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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博弈出来的
许锡良
傅国涌先生在其近作《历史只剩下了等待吗？》一文中说：“这是个理想成为嘲弄的时代，社会变迁，完全是利益的杠杆在起作用。鲁迅说，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炉子也要流血，铁屋子如果没有人呼喊要把屋顶掀掉，是连窗户也开不出的。历史已进入这样一个阶段，那就是等待，也只剩下了等待。什么时候天才会亮？没有人知道。” 中国人赌博的观念深入人心，赌博的现象四处可见，但是却没有能够产生博弈论，更没有在现实社会中有博弈意识。没有意识到社会的平衡是在动态的博弈中完成的。是力量对力量的制约，是每一份微小的力量的积攒与蕴藏导致的结果。 如果用博弈论来解释和说明中国的历史变革确实是一个异常困难的过程，这是有道理的。中国的变革确实因为种种原因，显得特别艰难。但是，我不同意国涌先生所说的：历史已进入这样一个纯粹只是等待的阶段。任何历史的变革都不可能是等待来的，即使中国人有耐心等待一千年，这一千年也仍然不会有什么变化。历史的变革是一代一代人作出坚持不懈的努力争取来的。国外每一个成功的变革例子都不是靠等待来的。看看美国每一个法案的出台，每一个制度的改进，都是充满了艰辛与血泪的。相比，中国的改革更不可能靠等待得到。但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及价值观最容易产生的就是忍耐与等待的心态。面临困难与险境的时候，不是靠自己的点滴努力，而总是指望有一个俭省的办法，总想走捷径，总想不劳而获，总想让别人牺牲，自己坐享受其成，搭便车的现象十分普遍，终于导致“三个和尚没水喝”。不是用暴力杀戮摧毁，就是指望强人圣人救星，唯独自己是袖手旁观的，或者不肯做一点一滴的细致具体的工作。这样一种宿命的历史观害了多少中国人。在这样的历史观面前，我们世世代代只会说一句话：没办法，没办法，我们没办法。 我要说的是，不要只指望出现强人来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们每一个权利都不可能是靠别人的施舍得到的。“赵孟之所贵，赵孟亦能贱之”。人类社会是这样发展着的：既得利益集团如果能够把自己的利益向前推进一步，绝对不会只推进半步。指望这样的利益集团推行削弱自己利益的改革，简直是与虎谋皮。古今中外，这个法则还没有被打破过。我观西方民主法治国家，不仅每一个历史的改革，而且就是现在也仍然是时时处在不断的博弈之中。而我们中国人最容易忽略的一个词就是“博弈”，通过利益与权力的博弈，力量的对比，利益的格局才会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地步。韩国政府因为要进口一点美国的牛肉，就产生了百万市民的大游行示威活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博弈过程。而这种游行示威的权利也是他们多少代人不断博弈而来的。 博弈，不一定就是要主张暴力革命，也不一定就是一味反对既得利益者，革既得利益者的命，而是为保存自己的那份合法、合理的权利，及相应的生存空间，对挤压过来的无理力量作出的有理、有利、有节的抗争。在自然界，凶猛的狮子与弱小的刺猬之间之所以能够保持一种长期的共存关系，靠的是弱小的刺猬有自己带毒的锋利无比的刺。狮子虽然仍然可以不计代价杀死刺猬，但是博弈的结果最后还是要互相尊重，长期共存。西方的智慧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因此，他们无论在政治、经济制度上的设计，还是现行的具体政策的出台都无不是一种博弈过程。社会只有在博弈中达到平衡，在博弈中达到和谐，是不会允许一家独大，更不会允许赢者通吃，用权力来统御一切。 博弈是人类社会，甚至整个自然界的一种普遍存在的法则。博弈，不是一方吃掉另一方，也不是一方与另一方河水不犯井水，而是一个抗争、合作与共存的关系。资本家与工人是一种博弈关系，因此西方要设立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制度。政府与公民是一种博弈关系，因此，他们要设立选举制度及国会制度，实施三权分立。甚至不同的思想文化价值观的存在也是一种博弈关系。在一个真正和谐的社会，总是左派、右派、中间派之间形成博弈关系，激进与保守之间形成博弈关系，不同的价值观之间形成博弈关系。细心地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关系，不助长任何一方的力量过份膨胀。甚至人的健康身体的保持也是一个博弈过程。是人的免疫系统与细菌、病毒及衰老的博弈过程。在博弈过程中，大家都要遵守共同的规则，那就是开放、平等、自由。我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你也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他也同样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利益斥求。你可以用自己的表达影响社会，他也可以，大家都可以。至于哪种思想更能影响人，更能够在博弈中取得更多的空间，则取决于这种思想价值本身的生命活力。但是，在一个博弈的社会是不会轻言胜利的。更不会动辄就说：从胜利走向胜利。开会其实就是一个不同的思想观点博弈过程。不同的思想观点发生碰撞。大家都以理服人，拿出证据来。中国人不懂这个博弈关系，开会也常常只是布置工作，一言堂而已。中国人不会开会，其实就是不懂得博弈的奥妙。 博弈，就不能够放弃，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力量，也不能够轻言放弃。积极参与是博弈的一种基本姿态。在博弈过程中，每一个力量，无论多么微小，都必然会产生相应的作用。在博弈过程中，永远不要指望以一已之力去挑动整个社会的变革。如果有这样的思想，我们常常会感觉在十分巨大的社会力量面前感到非常的无奈。因此，才会想出，你想要权利，人家就是不给，现在只剩下等待了，等等这样消极的宿命论。如果我们想到博弈是各种力量汇聚在一起后的对比，有如我们的体育游戏拔河,那么,任何一个人的力量就都不可忽视，而任何一个人的力量又都不可能单独挑战对方。压死骆驼的总是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如果不是之前有无数根稻草堆上去，那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永远也不会出现。
博弈的奥妙还在于要明白，一个人生存的价值就在博弈过程中，而不是博弈的结果上。你生存于这个社会，也知道自己生存的环境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严重的问题。那么，你生存的价值就是参与到这个变革的博弈过程中去。在这个社会中寻找到一个适合的方式，释放自己的力量，施展自己的才能，在这个过程中一天天变老，这不是浪费生命，而恰恰就是生命价值的实现过程。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每个人力量也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每个人的力量与能力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努力的结果不会是零，但是也不会是理想的最终实现。寻找生命的价值就是要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保持自己独立的思考权利，寻找博弈的契机，将自己微弱的力量，不断地变成一根根压在骆驼上的稻草，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其乐无穷的。真正的大智慧，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结局，而是不断在博弈中保持动态平衡的过程。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最愚蠢的思想误区莫过于：总是想寻找一个伟人或者圣人，或者真龙天子，然后将所有的涉及每个人生死攸关的事情托付给他，只允许圣人说话，伟人思想。而小老百姓只剩下一口只会吃饭的嘴巴，弄来弄去，结果就是连饭也吃不上了。摒弃消极的历史宿命论，将你最微弱的力量亮相，释放你的生命能量，只有这样你的生命才会有尊严，真正的和谐社会就是在博弈中形成，并且在博弈中得以保持的。朱学勤先生曾经有言：纵使十年不将军，也不可一日不拱卒，这就是博弈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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