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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年，我从部队退伍，分配到南京的一家国营企业工作。不久，调任宣任干事，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也为许多老领导代笔写回忆录。 这些老领导大多是老红军、老八路或老解放。当时，离退休制度还未完善（部队开始建干休所，地方进度不一），很多老干部人挂着巡视员、调研员之类的二线职务，继续当顾问，也列席所在单位的领导班子会议，参加组织生活，由各单位的老干部处或者老干部科组织他们的工作和活动安排，照顾他们的生活。当时，各地区从上到下都在整理党史，都趁着这些老同志还活着，收集历史史料，因为他们都是“活历史”。 我所在单位有一位副总经理，姓李，是抗战时期的老干部，39年参加游击队，一直在苏中地区活动，是著名的“东南警卫团”的一名分队长。当时，南通地区党史资料收集部门不断向他约稿，请他回忆在南通地区与日军作战的战斗经过。 这位李总没有文化，每一次都用小学生的作文纸，用一支小铅笔，写上大约六七行字描述一次战斗经过，写完以后，就交给我，让我把他整理成一篇回忆文章。这些战斗故事都很精彩，都很生动，当我拿到他写的小作文纸后，我都会找中午休息的时间和他做一到两次交谈，请他再口述一遍当时的经过，对其中我感兴趣的部分或有价值的部分会问得比较仔细，这样，当我改写成回忆文章的时候，从文字组织，到具体内容都比较准确、生动和有趣地反映出当时的经过。通常，这六七行字可以变成一篇几千字到一万余字左右的文稿。 有一篇文章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我记得，他描述的是一次除奸行动。 有一个伪军的特务队长作恶多端，民愤极大。他在南通县城外的一个村庄里包养了一位姘妇，有一天晚上，东南警卫团得到准确情报，知道这名伪军特务队长去他情妇家过夜。在这个区域活动的我方大队领导决定捕捉战机，除掉这名铁杆汉奸。 我方抽调了七名同志组成了一个行动小组，我单位的这位李总是行动小组的负责人。在当地一位老乡的带领下，趁黑夜摸到了这个村庄。进村以后，他们通过基本群众（内线）了解到，这名伪军特务队长确在姘妇家，但同来的除了他的两名护兵以外，还有两名日本兵（一名军曹、一名伍长）是路过同行的，怕单独行走不便，也一块在此村过夜，准备第二天赶路（我印象是赶去一个港口 行动小组潜入姘妇家小院周围侦察，发现两名护兵住在隔壁一户人家，伪军特务队长和两名日本兵都在姘妇家的小院里，已经熄灯睡着。两名日本兵住在靠外的一间厢房，特务队长和姘妇住在靠里的卧房。 行动小组派一人监视隔壁的两名护兵，两人抓捕特务队长，另外四人对付两名日本兵。 整个行动比较顺利，夜里三点钟动手，汉奸和鬼子都睡得很沉，游击队破门而入时，他们还未醒透。未放一枪就被缴械，捆了一个结实，也没有惊动隔壁的邻居和护兵。然后叫姘妇到隔壁去喊两名护兵。当护兵穿好衣服走进房间时，也被游击队下了枪，捆了起来。 整个战斗打得干净立落，是一次成功的除奸行动。 当我把文章写完后，让这位李总审阅时，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五个俘虏后来怎么处理的？”李总说：“两个护兵有一个有血债，被除掉了，另外一个是新兵，有点武功，经过教育释放了。特务队长和两名鬼子当然都被除掉了。”我又好奇地问：“特务队长是铁杆汉奸，是你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应该除掉。但是当时活捉鬼子俘虏是比较难得的，为什么也除掉了？”李总说：“周围都是敌战区，我们带不走人，天一亮就麻烦了，所以只能就地除掉。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已经换了另一套的服装，离开了敌战区。”我又问了第三句：“没有惊动敌人？”李总说：“没有。”我说：“不开枪吗？”李总说：“不能开枪，一开枪，附近的敌人巡逻队就会赶来，那我们就完了。”我又问了最后一句：“那是怎么干掉他们的？用匕首还是刺刀？” 李总犹豫了片刻，低低一声道：“活埋。” 我听了很愕然，在当时，“活埋”这个词，我们从小到大只听到是敌人对我军和老百姓采取的手段，没想到我们也用这种手段对付鬼子和汉奸？按照当时的是非标准，似乎不该是我军的正义之为。 我也沉默了一会。李总看出我很吃惊，就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写进去……为了节约子弹，也为了让敌人找不到尸首，使他们内部互相猜疑，制造矛盾，所以活埋了。再说，他们对我们的人，对老百姓多残忍啊，活剐他们都不解气。”说完，李总还恨恨地把烟头使劲掐灭在烟缸里。 听到这话，我全身一热，咬牙应了一句：“应该！就应该这样！” 然后，他又详细告诉了我活埋的经过。他们挖了一条斜沟，因为时间紧迫（天已经快亮了），挖得很浅。将四个敌人的头放在斜沟的低端（深的）那头，脚放在高的（浅的）那一端，从河沟里搬了几块大青石压在他们背上，然后填土。填土的时候，鬼子和汉奸都发出闷叫，他们就用铁锹把他们拍昏。填上土后大家一起上去踩，踩陷了，再埋土，直到夯实，填平。又从附近抱来一些枯草和芦苇叶子撒在上面，因为是荒野河滩，根本看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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