孔子使人问哭者,哭者曰:‘父死家贫,卖子以葬之,将与其别也。’孔子曰:‘善哉,圣人也!’”这一故事又见于《孔子家语·颜回》。从孔子赞美颜回圣人来看,这一故事显然是后人的伪作。但是在后儒的心中,颜回作为孔门第一高足,他得孔子的预测本领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二、子贡的预测。

子贡具有预测本领是确凿无疑的,子贡将其预测能力运用于经商活动,使其经商获得了空前成功,为孔门游学提供经济援助,对此,就连孔子也不得不认可并佩服。《论语·先进》:“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子贡不仅能预测市场,还能以礼预测人的生死。《左传》定公十五年载:“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子贡的预测随后得到了应验,“夏五月壬申,公薨。仲尼曰:‘赐不幸而言中,是使赐多言者也。’”从子贡小孔子31岁的情况看,子贡预测鲁定公将死的时候,他才25岁左右。看来子贡是有预测才能的,以致他对定公的预测,使孔子在事实面前都没有意见。而邾隐公一直到哀公二十四年失位,后死于越国,孔子是没有机会考验子贡预言的完整准确性的了。

三、其他弟子的预测。

孔子当年学琴,曾经深得曲意,孔子知音是没有疑问的。乐又是孔门中重要的基本素质教育课程,孔门中的许多弟子在孔子琴、謦、瑟等的演奏中也精通了音乐,具有了知音之能。《韩诗外传》卷七第二十六章:“昔者孔子鼓瑟,曾子、子贡侧门而听。曲终,曾子曰:‘嗟乎!夫子瑟声殆有贪狼之志,邪僻之行,何其不仁趋利之甚?’子贡以为然,不对而入。夫子望见子贡有谏过之色,应难之状,释瑟而待之。子贡以曾子之言告。子曰:‘嗟乎!夫参,天下贤人也,其习知音矣。乡者丘鼓瑟,有鼠出游,狸见于屋,循梁微行,造焉而避,厌目曲脊,求而不得。丘以瑟淫其音。参以丘为贪狼邪僻,不亦宜乎。’”这一故事在《孔丛子·记义》的记载中,孔子鼓的是琴,两位弟子是闵子和曾子,其中是闵子而不是曾子有知音之能。总之,此一故事或许并不可靠,但孔门中有许多弟子具有知音之能,应当是说得过去的,他们中佼佼者能通声预测也是可能的。

孔门预测学的知识系统

通过以上对孔门预测案例的分析,虽然有许多案例明显是出于后人的制作,但是孔门中有预测学却是肯定无疑的。那么,孔门预测学的知识结构如何?

在我看来,构成孔门预测学的知识系统有三:一、历史学,历史从其学科的知识及研究的问题看,无疑是对以往事件或知识的研究,但,历史学提供给我们决不仅仅是陈腐的、消失的东西。历史也不是为了提供知识,对此,我们的先民早就有明确的认识:历史的重要功能是鉴往以知来、资治。这也是我们传统历史学最重要的功能。

孔子的历史学同样体现出历史的这一重要特征。孔子身处春秋乱世,目睹西周以来礼乐文化秩序的失序,对一些失礼乱序的现象深恶痛绝。因此,孔子一生汲汲所求的是如何能够恢复原有的礼乐秩序,但当他奔波一生而最终没有结果的时候,对历史的总结就成了孔子晚年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孔子“笔则笔,削则削”,完成了寄寓他微言大义的《春秋》一书。通过对宗法礼乐文化的历史考察,使孔子对历史充满了了解出自信,“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虽然古远的历史不足征,但由历史发展而来的周代文化却是就在眼前,“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从周”的孔子对礼乐秩序一片赞美,相反对礼乐失序则痛加斥责。礼乐原则就成了当时人立身安命的依据,是判定一个人或家族兴亡的依据。此一类的预言在春秋人的话语中比比皆是。孔子预测历史大势及三桓的衰微,子贡预测定公和邾隐公两人将死,都是依据的礼乐原则。

二、易学

《易》是一部渊源颇古的占筮之书,孔子学《易》并以《易》为六艺之一教授弟子。《论语·述而》载:“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子路》:“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史记·孔子世家》亦谓夫子晚而好《易》。马王堆帛书《要》亦载:“夫子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橐。”孔子学《易》,重在德义。《要》:“子曰:‘《易》,我復(後)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也。’”《要》又记载孔子论损益二卦,其事复见于《淮南子·人间》、《说苑·敬慎》、《孔子家语·六本》等,这些记载同样说明,孔子读《易》在其哲理。但是《易》毕竟是一部占卜用书,孔子难道就不会受占筮的影响?

