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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科学流行起来

 学海长流 2009-07-10


  对外界信息进行加工和推理乃是人类的一种天性,这种天性导致了文化的产生。文化通常定义为社会成员所接受的内在与外在的行为模式、思维和情感模式。文化和文明是两个相近又有区别的概念,文明应指较高级、较发达的文化形态。人们很难用理性作为标准去判定不同文化的优劣,但是与科学相碰撞过的文化最终都接纳了科学。基于这一事实,人们早就将科学看成是一种积极、进步的文化力量。在我们这个时代,科学成了人类文化中最受尊重的一部分,崇尚科学、发展科学和传播科学已成为国家需求。科学已取代宗教成为主流话语,文化的许多分支纷纷将其名称加上“科学”两字作为前后缀修饰。

   如果说科学的历史就是人类进步的历史,那么科学普及的历史就应该是破除迷信的历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科学普及常常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在一些高层公寓中,12楼以上便是15楼,不仅要避开13这个不吉利数字,14的谐音也为多数人所忌讳。更有甚者,一些官方的庆典活动也常常安排在8月8日这样的粤语谐音的所谓吉利日子。数值的大小是有其物理意义或者几何意义的,而序号仅仅是一种指派,并不具备确定的物理意义,人们可以随意地编写号码或指定新年的开始日期。从年的定义来看,年是指地球围绕太阳一周所需的时间,在不同的文明中,新年第一天被指派在地球绕太阳转动的不同位置。如果讲要选特殊日子,比如春分点、秋分点、圆月之夜,到还有点道理。在序号上的忌讳完全是非理性的,这只是神秘主义的一种表现而已。现代善男信女们为上学、升迁、发财虔诚祈祷时,往往不想分清寺、观、庙,更不去思索宗教与迷信之间的差异;现代青年中很多人迷恋于电脑占星术和相面术便是科学在大众层面上败给迷信的一些典型例子。

   为什么科学普及处于这样的困境,主要原因在于科学普及往往不是从好奇心的角度出发,而是从实用的角度出发。比如讲,最受欢迎的讲座常常是有关长寿知识的实用报告,由于它的实用性,就被商业的、医药工业的利益所驱动,严重背离了具体科学知识背景,变成对某些产品或成果的支离破碎的介绍或夸大。利用科学家的威望,很多人认为褪黑色素(脑白金)是万妙灵丹,能起到延年益寿的作用。事实上,褪黑色素在美国药房中是一种非处方的普通药,不仅价格低廉,而且注明仅有的功能是有利于睡眠。这些带有商业利益的所谓科普报告,只能将公众引向生命长寿的神秘主义而不会增加任何的理性知识。

   科学普及处于困境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很多人将其混同于科幻小说。着迷于科幻小说的人往往相信人类身体的未来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例如未来的人类将有一颗与身体不相称的大脑袋。但是,只要婴儿是通过母亲分娩产出,人类的脑袋就不可能变得很大。正如遗传学家史密斯(C.Smith)所说:“进化没有明确的目标,预测人类进化的未来,就像用水晶球算命。这也许更像科幻小说,而不是科学研究。”科学普及的目的,并不是培养科幻小说迷,而是要让大众普遍了解到科学的理念和知识。

   科学普及处于困境的第三个原因在于学术丑闻所产生的恶劣影响。新一代知识分子抛弃了他们对宁静、和谐、澹泊、清远的偏爱,在思维方式上不再留恋传统的“内省”式的直觉体验。他们急于求成,冲动激烈,功利至上。他们为了达到立竿见影的目的,不惜揠苗助长,甚至弄虚作假。近几年来,学术丑闻在重点大学屡屡出现,尽管非重点大学的报道不多,实际情况可能更为严重。这对公众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科学失去了求真,科学家都在造假,那么还有什么可以信任?久而久之,崇尚科学最终蜕变成一句空泛的口号。

   科学确实需要普及,因为在公众的头脑中,太多的观念是违背科学的。诗人说,太阳给了我们热量。从公众的角度看来,这句话是对的;但从物理学的观点来讲,地球不因为受到太阳的照耀变得越来越热,事实上,在白天地球接受了太阳所发出的高能光子,晚上地球又向太空辐射出低能光子,数目众多的低能光子的熵远远高于原来高能光子的熵,在这个过程中制造了负熵。熵是混乱度的一种衡量,高熵就是高混乱,负熵就提高了有序度。有序度是生命的特征,新陈代谢就是制造负熵。所以物理学家应该说,太阳给了地球负熵,维持了地球上生命的勃勃生机。但是,要普及这样的科学观点,甚至对受过高等教育的非物理专业的人也是很困难的。因为绝大部分的人没有熵的概念,通过听一场科普报告是无法掌握熵的真正涵义的。现代科学的发展,使科学越来越多学科化、专门化,大众越来越难以理解科学家们的专用术语,所以真正科学含金量高的科普报告往往不受到大众的欢迎。

   要使科学普及走出困境,不能光靠“崇尚科学、破除迷信”这样一句口号,也不能仅仅依靠一些著名科学家参与普及来解决问题。要走出困境,首先要解决主动还是被动的问题。汉语的“科普”一词对应于英语的popular science,这样就引发了一个问题:“为什么popular music译成流行音乐,而前者译成科普?”在牛津词典中popular解释为适应大众之爱好、需要和教育水准的,并没有主动推广的意思。一支歌的流行,决定于歌曲爱好者的需要和水准而不是歌曲的作者。宇宙学的流行,决定于科学爱好者的需要和水准而不是科学家。正如一支歌能激起爱好者内心的共鸣,一种科学理论同样能激起大众“内省”式的直觉体验,使科学爱好者的修养得到升华。在这一过程中,科学爱好者既不要学习繁复的数学公式,也不需要进行严谨的逻辑推理。要走出困境,科普工作必须与任何商业利益切割开来,必须与科幻小说区分开来,还必须与形形色色的学术作假作坚决斗争。

   凡讲科学,莫不有道。如果我们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我们一定能让科学流行起来。

  

   (本文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天体物理中心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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