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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死刑和死刑犯的记忆

 恰恰恰2009 2009-09-26

子夜的昙:关于死刑和死刑犯的记忆
文章提交者:子夜的昙 加帖在 猫眼看人 【凯迪网络】 http://www.

对于死刑的最初记忆,恐怕得追溯到我刚刚产生记忆那阵,不过,那时记忆中的不是书面化的“死刑”,而一个很形象的词语:枪毙。

大约从七岁开始,我便有机会与“死刑”正面接触了。上世纪80年代以前,我所居住的那座小城,“枪毙人”有着节日一般隆重的感觉。小城有一个很大的广场,每一次“枪毙”人,都要在这个广场开会,开会的都是各单位、学校和居委会组织的人员,每次枪毙之前,死刑犯是要被拖到大街上游行的。而枪毙人的地方,就是在广场主席台右侧的一块空地上,那时的犯人被枪毙以后,政府是不会处理尸体的,往往是在尸体被人凌辱后,犯人家属才趁着黑夜战战兢兢地把尸体收回去。有些时候,犯人的家属不收尸,那尸体便会在那里暴露好几天。而那个行刑的地方,一直是孩子们十分害怕去的地方。而在我的记忆中,每一次枪毙人都是重大节日之前,比如国庆,比如春节。长大以后我一直十分纳闷,为什么要在节前枪毙死刑犯?难道枪毙犯人真是老百姓的节日?

被凌辱的死刑犯尸体

那一天,好象也是一个什么重大节日之前,下着雨,很冷,学校组织同学参加广场里的大会,那时我读小学二年级,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会。会上说了些什么,我忘记了。大会结束以后,犯人被押往那块空地行刑,我看到很多人涌向了主席台的右侧,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同学约我一起去看枪毙人,我懵懵懂懂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但是行刑的时候,人太多了,我们几个根本挤不进去。快到中午,人才散了许多,我和几个同学终于挤到了那块空地上,透过大人们的腿,我看到了一具裹满泥浆的尸体,我永远记得那时的场景,尸体穿着咖啡色的毛衣,身上和地下都有红色的血迹。围观的人群用脚踹着这具尸体,突然尸体被人踹成了面朝上,我看到了那具尸体十分恐怖的面部。我冲出人群,飞奔起来,终于停下以后,我一直呕呀呕,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呕了出来。那个中午,我没有吃午饭,母亲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没敢说。

严打中的冤魂

大概在八十年代初,开始了严打,那时的死刑突然多了起来。从家往学校的路上,总是能看见法院门口挂着的死刑的照片,以及法院门口布告上那些名字上面大大的红叉,只要在公告上名字打了红叉的,都是要被枪毙的。在严打的几次死刑中,有两个我所认识的人被枪毙了。第一个是同个居委会的一个“傻巴”(弱智),有一天,经常被我们捉弄的傻巴突然就被抓了,没几天便判了死刑。那时已经不在广场空地招待死刑了,也没有暴尸的情况。但是,傻巴家中只有一个老爸,老头子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被枪毙了,最可怜的是,那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死刑犯的家属想取回尸体,必须要交子弹钱,由于枪毙傻子用了两颗子弹,一颗子弹必须付4毛钱,一共8毛钱,但是傻巴的爸爸连8毛钱都拿不出来,所以尸体放了很久都没有领回来。后来,据说是一个亲戚赞助了8毛钱,傻巴的尸体才被领了回来。

傻巴被枪毙的原因,听大人们说,是因为强奸了一个女疯子。女疯子怀孕了,不知道怎么就有人指认是傻巴强奸的,据说傻巴竟然承认了,傻巴因此就被枪毙了。多年以后我想,傻巴根本就是一个弱智,平时就是意识混乱模糊,可能根本不知道强奸为何物,可能是被误枪毙了的。

严打中被判死刑的我所认识的第二个人,是与我爸和我妈一起下乡的知青,那时已经回城,这位返城知青以现在的说法长得很帅,又风流倜傥,据说曾经同好几个女的都上过床,却又抛弃了别人。那日,这个知青的家里突然就来了很多公安,把他抓走了,被抓的时候,他笑嘻嘻对他的老爸说:“肯定是抓错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没想到,这一抓,就被判了死刑,流氓罪。我爸和我妈为了这个知青,在家里讨论过很多次,他们都认为他死得很冤。过了十来年我才听大人们说,严打的时候枪毙人是有任务的,为了凑人数,很多人都被误判了死刑,听说光我们那个小县城,死刑任务就有好几十个,也有好几十个人被枪毙了,这其中很多人根本都不够死刑资格。不知道有没有大一点人还记得八十年代初的那次严打,能够找出一些相关资料贴到网上更好,我一直想了解一些那时的情况的。

被误判死刑的见义勇为者

大概是在1985年左右,管辖我那个小城的自贡市区发生了一起很轰动的事情,一名女工下深夜班回家被人强奸。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位女工竟然指认救她的男子就是强奸她的人。而那个被指认强奸的邮政局职工却辩称,那天深夜,他发现了有人正在强奸一名妇女,于是挺身而出,赶走了歹徒,救出了这名妇女。那名邮政工人平时口碑很好,当时的同事和他的妻子都竭力证明他是无辜的,但他依然被判了死刑。行刑那天,正是他儿子出生的日子。十年以后,一个歹徒抢劫被抓后,供出了自己就是强奸那名妇女的真正罪人,那位因见义勇为而被误判死刑的邮政工人才得以昭雪,只可惜,人已逝,那纸平反书对那孤寡母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那时的自贡日报以整版篇幅报道了那件事情,报纸上互相抱着哭成泪人的母子的大幅图片令人心酸。

行刑前面如死灰的破坏电力设施的小学老师

大概是1995年,那时我已经在小城的一家机关工作,那年开公捕公判大会,作为政府机关,是必须派人参加广场上的万人大会的。那日被判死刑的,是一个名叫王勇的年轻教师和他的两个同案犯,王勇当时好象21岁,从师范毕业没多久,在一家偏远的山村小学教书。当五花大绑的王勇被押在车上在城里游行一圈到了广场时,远远的我便看见了这个倒霉蛋,他瘦瘦的,文文弱弱的,同我心目中的死刑犯的形象相去甚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面如死灰,不是旁边的两个武警扶着他,我想他肯定是站不住的。他的胸前,挂着盗窃犯的牌子,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盗窃犯也可以被判死刑。在宣判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年轻的倒霉蛋伙同两个同案犯偷割了天然气田的电缆,电缆价值一万余元,他们把电缆卖了几百元,但是因为盗割电缆造成的损失近一百万元。

我当时很惊讶,也难怪王勇行刑前面如死灰,这个倒霉蛋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只不过盗割了几根电缆,便会引得几兄弟共同送命。也在这一年,小城出了一个贪官,县交通局的局长因为修什么路贪污了十几万元,这个贪官仅被判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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