相传文王演《周易》,以孔子的博学及对历史的了解,他对殷周之际的故事也一定熟悉。《要》记载:孔子说:“文王仁,不得其志以成其虑,纣乃无道,讳而辟咎,然后易始兴也。” 由此,子贡就对《易》中的筮法影响对孔子发起了置疑:“子赣曰:‘夫子亦信其筮乎?’子曰:‘吾百占而七十当,唯周梁山之占也,亦必从其多者而已矣。’”虽然我们不知道梁山之占的意义是什么,但从孔子自己的表白中,他能“百占而七十当”,这说明孔子对《易》的占筮法则是十分精通的。

孔子精通筮法,我们还可以从其他一些文献中得到证明,《吕氏春秋·壹行》载:“孔子卜得贲。孔子曰:‘不吉。’子贡曰:‘夫贲亦好矣,何谓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贲又何好乎!’”孔子占筮得贲卦的故事又见于《孔子家语·好生》:“孔子常自筮,其卦得贲焉,愀然有不平之状。子张进曰:‘师闻卜者得贲卦,吉也,而夫子之色有不平,何也?’孔子对曰:‘以其离邪,在周易,山下有火谓之贲,非正色之卦也。夫质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贲,非吾兆也,吾闻丹漆不文,白玉不雕,何也?质有余,不受饰故也。’”这又见《说苑·反质》。虽然这些故事的细节不同,但孔子卜得贲卦的事迹一定曾经广为流传。而且,孔子认为他所卜得的贲卦不吉。《易》作为占筮之书,其占筮之事多有预测、预言的性质,孔子把《易》纳入孔门的预测学知识结构中,并以此偶尔预测一下也许是可能的。何况《易》本身的预测性质不能不对孔门的预测发生影响。

三、传统其它预测术

在传统文化中,诸种数术充斥在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中,就是在孔子生活的时代,影响后世的诸种数术大致都已经出现。诸种数术占卜预测知识的出现为人们在乱世无常的生存状态中寻找一丝心灵的安慰,提供了方便。这些数术知识或许自然而无意地侵入到了孔门的预测知识结构中,丰富了孔门预测学的知识结构。我们仅从孔子及其弟子们的预测案例中,就可发现孔门的预测已经受当时的声占(即通过声音占卜预测,如孔门的音乐预测、听声预测等),梦占(即通过做梦预测)、相术等占卜预测的深深影响。

孔门预测学的影响

孔门的预测学就是在孔门中也属于蔽而不彰的。但是,预测作为文化中的一种存在形式,却一直在文化的洪流中生机勃勃,孔门预测学的遗风在后世儒家那里也时常有所体现。

一、历史预测。准确说是建立在历史知识基础上的对未来世变的预测,在后来的中国文化中大有市场,历史学的兴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历史能给人们提供此后发展、变化的信息,大胆者则能依据历史乃至现实预测未来。通鉴是为了资治。历史学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把注意力停留在古代,相反,却对现实和未来一直充满着信心与渴望。以历史预测世道及其治乱的事例在漫长的历史中可以说是史不绝书。对历史大势的准确预测,会极大地影响历史的进程。

二、易学。《周易》在传统文化中地位特殊,它不仅是儒家的经典,而且也是道家的经典。就是仅从儒家的角度看,易学本身无论如何说都摆脱不了预测的神秘气氛,虽然许多后世儒生从易得到哲理的启示,由此而形成义理派,但是,象数派却也从两汉一直到现代都没有消退。象数派在两汉,无疑是充分发挥易学的预测功能,宋代以后,象数派在论证大历史观上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样是一种预测或预言。一般的儒生,对《周易》的预测功能并不陌生,可以说,由《周易》所体现的预测功能,一直是历代儒生毕生熟悉演练的。此外,在义理派和象数派之外,民间的易学也一直流传不息,其预测功能影响着大众的日常生活。有关《周易》的一些著作,如《易林》就把孔子及其弟子纳入到其预测的历史故事中,这不仅反映了孔门预测学对易学的深刻影响,同时,易学中的孔门预测事例也反过来加深了周易预测的可信性。

三、儒本身的文化内涵似乎在通,一物一事不知,为儒者之耻。所谓的大儒,对于世间的事似乎没有不知道的,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万物,明世变,识世理。儒的这种通识性质,使他对传统文化中包含各种方术的九流小数,如阴阳、五行、种种相术等,都有所关注,认为是道之一面,这对诸种文化的传演是有积极意义的。

四、孔门预测神话对孔子儒学的影响。

孔子的预测水平,公正说来,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在孔门中预测能力值得称赞也许是子贡,他不仅在经商活动中取得了极大成功,而且在预测定公将死的事情上,事后也是得到了孔子的赞许。相比于弟子,孔子的预测就有能有不能了。

然而,孔子自他生前就已经被人预测为“木铎”、天命圣人;再加上孔门弟子对孔子的极力鼓吹,孔子在儒家门徒及社会中影响和地位大为提升,在儒家门徒遍天下的时代,孔子就严严成了一个教主。到汉代儒学独尊,孔子的教主地位由民间的升为官方的,更为重要的是,泛滥的谶纬学拼命制作着孔子的天命神话及预言神话,孔子成了天命的代言人。孔子此时已经是一个早在数百年前就已预测过秦汉历史而被历史发展证明是正确的预言天才,孔子由此获得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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