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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养生要旨简述
——民国六十四年（1975）四月五日讲于中国文艺界联谊会
萧天石
一、前 言
（前略）养生之道，是人人所必须讲求的，记得古诗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张紫阳诗说：“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我们乡下人也有句俗
话，就是“今日相逢哈哈笑，不知明日谁送谁。”大家对此能勿懔然！人到中老年，每个人的成就已渐至巅峰，无论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艺术家、工商实业家
等等，苟能无疾无病多活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其对个人、对家庭、对社会、对国家民族、对历史文化等各方面的贡献，都不知道要大多少！历史上不少英雄
豪杰，不少天才人物，不是少年早夭，就是未届老年而中道崩殂，自斲断其事业前途与历史成就，殊深可叹惜！一般人总喜欢宁可在病时看医生，而不在平时注重一
点养生之道，修持一点养生功夫，以使终生无疾病之苦，进而收到延年益寿，以善终其天年，诚非上之上者也！
古今中外，言养生之道，最高明湛澈而又最博大精深者，莫过于道家。道家独标一道，统括百家旨要，实可称之为唯道主义哲学派；其养生学，重本体、重诀法、重
工夫、重实证。其理论与方法，无不本末兼赅，体用无遗；大之可以极圣功神化之妙造，小之可以达养生尽年之微旨；切不可徒以普通“寿命学”方之，以免下堕于
尘俗之讥。新寿命学其要旨初不在纯修形体，徒事延长自然生命，得个健康长寿而已。其最吃紧处要在从心性起修，以高尚其人生，纯化其心灵，浑全其先天真性，
而圣化其生命，神化其生命；期其生命之光辉，能上下与天地同流，与日月同光，与宇宙常存，与造化常新！此即老子所谓“死而不亡者寿”。丹经所谓“命而自造
者化”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余于“道海玄微”一书中，力主于穷理上，宜加“明道”二字，方为最博大而极高明（其说不赘）。要亦为性命浑融，双
尽双至，方能与天为徒，与道合一，而臻于圣功神化之最高人生境界也。
二、道家养生学完全合于科学原理
道家养生学，实为主静哲学，其诀法与功夫，完全合于科学原理，其辅助功之“动功养生法”如是，其主体功之“静功养生法”尤复如是。无论其动功静功，均不外
于“生命锻炼”一原理。前者注重在形体锻炼，后者注重在精神锻炼，要皆根于生理学与寿命学为基础而发展出来的，至无迷信性质与宗教色彩存乎其间。因其标举
“神仙境界”为人生修养的最高境界，世人多以为怪诞不经，实则即为先期道家之“真人境界”；与儒家之以“圣人境界”及佛家之以“佛陀境界”为其人生修养之
最高境界，同一意旨。因道家修持功夫，全是以做人为起点，以心性修养与道德修养为起点，不纯在于修寿命修神通，修长生之道。故张紫阳有诗云：“顶后有光犹
是幻，云生足下未为仙。”总要能净化自己的心性，圣化自己的生命，与天地同其博大，方可跃登于“真人境界”之人生最高巅峰极境。不然，饶活八万劫，亦为一
不死通神之驴豕耳，又何能谈超凡入圣登真一事。道家因在“寿命学”上有特殊突出之研究、发展与成就，远非儒家佛家与现代西方之养生家、医学家、科学家们所
可企及，故其名言有“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豪语！自已生死，自我操纵，天命其奈何我哉？
道家养生学，不但在学理上之条理系统，分析周密，而工夫上之层次程序，亦复严谨详明，一步紧接一步，井然不紊。详考其内容，凡过来人即知其无有不上合大道
本体，而下符科学原理者。科学精神，最重方法，最重条理，最重实证；道家养生功夫，其方法之严密，条理之周详，实证之精彻，无不面面俱到，钜细靡遗。惟以
往古丹经典籍，类皆陈义高远，说理幽玄，复多用隐语喻词，秘其真机。且不但口诀不传，即典籍亦不肯公开流行，任人参究，致其学术旨要，黯而不彰，殊堪痛
惜！
道家初乘养生要旨，最重“精气神”之修炼与保养，认精气神三者为人生生命的三大元素。故特殊注意保精保气保神，固精固气固神，（保精固精之外，尚有不漏精
一诀），养精养气养神。中老年人已漏之体，已衰之形，则更注重于补精、补气、补神。保之固之，养之补之，务使精全气全神全。迄返还于未漏前之童真体，然后
再进而修“天人合一”“神人合一”之“真人功夫”，以期超出死生之藩篱而了生死大道。后一段涉入玄妙，固难悬测，前一段命功修持，即质之任何科学家与医学
家，当亦系无法否认的事。故道家往古圣真以精气神为炼养生命之三品大药，（因丹有内丹外丹，故医亦有内药外药及大药小药之分），而以修气修脉（即修运周身
