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人物随笔之伍六一

                   刚直易碎，宁折不弯 

    在电视剧中，561形象之丰满传神，让人着迷，我很喜欢。 
    561，几乎是所有观众都公认的，剧中最“硬”的一个硬汉。就好像史今说的“你总是那么爷们，纯爷们”；又如高城说的“你，宁折不弯，我喜欢！” 
    在那场老A选拔即将达到的最后终点时，许三多却还倔强的想背负561一起冲刺，561为了不拖累三多，毅然拉燃了手中象征弃权的信号棒，他一瘸一拐的蹒跚着，嘶哑着嗓子笑着宣布“跑不动了！弃权了！我弃权，我弃权”——他倒地还不忘几乎失声的嘶喊着，催促许三多“跑啊，你看着我干什么！跑啊，你看我被你逼成什么样了！你TM跑！跑……” 
    他不是作为一个成功的“强者”屹立的；但是那一刻，他手中高举起来的弃权信号棒，倒好像是英雄胜利之时，手中挥舞的旗帜！——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捍卫了四个字“朋友”和“自尊”。那是一个强者的自尊——宁折不弯，虽败犹荣。他最终虽然没有进入老A，但他有着老A的精神和水准——他的能力素质，他的意志品格，不输给老A里面的任何一员！ 
    外在的勇猛刚劲——也许只是一个勇士，或者一介莽夫。 但是内在的坚强顽强——却可以被称为一个“英雄”，真正的英雄。所以老话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伍六一给了我们最好的诠释。 

    英国历史学家麦考莱有句名言：衡量一个人真正的品质，要看他在知道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在老A选拔中，561宁肯吃老鼠肉，也不愿违背原则吃馒头，并且教育成才：偷奸耍滑不是机会……那就恶心一小时，吃这恶心一辈子 ！ 
    成才很现实，为了能看到的前途，放弃了那些看不到的 —— 比如原则，而561不能，因为561很有原则 
    剧中561很讨厌三多用家乡话，也很烦那两个“老乡”，用他的话说：他们只要是一跟你提老乡，就是让你放弃原则，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好多次都能看到三多咧着嘴对着561笑，他潜意识里就认为，老乡嘛，肯定会对我网开一面的，肯定会帮我说话的…… 他没想到的是每次561都是横眉冷对 
    也许有人说这也太不近人情了，谁没有用到别人的时候啊？绝大多数人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不过结果呢？人们一方面讨厌别人利用关系得到自己想要的，另一方面也想利用自己的关系得到。我想561讨厌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最后尽管老七动用了所有关系才争得一个司务长的位置，他还是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毅然打好了退伍报告。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那样微笑的咬着牙说“作为一个兵，不，作为一个瘸子，不敢太偷懒了。否则，以后瘸的就不光是腿了……”当老七抱着他流泪时，他依然是梗着脖子昂着头，就好像英雄纪念碑上奋勇前进的浮雕…… 
    这一刻，真的感觉有些凄凉、有些伤感，或者观众会用“悲壮”两个字来形容——但我想，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还是“强”！是他残缺身体里包裹着的一个依然拼命要强的灵魂，没有了原则，灵魂还能完整吗？ 

    你要是以为他只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那就错了。在史今面前的561，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变成了一个会撒娇、会耍赖的孩子，再不是那个打掉牙往肚里吞的“纯爷们儿” 了。 
    他看到史今的烟，激动得两眼放光，听到史今的唠叨，又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能用一句 “每天挨几千个耳光，你的头不都变成猪头了？” 的玩笑话，轻轻松松地帮木木重拾起了自信。 
    呆子木木惊诧地说：“伍班副，你……你从来不说笑话的，你怎么也会说笑话？” 听得让人无语。 
    他不知道，561曾经是个多么风趣灵巧的可爱人儿 —— 在他喜欢的人面前。他缠着高连长，“你说说我，你说说我嘛……” —— 木木一定想象不出561当时那乖巧赖皮的样子，他一定不知道，那凶神恶煞的伍班副，原来也可以是这么会撒娇的一个人。 
    对付木木的老爹，他更是见风使舵，那伶俐劲儿丝毫不逊于成才。他让木木老爹坐着坦克拍照，为此他得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记过处分，却笑笑说：“判轻了。” 
    我可以想象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耸肩膀、挑眉毛的样子。这个臭小子，高兴起来无法无天。他的聪明胆色，不像成才，用在最该表现自己的时候。他是一阵胡闹，全用在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   
    还有他后来要申请去参加老A的选拔，就是那个毁了他一生的选拔。当时连长喝责他道：“我看你要是没有选上，怎么好意思回来！” 他一愣，忽然嬉皮笑脸地说，“那……那还不就这么回来呗。” 
    想起他那时的神情，那明明骄傲天真，却又要装着油滑服软的神情，我就忍不住地心酸。命运对这样一个执拗可爱的人，是何等的残忍。 


