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撞车到通天塔

“ 来吧，我们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大地上。” 　　《圣经》里讲述了一个关于通天塔的故事：古时候，人们都说着同样的语言。他们决定修建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塔顶则直达天庭，用以显示人类团结的智慧与力量。塔很快就造了起来，并且越建越高。 　　此举引起了上帝的不满，他担心神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威胁。于是上帝施以魔法变乱了人们的语言，使得他们之间的情感交流出现障碍，文化发生差异，思想难以统一，分歧、猜疑与争吵就此出现。没有了共同语言，人们就无法沟通，高塔也因此无法继续建造。人类只能永远分散在大地上。 　　直到今天，人类建造通天塔的梦想仍然无从实现，因为我们仍然不能彼此沟通。我们即使克服了语言的障碍，也很不容易彼此听见，听见了也无法彼此懂得，懂得了也难以彼此应答。 　　一个大都市里的撞车事件 　　洛杉矶，一个多民族、多文化聚集的大城市，一个语言支离破碎的城市，正是通天塔失败后人类的真实写照，也是当今全球化时代的一个缩影。一场意外的车祸，把生活在洛杉矶素昧平生的一群人推入了多米诺式的情绪深渊中，碰撞出了一系列冲突的火花。 　　获得2006 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撞车》，由一次晚间的撞车开始，讲述了撞车前一天开始发生在几个不同种族、不同阶层美国人身上的种族冲突。一名白人警察因在白天受过一个黑人职员的气，晚上在处理撞车事故引起的交通堵塞时，把心中的怨气通通发泄在一对黑人夫妇的身上，并侮辱了黑人的妻子; 洛杉矶地区白人检察官在与妻子外出逛街时，车被黑人青年抢走，回到家后，余惊未消的检察官妻子，对上门为他们换锁的墨西哥裔修锁匠大发光火; 波斯老头唯一的小店被阿拉伯人洗劫一空，老头便把气撒在锁匠身上，带枪前去索取赔偿，这个倒霉的修锁匠又被老头枪击，幸好子弹是一颗空包弹。 　　《撞车》的线索千头万绪，情节支离破碎，但又通过各色人物的活动紧紧联系在一起，一如那个命运紧紧相联而又支离破碎的洛杉矶，更是通天塔失败之后全球人类的真实缩影。电影里出现的十几个人物，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无法彼此理解和沟通，有着说不清的纠葛和矛盾。两个黑人少年走在洛杉矶的富人区街道上，他们抱怨着他们受到的来自白人的冷眼; 一个阿拉伯人要买枪，但由于他不会说英语，老板便把他拒之门外; 一个墨西哥裔修锁匠被主顾怀疑与黑道有关系，便不放心他的锁; 白人警察拦下一对黑人夫妇，侮辱了那个女人，男人却不敢抗议......; 　　就像影片中暴躁的检察官夫人喊出的那样：“ 我一直很愤怒，但却不知为什么”，深陷于种族、阶层、生活、命运漩涡之中的人们，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愤怒的理由，平静的日常生活表面之下始终隐藏着不幸与冲撞。 　　《撞车》深刻道出了一个全球化时代的沉重话题：社会越来越发展，沟通方式越来越便利，人们却越来越难沟通、彼此仇视和戒备、不信任，越来越冷漠与隔离。 　　无独有偶，今年奥斯卡奖热门影片《通天塔》也表达了与《撞车》同样的主题，不过《通天塔》把背景置于了真正的全球世界，表明了这种心灵的撞车不仅发生在美国洛杉矶， 同样发生在日本的东京， 发生在墨西哥边境，发生在非洲摩洛哥荒凉的沙漠。因为冲突是全世界每一个人心灵内部的，是我们人类内心的恐惧制造出来的隔阂郁积到临界点而产生的精神崩溃。 　　通天塔倒塌之后的世界 　　在摩洛哥荒凉的沙漠中，一颗子弹穿透了一辆旅游巴士的车窗， 余震传播到了美国、墨西哥和日本。 　　理查德和苏珊是一对美国夫妇，为了舒缓一下紧张的婚姻关系， 他们随团到非洲的摩洛哥旅行。然而不幸的是，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在穿过旅行巴士的车窗后， 突然击中了苏珊。