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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空未必空——我看妙玉1-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寒江雪凝 2010-04-13
果有人问我:“红楼梦中你最讨厌哪个人物?”那我的回答肯定是袭人和妙玉,这可能和个人性格有关,我一向不喜欢矫柔造作的女子,更不喜欢象袭人那样搬弄是非的人,真要写妙玉也是很犯难的事。

一梦的那篇《在理性和感性的夹缝里喘息》我看了后深有感慨,就妙玉而言,从理性的角度出发,书中每个人物都无绝对的美与丑,都是应该值得同情和唏嘘的,可是从感性认识上看,我确实讨厌这个她。把我自己的看法写下来只怕会被口水淹死,而且讨厌她的原因大约也跟不喜欢她的大多数人相同,写出来好象又有炒剩饭的嫌疑,后来想了想,读《红楼梦》的感性认识是在变化的,就象当初看宝钗,一上来就尖酸刻薄痛快淋漓地数落一顿,贴在论坛上经众多朋友一讨论,渐渐发现自己以往没看到没想到的地方,对宝钗的看法也就逐渐从偏激转为客观,尽管还不完善,但比当初要客观的多了。这应该算是一个进步吧?因此就想还是把自己的认识拿出来,也许能跟写宝钗一样,接受批评和教育,逐步完善自己的理解。

不写妙玉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对这个角色不太明白,一直没想透为什么十二钗中要有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出家人?妙玉在故事中究竟有什么作用不得而知,好好一个省亲别院为什么非要修个拢翠庵在里面?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花红柳绿处却有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单为主人信佛么?虔诚信佛的好象只有王夫人,王夫人却有自己的小佛堂;贾母积善但未必信佛,宝玉似乎更信老庄,林妹妹是不管这些的,王熙凤更是不理会因果报应,惜春?惜春倒是信的,但惜春是孤寡之人,拢翠庵似乎不曾入她眼,妙玉也未必看得上惜春……(《红楼梦》之奇在于一本书不是越读越明白,而是越读越糊涂,十二钗中偏要加进一个来历不明的出家人,还要加一个年幼无知可有可无的巧姐,留的笔墨又不多,让人琢磨不透。说到这里,似乎又不得不扯到索隐上来,不索隐好象不能“辩是非”,一索隐却又更加云里雾里。)

               一

很多人都说妙玉是黛玉的一个分身,是出家后的黛玉,黛玉是尘世中的妙玉,大约因为两人都是孤标傲世、自命清高的人物,但是我却觉得,妙玉其实更多的地方与宝钗更象,看妙玉不防与宝钗对比着看。妙玉和宝钗有何共通之处?我的回答是有,也没有,感觉上两个人有些地方好象写颠倒了,对比着看很有趣味。

先说蘅芜院与拢翠庵。
蘅芜院是“蘅芷清芬”香气袭人之地,偏是“一株花木也无”,有的是“奇草仙藤越冷越苍翠”;拢翠庵本应是青翠之地,却是“花木繁盛”,还把最艳的胭脂红梅一墙圈之;出身皇商的宝姐姐屋中一色陈设皆无,乃是雪洞一般,不象小姐的绣房。宝姐姐也是通身上下也无半点富贵闲状,不是没有,是“没用的东西还有一大框”,宝钗是一个藏字,富而不露。妙玉本是投奔来的,出家之人却有珍奇异宝,有就有吧,还要拿出来显摆,对贾府不屑一顾“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物来。”与凤姐的那句“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何其相似?出家人不打诳语,想来妙玉也没有,只是话却说得如此露骨,本应藏的人却偏生要“露”。

宝钗的简朴是出于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思想规范,也有家道中落的原因,但家道中落还不至于让宝钗节俭到如此地步,大约还是思想上的克己尊礼。书中一再提到“当今以仁孝治国”,以仁孝治国的应该是指乾隆,但雍正朝时,雍正自己就是以节俭为重,从其他读本上我们也可以看到雍正朝时很多官员为讨好皇上,甚至故意穿着补丁衣服上朝,这大约也是宝钗刻意简朴的原因。而妙玉呢?一个流落异乡的出家人,却这样明目张胆地炫耀自己的收藏,按理说,出家人才正该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但是妙玉的生活相当精致。
 


妙玉出场的次数很有限,第一次特写就是刘姥姥游大观院时的论茶。贾母引了刘姥姥等人到拢翠庵,“妙玉忙接了进去”,然后贾母说要喝茶,“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了。”两处用了“忙”字,现在是相当积极的,这跟后来的送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妙玉烹了茶之后是“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了一个成窑无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茶盘是一个精致的茶盘,关键还在“金云龙献寿”上,而盖钟则是成窑五彩瓷,成窑是官窑,以五彩者为上,把最好的瓷器亲自捧给了贾母,而且还是深谙贾母的喜好,献上的是老君眉。这一个细节跟宝钗过生时特意迎合贾母,点的甜烂之食和热闹的戏剧也颇为相似。