    此外他看人的眼光很毒。在电视剧一开始的时候，当成才还是个天真烂漫的新兵蛋子的时候，作为班长的561只训了他们两天，就得出了对他的结论：“我总觉得这个人假，我只要一看他，他就知道我在看着他。他做的一切都是表演给你看的。” 
    后来老A袁朗也看出了这一点，并且因此将成才玩弄于掌股之间。而561却没有这样。他甚至还给了成才以信任，在成才抛弃他之后又报之以宽容。 
    而更毒的是他看待许木木这个人。在七连二班里，只有史今和561两个人对许木木的态度最特别。史今是过了分的好，561是过了分的坏。 
    别人多嫌恶许三多的蠢笨、胆小，只有561，他憎恶的，是许三多示弱的性格。他似乎凭着一种敏感的直觉，意识到这个看似弱小木讷的男孩子，有一种无意识的自私。因为他的示弱，让身边的人不由得产生一种为他牺牲、保护他成全他的欲望，尤其是那些善良的人；而他回报你的，不是同等的牺牲、保护，却是更多的纠缠与依赖。 
    一开始我特别不喜欢许三多，也是这个原因。他就像一只可怜的猫一样，躲在你怀里瑟瑟发抖；可是你给了他时间、对他做出了牺牲，他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像狗一样忠诚地报答你、力所能及地为你做些什么 —— 他只想变得更可怜一点，在你怀里缩得更深一点。 
    这不是男人与男人之间友情的模式，这甚至不是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该有的关系。这是一个孩子对父母的那种感情 —— 全心全意的依赖，却也是全心全意的索取，看似纯洁，实则自私。 所以木木在用锤子砸了史今的手的时候，他会毫不关心史今的安危，只一个人害怕委屈地哭。所以木木在送走班长老马的时候，他能一点儿也不难过，而在史今教导他应该想着“别人”的时候，他回答说： 
“你不是别人。” 
    这一点，只有561看清了。因此他格外地厌憎木木。他看到了木木自己都没有看到的人格缺陷。这种人格的缺陷从木木他爹顺口的一句话里就能窥见一斑： 
    许百顺看见史今慈眉善目的，一转身就对木木说：“你们班长是个好人，要真打仗，他能替你挡枪子儿！” —— 承认自己是弱者，自然地利用别人的同情，坦然地接受别人的牺牲，占人便宜，是木木从小受到的潜移默化的教育。他父亲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做一个有担当、有尊严的男人，甚至没有教他怎么做一个有担当、有尊严的人。 
    所以561“瞧不上” 他，就算木木做了633个腹部绕杠，也还是瞧不上他。 
    这一点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史今走的那一集。半路里杀出个许木木，忘乎所以、撕心裂肺地哭闹。他的悲伤，因为真挚，所以感人，你不能怪他。 可是实际上，这一行为的愚蠢，就像探病的家属对着病人哭喊一样，稍有心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他忘了，史今才是那个要走的人，史今才是这出戏的主角，史今才是那个心里最难过的人。他的哭闹，就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残忍地砸在史今的身上，凸显了史今被挤走的事实、加重了史今临去的凄惶，却帮不了史今任何的忙；而那个被砸的，此时还要忍着痛，反过来安慰他，像他们拆坦克履带时一样。 
    悲伤的木木当然更没有想到，在这个屋子里，站着一个比他更伤心的人。这个人本应该狠狠地给他一脚，然后质问他你算老几？凭着什么演这场闹剧？可是他没有那个人，就是561。他是史今最好的朋友，史今是他唯一的朋友。镜头几乎只给了他一个平静的背影和侧影，他那么岿然不动，似乎无动于衷,默默听着木木的嚎啕，直到史今的离去。后来看有网友评论，说他哭了。于是，我在重新反复的再看这一段时，才发现了他无声的泪水，滑落脸颊。 
    伍六一没有和许三多一样哭闹发作，甚至连眼泪都是独自背过身去悄悄流的——我想这不是因为他多么成熟，多么刚强；而是因为两点： 
    一，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在严格的要求自己履行了“军令如山倒”服从命令的军人天性。 
    二，他正是出于对于班长深深的理解和爱。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哭闹一场，不会改变班长离去的事实，而只会给班长增加麻烦和痛苦——所以，当他忍不住流泪的时候，他也是独自面对和承受。而他没有当众发作出来的情感，只能变作后来他凝望着班长的床铺，摸索着班长送他的烟盒，回响着班长说过的话语——只能变作他永远的追忆，和无声的隐痛了！ 
    “此时无声省有声”——伍六一的无声泪流，比许三多的放声痛哭，更使我感动、心疼。

