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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对爹娘的四个阶段

 昵称317095 2009-12-05
 
儿女对爹娘的四个阶段
 
柏杨
 

人类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对儿女爱护的时候太久,而且爱护得简直没有完;从儿女呱呱坠地,直到儿女老死;更一直延伸到儿女的下一代,再下下下一代,无不十指连心。所以问题不出在老爹老娘身上,而出在儿女身上。分析起来,儿女对老爹老娘,包括柏杨先生这种祖父型的老汉在内,可以分为四期,每期有每期不同的感情和态度。

第一期焉,大约从隆重降生到十三四岁,简直把老爹老娘当成齐天大圣,崇拜兼尊敬,认为普天之下,只有老爹老娘最伟大,会七十二变化,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小朋友一旦较量起来,就扬言曰:“我找我爸爸揍你。”另一位小朋友怒曰:“我爸爸一拳就把你爸爸打得大声叫妈。”在小孩子心目中,一旦叫妈妈,跟狗夹了尾巴一样,大势就要不好。此时也,乃老爹老妈的黄金时代,言听计从。老爹老妈关起大门,过着皇帝皇后的瘾,于是为可爱小宝宝的前途,编织精密计划,认为别人的儿女都是没有出息的蠢货,只有自己的小家伙才是上帝的选民,老福是享定啦。越想越舒服,越舒服越想,怡然自得,笑口常开。

第二期焉,大约从十三四岁到二十三四岁,儿女越来越大,尤其是从生理上成熟啦,男孩子开始长胡子,女孩子开始穿高跟鞋。但心理上还是一个孩子,却以大众自居,而且多愁善感,明明没啥愁的,硬是非愁不可。柏老一位朋友的掌上明珠,今年才13岁,她实在找不出有啥苦恼,于是就幻想自己的亲娘是一个凶恶的后母,天天虐待她。她在日记上所写的话,全是目下最流行的鸳鸯蝴蝶派小说上的词句,老娘有一天偷偷地看了几页,吓得魂飞天外。在这种情形下,偏偏老爹老娘,仍把他们看成孩子,于是他们火就更大,认为父母是世界是第一流的老顽固,既不开眼又不开窍,不但笨而且蠢,啰啰嗦嗦,肚子里像装着机关炮。所谓爸爸也者,不过付钱机器兼训话器;妈妈也者,不过做饭机器兼抱怨机器。此时也,乃老爹老娘的生铁时代,虽然不值一文,却是价码不高。

第三期焉,大约从二十五六岁到三十五六岁,这期间儿女们最他妈的忙,恋爱,结婚生下一代,高不成低地找工作,受老板的气,吃朋友的瘪,官小钱少,捉襟见肘。故不是把老爹老娘抛到九霄去外,就是“恨父不成龙,怨妻不成凤”:老爹如果财大势猛该多好呀,偏偏俺爹穷兮兮;贤妻如果是老板之女该多好呀,偏偏俺堂客出身寒微。此时也,乃老爹老娘的铜时代。儿女已经大懂事特懂事了,在口头上不得不隐忍不发,必要时还会说点场面话捧捧,可是总觉得老爹老娘这也不对劲,那也不对劲,反正不太顺眼,除了娃儿们吵闹时想把二老唤来当奴才外,父母这玩意,有固然好,没有也没啥。

第四期焉,大约三十五六岁之后,大多数的老爹老娘都含恨而殁,翘起辫子。而儿女在事业上也有基础,尤其是他们的下一代也开始遵古炮制,就不由自主地良心发现,回想起当年的种种杰作,悔恨交集,悲从中来,忽然感觉到“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泪珠纵横,捶胸打跌。此时也,乃老爹老娘的钻石时代。可惜这时代在实质上已经没啥意义,只不过供儿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写怀念文章时赚笔稿费。

呜呼,父母在儿女心目中的地位,作哑铃状,两头大而当中小,在哑铃最细的地带发生。如何决这个地带所埋伏的千万把两头尖的利刃,免得既伤害了老爹老妈,又伤害了娇儿娇女,这是一个最大的神圣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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