接下来妙玉只把“黛玉、宝钗”拉了去喝梯己茶,为什么单叫这两个人?大观园中人人皆知,黛钗是最出众的人物,这也可以看出妙玉心性很高,别的人无法入她青眼,但宝玉跟了去之后,分配茶具时他说:“常言道‘世法平等’……”妙玉虽是出家人,她眼里却未必就“世法平等”,分配茶具就可以看出在她眼里,人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妙玉鄙视刘姥姥做得很露骨,比黛玉的取笑还要过分,刘姥姥几乎每个人的屋子走去了,也没见谁要清水洗地,只有妙玉,妙玉并不是谁来了她都要清水洗地的,只有这一次,当然主意是宝玉出的,但妙玉相当高兴地接受了,还认为宝玉是合了她的心。

有人说妙玉在这里讥讽黛玉是俗人,黛玉也没反驳,好象是很看重妙玉,不与其争论,是因为妙玉的确不俗。我倒认为不然,试想,如果有人这么说当面指责你俗气来标榜自己不俗,你会做如何答复?与之争辩?辩不辩得倒对方还在其次,自己倒是真的俗气了,黛玉之沉默是不便为,不屑为,宝钗在这里是一言不发。宝玉祭奠金钏时,黛玉也讥讽他是个俗人、不通,宝钗同样也是一言不发。

黛玉之不俗不在形式,而是心性使然,自然流露;宝钗是不理会俗与不俗,或者她宁肯自己世俗一点,才刻意掩藏自己的不俗。唯一标榜自己不俗的只有妙玉,而我认为妙玉在这一次实际上倒是很俗气的。

妙玉把自己用的绿玉斗拿给宝玉用,好象一点不避嫌,正是不俗之举,但我却觉得这样刻意作态有点“媚”,宝玉一番“入乡随俗”的话,妙玉是“十分欢喜”,又去寻出个宝器来给宝玉用,宝玉一喝茶是“果然轻浮无比”。关于烹茶用的水,这里写得很细,前面给贾母的茶是旧年的雨水,后面给宝玉等人喝的茶是梅花上的雪水,倒是冰清玉洁的雪水还比雨水更“轻浮”了。而书中黛玉多次说道,对吃穿用度的挑剔是轻狂之举,黛玉是很注意的,那妙玉这番作为是不是“轻狂”呢?

宝钗的“冷香丸”是大费周折才能制得出,后来宝钗论画,说起来头头是道,完全不是“藏拙”,也是“露才”,列出的单子更是洋洋洒洒,一样不缺,但用得用不到,是不是必须就很难说了,大约形式更重于实际,先把阵势铺开来,却为难了笔也是几只秃笔,颜色也不全、只会画几笔写意的四姑娘,画还没开始,功劳就先被宝钗占去了一半,想必画起来要有多腻味就有多腻味。妙公之论茶虽只寥寥几笔,效果却差不多,本是好茶好水,被妙玉一句“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顿时就倒胃口,茶也不清香高远了,倒是过程乔张弄致,喝得也战战兢兢,一句不对就成了她眼里恶俗之人。

关于对刘姥姥的态度,在妙玉身上看不到出家人的善。尽管大观园中的小姐们也鄙薄刘姥姥,但是不比妙玉来得更刺眼,她毕竟是身在红尘之外。宝玉建议她把杯子送给刘姥姥让她卖了度日,妙玉是想了一想才很不情愿地答应,还说幸好自己没用过,要是用过打烂了也不给她,不为别的,只为说明自己不屑为伍,嫌她脏。要是大观园中都这么看,只怕刘姥姥一走,那么多碗筷全部都要烧了,整个大观园都要水洗一遍才算干净。

妙玉作为一个出家人并不是“广开佛门,普渡众生”,相反,她的拢翠庵是禁地,轻易人进不去的。送众人走时,她只送到门口,等人一出去回身就把门关了,有人说她这是蔑视权贵,而“迎”的时候何尝蔑视了?拿出那些珍宝也不是在蔑视,而是要借此说明自己出身高贵,甚至比贾府还要高贵。

这里再提一个细节,凤姐与鸳鸯设局取笑刘姥姥时,唯一没有宝钗的描写,她为什么没有笑?转头在惜春房中,黛玉一句“母蝗虫”她倒笑得“动不得”了,在宝钗眼里,先前凤丫头的取笑是市井玩笑,不值得回味,也不值得她笑,只有黛玉用“春秋笔法”提高到雅的层次,她才笑起来,宝钗之清高 也就可见一二。所以我认为,在对刘姥姥的态度上,黛玉还算得上“仁慈”的。妙玉之刻意“不俗”与宝钗之刻意“流俗”都有太多矫情的成分。

栀子的签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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