    木木说：“史班长走了，从此身边唯一疼我的人没有了。”   
    事实证明他太悲观了。他自己那一副天生的可怜相，让身边的人都想保护他。到后来，刚强如高连长、粗暴如齐桓、心机深重如袁朗、斯文聪明如吴哲，一个个都对他青睐有加。 
    这句话真正适合的人，是561。因为他的外刚内柔、他的耿直天真、易受伤害，在这个充满了男子汉气概的军营里，只有温柔如史今者会替他担心；他的骄傲狂狷、锋芒毕露，也只有宽厚如史今者能够对他迁就。 
    史今走了，他才是最可怜的人。 
    可惜他天生着一副傲骨，没有人会同情于他。他要不是那次吐露心声，明白地告诉木木自己为什么讨厌他，木木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伤心，不会知道这个自己最害怕的人，心思其实那么细腻。 
    是啊，那丧失唯一的知己的痛楚、还有那被迫嫉妒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的耻辱，是握个手、笑一笑就能抚平的吗？561在这件事上的敏感，甚至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女孩子。跟他相比，她们对朋友、甚至对爱人往往都是没心没肺的。 
    望着他从水桶里冒出来的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我的心里忽然一阵抽痛。 
    因为我忽然觉得，这么一个极端敏感却又极端骄傲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玉，是一种古老的物事。现在戴它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它虽然温润深沉，但是却易碎。喜爱玉饰的人，一看到玉碎，便心疼、埋怨不已。 他们中有多少人会想到，正是这脆生生的质地，成就了美玉的光泽？ 
    561其人，聪明而不谙世故，敏感而不失耿直，纯净、天真。可是他最大的魅力，来自于他的骄傲，他那玉碎式的浪漫的傲气。 
    —— 他最终碎了吗？没有。 
    那一小截土坑的落差，扭断了他左腿的韧带，可要摔碎他的人，却还远远不够。 
    不要跟我说他多落魄。是的，他开了一个修鞋的铺子。可是他就算在修鞋的时候，还不忘风趣地打起一块儿招牌：“军人免费” ；许三多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另一个退伍军人拌嘴，因为执意不肯收人家的钱。 
    他告诉许三多，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因为史今结婚了，还办了个教人登山的班儿，写信请他去做教练。他美滋滋儿地答应了。 他接着又美滋滋儿地掏出了史今和妻子的照片，他管那未曾谋面的女孩子叫做“我的嫂子” 。 
    读到那儿我笑了。我太担心他了，以至于竟忘了 —— 玉总是玉的，并不会因为被镶在皇冠上，就变成金子；也不会因为被弃置在尘土中，就变成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