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来灵堂祭奠我的人一直到晚上才六点多才没有了,我粗略算了算,该来的都来了,收上来的礼钱我估计够供我儿子上完小学的了。反正是最后一把收礼,要能再狠点儿就好了。不过一转念,收再多我也花不着一分,唉,算了。 明天我那点儿骨头肉就得被烧成灰了,我去哪儿的心思也没有,想一想这辈子就这么完犊子了,还真有点儿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5. 后半夜去太平间附近转了转,看见床上停着两位,一男一女,旁边站着两位,也是一男一女,我走过去一瞧,原来就是躺着的那两位。我打了个招呼说:“两位,都这样了,还瞅什么啊?” 那男的转过来看看我:“大哥,你也是新死的么?” 我点点头。 “您怎么死的?”那男的问我。 “我?妈的,被我们家小兔崽子给吓着了,吞了半块儿地瓜噎死的。”我拍拍脑袋,十分沮丧。 “哟,那您可够背的。”男的眼里透出无限同情。 “我说,你们俩怎么死的?”我指着那两具死尸问。 “我俩?嘿嘿。”男的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笑了。 女的在旁边儿捅捅他,然后把脸转过去了。男的瞅瞅女的说:“怕啥的,咱都死了,也没啥丢人的了。”然后看着我说:“大哥,咱死在前后脚也算是缘份了,也不瞒你说,我俩把车停在公园湖边儿,在车里整事儿的时候,碰上一个喝多的傻逼司机也在跟前儿停车,把我们的车给顶湖里了,我俩全没跑出来。” “哟,那你们二位比我也不差什么。我说,这不是你媳妇吧?”我指着那女的问。 “啊,大哥,您这都看得出来,真服了您了,好眼力!哈哈”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都说呢?”女的不依了。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很正常的事儿,没啥,不用不好意思。我就当没听见。行了吧?”我打着哈哈。“走啊,咱俩出去抽根儿烟去。” 男的有点儿难为的说:“大哥,你看,我这刚死,我家人都不知道这事儿呢,我身上啥也没有,也没人给我烧啊。” “没事儿,大哥有,我老婆你嫂子给我烧了一大堆,我都搁我那屋儿了,我去拿。”说着我去拿出来一条儿烟,打开拿出来一盒,抽出来两根儿,借着供桌儿上的白蜡点着了,一人一根儿,端着就上门口儿蹲着抽去了。 我问他:“小兄弟有什么心愿没了的?” 他笑笑:“大哥,就算是有什么没了的心愿,想也没用了。咱都这样儿了,想他干吗呀?” 我笑笑:“哟,没看出来,比我死的还晚,想得比我还透啊!了不起!” “大哥,咱这是不是应该都算是横死的啊?”女的问我。 “我也说不清楚,是不是意外死的都叫横死的?”我反问。 “大概是吧。我好像听我妈跟我说过一回。”女的说。 “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叫什么呢?” “啊,对,忘了说了,我活着的时候叫孙绍威,她叫刘丽。我俩是大学同学。大哥你呢?” “我?我叫李建国,比你大,你叫李哥就行。” “成,那我就叫你李哥了,李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是说什么鬼差牵魂儿,什么走黄泉路,喝孟婆汤,过奈河桥么?我怎么一样儿也没遇上啊?” “可能得炼了才遇得上吧?” “哟,那我明天就炼了,到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不知道呢,你说能不能挺热的啊?” “不能吧?炼的是那点儿骨肉,又不是炼魂儿。” “说的也是,哟,你看,天放亮儿了,你们回去吧。我也歇会儿该睡一觉了。” “成,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李哥,我们走了。” 6. 大概也就六点那样儿,我老婆戴着小白花,领着我儿子还有家里人,同事同学朋友来了一大堆,一帮人看着我被推进炉子里,帮我把姿势摆正,然后关上炉门儿,等着我老婆按电门。 我老婆犹豫再犹豫,手始终按不下去,还是我儿子手快,叭的一下就按了,火腾的一下就着起来了,烧的我那点儿东西辟辟啪啪的,我老婆就站外头抹眼泪,我儿子一看火着了吓哭了。 小兔崽子,害死了老子,还着急把老子烧了,真是够狠的。 烧完了以后,那小工人戴着手套把灰拉出来,划拉划拉往盒子里装,突然“呀”的一声儿,大伙儿赶忙围上来问怎么了。那小工人说:“你们看,有舍利子!”然后指着灰堆儿里一个小小的圆块儿。我一个在医院当大夫的朋友捡出来瞅了半天,往地上一扔:“这他妈是结石。” 众人居然哄堂大笑。 我心说,这他妈是送葬还是演小品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