为了保住妻子的性命，理查德四处奔波求救， 怎奈地处荒凉、语言不通， 任何一件简单的情况解释起来都遇到重重障碍。美国政府得知此事之后便断定这是恐怖分子所为， 要求摩洛哥警方迅速对枪击事件展开调查与搜捕。而事实上， 这只是一个玩笑似的意外而已，两个放羊的黑人小兄弟在山坡上把玩着老爸刚买来的步枪，因对枪的射程远近争执不下，就对着途经的旅游巴士放了一枪，结果真就打中了。 　　与此同时，远在美国家中照顾理查德夫妇孩子的墨西哥保姆，很想在离家长达9 年之后回去参加儿子的婚礼。于是，她说服侄子陪她带着理查德的两个美国小孩同回墨西哥。在路上， 由于人种与肤色以及语言不通等原因，他们被警察当成绑架孩子的嫌犯而遭追捕，继而又与小孩失散。 　　在遥远的日本，曾卖枪给非洲朋友的日本人亦面临着重重的困境，不久前妻子莫名自杀，聋哑的女儿在母亲自杀后更加自闭，并且还靠勾引她遇到的每个男人来宣泄心中的痛苦，这一切只因缺乏沟通而让她极度渴望爱的关怀。 　　短短11 天中发生的事情几乎浓缩了世上所有的不幸。为琐事争执的摩洛哥黑人小兄弟俩、为维系婚姻外出旅行的夫妇、日本游客和他的聋哑女儿，还有被误解为绑架犯的保姆侄子与那些貌似正直的警员， 似乎人与人之间都被施了通天塔般的魔法，而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源于沟通的不畅。 　　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 冈萨雷斯执导的《通天塔》涉及4 个家庭，12 个人物，3 个国家，使用了4 种语言。美国游客被袭生命垂危、墨西哥保姆和孩子在边境迷失、日本父亲的困境和他的叛逆聋女出格的放荡生活，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就在导演的镜头描述下交织演绎，逐步揭开面纱，最终各自在某一点上串联在了一起。如果聋女的父亲没有把猎枪送人，如果贪玩的孩子没有举起这把猎枪，如果美国夫妇没被袭击能够及时平安回家??也许电影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破碎的通天塔之梦 　　正像蝴蝶效应必须有一个源头一样， 蝴蝶的翅膀是扇动起这一连串事件风云的由头。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一声无意的枪响，就可以导致一个接一个不可收拾的后果。命运交织的罗网将不同种族、地域、文化背景下的灵魂纳入其中， 表明世界上的每个人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世纪60 年代，美国一个社会心理学家提出了“ 六度分割” 的理论。他认为，只要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与任何一个陌生个体建立联系。这就是一个每个人都身处其中、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世界。 　　可是这种关联的丝线是多么的微弱， 即使我们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但我们还是听不见对方的挣扎呼喊，就算听到依然无法理解、无法进行有意义的沟通。不管你在家还是在远方，交流上的障碍总给你带来深切的痛苦。影片非常巧妙地利用了通天塔的圣经故事， 在其中到处可以看见因无法沟通而带来的接踵而至的冲突。 　　《撞车》和《通天塔》两部影片的导演，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多线索同时并行的叙事方式，但多线索的并叙并没有使这两部片子显得凌乱、无序， 反而将导演所表达的思绪置于一个非常复杂、广阔的空间中，我们居然可以在不断转换的空间里发觉彼此的境遇竟有着些许的相似—— 无论身处何地， 我们发现沟通都如此困难， 这就是我们在这个时代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