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焦气厚神和境阔 ——读著名画家张仃焦墨山水 采写记者周洁
2010年2月21日,张仃逝世。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一个人远行,“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记者案头有本湖北画家何忠群新赠的《聚焦中国书画大家》,开卷是张仃。他的一干焦墨山水,上太行下天山,读桂林品江南,“结构雄伟而精微,纯用焦墨而苍劲腴润”(李可染)。对画登临,如濯清水,追凉风,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
半年前记者联系对张仃的采访,当时先生正与疾病斗争。“我生长在北方,由衷地喜爱北方山川风物。特别是太行秦岭和西北高原,尽管她荒寒贫瘠,仍觉得她亲。犹如一个儿子看自己年老的母亲。”北方少水,风物多燥硬气。《聚焦中国书画大家》里收有张仃《太行多险峰》,画家落笔齐王寨,但见峰屏屹立,山势雄硬。石柱如武士列阵,状极巍峨。河水叠流数分,平和清澈。静树依依,新叶初发。农人春耕,浅草没蹄,一派和睦。墨线如铁,交错纵横。笔圆气足,流利爽朗空灵。方笔力雄,燥厉峥嵘苍郁。农人举手,鞭不见扬,恰如李贺催马,“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中国画最怕黑气。《张仃谈艺录》说,自小“最满意的差使,是母亲给调一个胭脂棉花碟,用根筷子,沾着胭脂,向新出笼的馒头上,一个个打红点。雪白的馒头上,鲜红的圆点,增添了不少新年的气氛。”及至无论设计国徽政协会徽、布展开国大典天安门广场,还是绘制电影《哪吒闹海》等,莫不“色彩斑斓”。如此好色之人,何以偏向险关,情钟书焦?
张仃夫人灰娃回忆,“张仃生性耿直,‘文革’受到冲击,被下放到农场劳动。儿子因‘反革命’罪被判死刑身处囹圄,女儿下放云南摔断了腿。张仃因病得很厉害,回到北京就医。户口没了,家没了,进不了城,就借居乡下。”身心俱伤,此后“十年未动笔”,不爱颜色。再读黄宾虹《焦墨写生册页》,“黑人”遇焦墨,如久旱地,逢甘霖。
生活万象,造化天工,水墨油彩不能穷极。做加法,何处是多?为艺为人者,难在单纯里贮丰富。对于书写材料的局限,张仃说,“古筝比钢琴局限性要大,而高明的琴师,演奏某些特色的民族曲调,却是钢琴所无法替代的。”大道至简。局限一旦克服,就是优势。如同玄奘西行,有执著心,不计劳困,历经磨难,亦可取得真经。
古稀之年,张仃向大自然取经。“去陕北写生,河水冰冻三尺,气温降至零下22℃,坐在河边写生,冻得实在不行,每隔几分钟就站起来跑几步;去黄山写生都是随身带一瓶开水,两个干馒头,从天亮写生画到看不见为止。”立足燕赵大地,拜望齐鲁岱岳,养气西北、夺势蜀黔、味韵湘桂……游欢喜地,寄清净心。且游且思,感应自然,对景写生,心力触纸,如红铁烙木。骨气雄积,如煤出深山,引燃,化身绵密热流,温暖人心。
身处尘氛之地,而志气安舒。寿仃94岁驾鹤云游,留下太行《崖畔人家》桂林《叠翠山》这样的全素斋,白纸载黑线黑点,写意烟云妙曼,绿树婆娑,如美人临潭浴春。气厚而苍,神和乃润,仃公之黑白调子,譬如孔门之春风沂水,仙家之吸露餐霞,佛家之慧雨香花,“它山”造化,可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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