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碑
于大玄 巴鲁特扎村东山上,悬一巨大铁钟。钟身漆黑,每日与晨暮之间显其威严与凝重。百姓名其曰:威信钟。 距威信钟不远,满是石砾的山坡上,枯草白雪间露出两座坟茔。一是父墓,一是子墓。 父墓前立有石碑。碑文云:……好干部巴拉撒任巴鲁特扎大队支书二十年…… 为牧民做好事凡千余件,功德无量,为党在牧民中树立了威信。七六年遭遇暴雪。支书本是嗓音洪亮,体躯健硕,然其为救走失牧人与羊群竟七夜忘眠,跋涉三百余里,奔走呼号,致使嗓音喑哑,体瘦衣宽。牧民羊群幸免于难。巴拉撒却因力竭冻僵于风雪苍茫中……百姓皆失声痛哭。吊唁群众十日不绝。感其良德,后人遂铸威信钟,置于最高处,以示纪念!一并定下规矩:凡遇大事,由后任干部敲响此钟,牧民闻声务必集于钟下,唯令是听…… 岁月更迭,碑文历历,碑旁或白雪皑皑,或芳草萋萋。 正值腊月,儿子小巴拉撒的坟却是新的。坟前无碑,倒显得冷清了。 大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村办牧厂的五千只牛羊已经确定均被困在大雪中,濒于绝境。村主任小巴拉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决定立刻敲响威信钟,召集村民,帮助寻找牛羊。 他坐上吉普车,加大马力奔向东山。车子陷在雪里,他骂一句:他妈的。好不容易来到山顶,雪下得更大了。他看见,巨大的钟影隐现在浓重的雪幕里 。他捞起钟锤,一下,两下地敲响还从未有人敲过的大钟。钟声沉闷。敲了一阵却不见人来。他急了,咣咣咣一顿猛锤。阵阵响声传向四面八方。山下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他想一下:这些个村民,当初我当村主任的时候就表示反对,看来他们是不会来了,这些健忘的家伙,忘了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他忽然冷起来。他意识到,牧厂完了,他自己也完了。他并不能像父亲那样当一个支书。沉重的钟锤从他的手中滑落。 有人发现时,小巴拉撒还跪在他父亲的墓碑前呢。他一动不动,只露出衣领遮掩下的半张脸。那神情似在解读碑文,又似思考着什么。 由于无牧民救助,村办牧厂的五名牧人和五千只牛羊全部冻死在荒野上。 只是十几年的光景,难道牧民们真的忘记了他们亲自刻在钟上的诺言?大钟历史一样沉默。 雪化了,小巴拉撒的坟前终于露出了一块墓碑,碑文是: ……前几年大旱,小巴拉撒倚权沿河围栏放牧自家牛羊,村民牛羊饿毙无数;又如低价卖掉毛纺厂一事,吃回扣三十万元;另扣国家减返牧民税款数万元;近又迷恋酒色,疏于村政……然其父生前有希望儿子将来能做一好干部之愿望,呜呼…… 原来如此! 此时,只有山风静静从两个墓碑间流过,那口巨大的铁钟也沉没不语…… 电子邮箱:yyxxdd03@126.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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