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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一中 痛中之痛 (二)

 春雨 2008-05-23
北川一中 痛中之痛 (二) (2008-05-23 09:54:36)

灾区日记之四   

 

    地震发生的时候,高一七班贾国伟被埋在了瓦砾中,等他清醒过来,他听到了几个同学和班主任老师微弱的声音。因为上课时坐在第一排,贾国伟离讲台上的老师最近。

    他起先以为很快就能有人来营救,可是等了很久还没有人发现他们。被巨石压住全身无法动弹的班主任曾老师说:“贾国伟,你伤的最轻,你来起个头儿,咱们唱首歌。”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这是高一七班的班歌,每天上课前都要唱一遍,贾国伟此时想起了它,他说他和几个同学唱得可大声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贾国伟被巨石蹩住了脚,只能歪着身子保持一个姿势,可是他可以一厘米一厘米地扭动着身体向前挪,大声说着“曾老师,我来救你!”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挪到了老师的身边,用铁棍撬开了卡在老师头上的板凳,老师终于可以呼吸畅通。

    最终,贾国伟和老师都获救了。 

    我说,小伙子,你真棒!

    他答:“是啊,我也没想到,出来以后我们老师都说,当时对你撬那板凳可真没抱什么希望……”---贾国伟是班上个子最小的,永远坐第一排,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他只知道班主任老师平时对他们特别好,有老师在,他似乎并没有太多恐惧。

    我问他,获救之后老师夸你了吗?额头上还贴着纱布的年轻人孩子气地笑了,操着四川口音说,“他说我还是可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还是可以”,在四川话中就是“真不错”的意思。

    一簇笑容在小伙子脸上,格外动人。

 

    高一一班张露,出事的时候自己伤的并不重,可是当她爬过几块巨石之间的缝隙,却看到班上的一个女孩子已经脸色苍白,手脚冰冷。她和另外几个赶过来的同学一起高喊着:“不要睡,不要睡啊,睡下去就起不来了!”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同学们开始给她做人工呼吸,女孩儿的手却是越来越冰。焦急中张露突然趴在女孩儿身边一阵耳语,她说:“你不是排球队的吗,我现在以一个排球队长的名义命令你,必须醒过来,必须坚持,咱们是一个集体!”

    张露刚当上排球队长,同学们选她当,她还总是不好意思。而现在,她把这句话悄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女孩儿并没有醒来。

    几个小时过去,又几个小时过去,张露和几个同学挤坐在一起,这时有人喊出了一句口号:“一起进来,也一起出去。”这句话一下子让孩子们鼓足了精气神儿。

    最终,几个同学一起获救。

    张露是农村姑娘,父母常年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剩下自己支撑,她时常会觉得委屈,有时候还哭哭啼啼地找朋友倾诉。

    她特别郑重地对我说,“原来总觉得生活很无聊,现在每天心里都满满的……”

    我说:“你和同学们可是生死之交啊!”

    小姑娘骄傲地笑了。

 

    来到北川中学临时驻地,第一个约的就是校长刘亚春。但直到两天里所有的采访几乎都做完了,我们还在等。

    刘校长太忙了,他不停地接电话,不断地布置工作,不断有各路人马向他来请示,总有解决不完的问题。

    大灾后仅仅一个星期,高三的学生已经复课了,学生们的衣食住行都是非正常状态,夏天到了,如果酷暑,如果下大雨,帐篷里也不是久居之处……

    终于,校长给了我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特意要我们找一个周围完全没有人的地方,开始了我们的谈话。

    他说话声音始终很低,一字一顿,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的劳累,还是心中积蓄了太多的东西。

    但,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半点犹疑。

    北川中学是县重点中学,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上名牌大学,每年的高考,学校都要拿上几个一等奖二等奖的,2800多名学生,也是2000多个北川家庭的骄傲。

    校长说:“北川中学还会重建的,而且可能会很快,当然,不会再建在原来的那个地方,那样老师同学们感情上都接受不了……不过,那片土地在我们心里更重了,更亲密了,因为我们的亲人还留在那里。”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次大灾中,有十几位老师的子女也丧生在教学楼里,其中也包括校长帅气懂事一心想上香港中文大学的儿子。地震后两个小时,又有人来告诉他,他的妻子也在地震中离去。

    他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权利悲伤,他得率领毫无经验惊慌失措的人们开始救援,用最原始的工具。

    在镜头面前,他长长地舒气,时常静默,但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说,“我觉得你是个硬汉。”

    他眼睛望向远处,“也不是,有时候也会放声大哭,那也没什么的。有一次,我看见趴在地上的一个男孩子,从背面看穿的衣服样子都很像是我儿子,悲伤了一场,但翻过身一看,并不是,不过也都一样,我跟他们说,死去的都是我们的孩子。”

    至今,他并没有找到儿子的尸体。

    校长说,刚开始还要花时间来劝劝大家,现在也不用了。彼此见面一个眼神,拍拍肩膀,什么也不用说。

  “有人来劝你吗?”我问。

  “是,也有很多人问我怎么样,我告诉他们,我还行。”

    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的挚爱家人,别的一切还那么重要吗?真的还重要吗?

    我问:“现在人们都很关心北川中学,你想对外界说些什么?”

  “你告诉他们,北川中学一定还会站起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仍然压得很低,却直达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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