气脉），为工法，期气血旺盛，流通无滞，精气神三者充盈饱满，即寿届百岁，犹无殊于童体，此即其“返老还童”之证验也。
惟道家对精气神之炼养，不重“后天精气神”，而重“先天精气神”，前者为凡精凡气凡神，乃初乘入门下手法之途径，后者则指元精元气元神，乃初乘有得，进入
中乘，而上修上乘以至最上一乘之不二法门。（案：先天道无极门丹法，尤重先天境界，力主以先天为体，后天为用。）而在此三者中，又以炼精为起步，炼气为中
枢，炼神为了手。尤须注意本先天以率后天，炼后天以完先天！混和先后天、并浑融精气神而为一，精化气化神化，自生自养自长自化，以与天地同化，一任自然，
为无上上诀要。
三、道家养生工法修持总纲
夷考道家养生学术，实以丹鼎派之炼丹为主。丹家之派别虽多，各有宗承，然上乘旨要，实有一“共法”。若就其“共法”之实际范围，而予以分析之、归纳之、系
统之，则可归纳为：一大总原则，二大纲领，六大条目，五大修养步骤，而一以“大道”为枢机，以清、虚、静、定四字为工诀。以心性为体（一说以身心意为
体），以精气神为用；以乾坤为体，以坎离为用。以阴阳为体，以采补运化为用。万千门派，莫能外此！所不同者，祇是下手方法而已。老子有言曰：“人法地，地
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即为“人天合一”“人道合一”之总修持法，修人天相感相应，人神相感相应，亦系本此为理路为法则。其修持下手，则以“清其
心”“虚其心”“静其心”“定其心”四句教为丹家之不二心法。余故尝谓道家炼丹之学，心学也。清其心则一尘不染，清明在躬；虚其心则四大皆空，虚灵不昧；
静其心则一念不生，感而遂通；定某心则万境皆冥，寂然不动。在此无物、无欲、无念、无心、无人、无我、无天、无地之浑沌无极境界中，则自然化化无已，而亦
自然生生不息。
道家养生行住坐卧四大工法中，以坐功为主，以睡功为辅（不倒丹法）行住二功则不受重视。丹经中十九祇传坐丹法，不传睡丹法，惟道海玄微一书，则集睡功之大
成而传之，盖以其大有益于中老年人之养生也。现在，再述上面所说丹家各门派之“共法”：共法中之一大总原则者何？曰炼养阴阳，双修性命，圣功神化，枢纽乾
坤。二大纲领者何？曰：一为性功，一为命功。此二大纲领，在学理上言，一为圣学，一为命学（即今之所谓寿命学），在工夫上言，一为圣功，一为命功。前一纲
领，包括心学、性学、心功、性功，及道德行为上之修养，此全属内圣功夫。后一纲领，则包括生命外在形体上之锻炼，与内在精气神之锻炼。前者属于养形、炼
形、换形边事，导引（内导引、外导引）按摩（内按摩、外按摩）及各种动功属之。后者则万卷丹经中所传各门派之万千丹诀概属之，无庸赘述。在此二大纲领下，
演而为六大条目。六大条目者何？一曰养心、炼心，二曰养性、炼性，此即属于“性功”边事，也是“圣功”边事。三曰炼精化气，四曰炼气化神，此属于“命功”
边事。五曰炼神还虚，六曰炼虚合道。此属于“神化”边事。而此六者，又壹是以炼养心性为基础！彻始彻终，融通贯串于其间，始得臻于“入圣登真”之究极目
标。故余常谓圣贤修养，乃是道家修“真人境界”之起步工夫。道家工夫，以炼心入道始，亦以炼心了道终，始终不离这一著子，此为至要。道家之所以重“性命双
修”，以期“性命双圆”“性命双了”者，旨在使一个人的生命，不要由平平凡凡的生，而又平平凡凡的死，要能卓尔有所存立于天地间，故又以“超凡入圣，超圣
入神，超神入化，与化为徒，与道合一，为五大修养步骤。这种“圣功神化”之修养，旨在要吾人能蜕化肉体之生命，神化精神之生命，冀能与天地同其博大，与日
月同其高明，与宇宙同其悠久，超越生死与时空，而得长生永存，这就是道家完成其人生之道！也就是道家在“圣人境界”以上，再向最上一乘修养其“形神俱妙”
的“真人境界”（亦即神仙境界）者是。（按：形神俱妙，全是精神炼养所产生之精神化境，全无玄妙）。因其有此一人生之最高造境，故道家之修命，乃为手段，
而非目的，为末技而非本体。若徒以之为一种防疾病、难衰老、强身益寿，足以尽其天年的养生学或单纯的寿命术，则自陷于凡下而渺乎小矣！是以余于最近继道家
养生学概要之后，又撰著道海玄微一书，提倡新道学，提倡圣功神化，力主儒家于超凡入圣，跻于圣人境界后，尚应从圣起修，以期超圣入神，而“人神合一”。佛
家于明心见性、成佛作祖后，尚大有事在，仍应从性起修、从佛起修，以期超佛、而上与道合。并为三家釐订“心法”，以为修道轨范，藉使三家中人，均能高尚其
人生，均能“长生久视”“死而不亡”，以上与宇宙本体合，而入于先天地境界，此亦即是超宇宙境界矣！
总之，道家丹经万卷，汗牛充栋，养生道法，亦复门派纷衍，古有“道法三千六百门”之说，然如能把握住上述之一大总原则，二大纲领，六大条目，四字工诀，及
五大修养步骤，以为辨别邪正，深入探究玄妙与拣择修持工夫之准绳，则不致有失矣。余不学无术，聊贡一得之愚，如有不当之处，尚祈进而教之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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