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张艺谋说》一书，它是作者李尔葳近
几年来多次和张艺谋交谈的全部记录，我们从中摘录了他关于自己的
童年、大学及性格的谈话内容，以飨读者。
李：你小时候爱看书吗？
张：我小时候爱看书，主要看小说，特爱好文学。
李：你那时喜欢玩吗？
张：喜欢。而且会玩。
李：听说你喜欢游泳？
张：我一直爱好体育。游泳，还有球类。篮球、排球、足球……
凡是球类都喜欢。现在没时间玩，也没有对手，没有玩的心境和气氛。
上大学时，我们每天下午在篮球场上打篮球，踢足球，和一部分同学
竞争，玩得特开心。现在很多时候是人家陪着我玩。如果人家特有玩
的兴趣还好，不然也没意思。
李：你写东西怎么样？不是常要改剧本、写分镜头剧本吗？
张：我写东西很慢，很吃力。我不属于那种文采飞扬的人。在我
们第五代这几个导演里，凯歌的文采最好，首屈一指。
李：对，他喜欢古典文学，文学修养很深。
张：他文学素养高，感觉也好。他爱读书，写得也好。我没那两
下子，所以我平常就不写，也懒得写（笑）。实在躲不过去了，能写
一行就不写十行，尽量写短一点（笑）。
李：你的字写得不错？
张：一般。我文革时在农村工厂练过一段毛笔字，各种体都练，
是为了写大字报而练的（笑）。现在也没时间练了。
李：你认为你的童年时代对你后来拍电影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张：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我的童年时代和文艺没有太大关系。家
里也没有出来一个搞文艺的。进入电影界完全是因为我考上了电影学
院。如果一定要扯上关系，我觉得我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对我搞创作、
拍电影都有好处。我小时候喜欢画画，中学毕业后正赶上“文革”，
一家人东奔西散，我插队到了农村，后来又在一家小工厂干了7年。
1978年考进北京电影学院时，也没有什么具体计划，觉得能上大学就
是以后的生活保障。我认为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出来，除了自己的努
力之外，与我们曲折的成长过程有关，这也形成了我们这一代人的鲜
明特色。有人称我为“怪杰”、“得奖专业户”，其实是应了中国一
句古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一
旦人的能力和机遇碰在一起，就能连续打响，但这种情况不可能永远
不变。可我深信自己还能拍出好电影，这一点是肯定的。
李：你觉得你在电影学院四年获得了什么？
张：从两方面说，首先，上大学是个台阶。上大学使我从一个普
通的小地方工人一跃而进入了电影这个领域。如果我没上大学，一直
在工厂，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到今天。上大学使我的一生发生
了转折。所以说上中国的大学并不纯粹是为了受教育，因为中国的大
学生就代表着某种阶层，代表着事业的一种成功，所以对于我来说，
上大学是一种晋身之道。至于我在大学里受的教育，还是一句老话：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进大学前我不懂电影，进大学后我了解了
电影是什么。我们从不懂电影到合拍电影，老师给我们的是电影的启
蒙，所以我对学校自然存着一份感情，但要消化，要举一反三，这就
全靠自己。
李：那么说你现在还是很怀恋大学时光吗？
张：当然，做大学生是很愉快的。
李：你在电影学院时跟凯歌、壮壮、子牛他们在一起玩吗？
张：当然。我跟凯歌、壮壮他们都是篮球队的。凯歌、壮壮他们
是主力，我是替补。子牛不怎么打球。那时我们都是学校的一帮子学
生，没什么特殊之处，但很有意思。
李：现在你对你们第五代这几个导演有什么看法？
张：这个我不想多说什么。中国现在认认真真拍电影的没几个。
凯歌、壮壮、子牛，我这几个同学在事业上都是认真的人，都很不容
易。现在中国电影还不是处在一个旺季，所以我们大家应该对他们多
爱护、多鼓励。应该少砸人、多做善事。第五代跟第四代比，在人际
交往上完全不同。第五代不怎么抱团。不是说不怎么理解，而是不抱
团，极少进行人事的联络，两三年影子都不照一个，见了面则：“哥
们儿，你好啊？”拍拍肩膀，但不是说大家不好，只是不像第四代导
演那样抱团，有很多共同点。第五代不爱在一起开会（笑），跟第四
代不一样。我们第五代互相了解就是看电影，真的很少在私下做更多
的了解。
李：从电影学院毕业后干上电影这一行，现在是不是特爱电影？
张：当然特爱。现在也就剩下这个了。除了拍电影，也干不了其
他的事了，但也还是因为我特喜欢干这行。
李：对外界关于你的议论和报刊杂志对你的婚恋的诸多报道，你
持何态度？
张：谁爱说就说去。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说我们也
得给人提供点材料，让人们在茶余饭后消磨时光。但有些报刊文章伤
害到我的父母，说我父母跪下来求巩俐等等，这是根本没有的事，对
此我感到很气愤。
李：你现在拍的电影很成功，而且在国际上有了这么大的影响，
你父母有什么反映？
张：他们当然很高兴。老年人嘛，总是望子成龙。
李：你经常回去看他们吗？
张：我很少回去。这点很惭愧。实际上我尽不到做儿子的这种责
任。我就顾一头吧！电影是流动的艺术，实际上电影人也是流动的，
几乎是四海为家。但只要我拍好电影，即使不能照顾家，但看到我事
业有成，做父母的总会感到欣慰。我要尽孝道，就顾不上拍电影了。
连续四年春节，我都是在国外过的，根本没办法照顾父母。现在，多
亏有我弟弟和弟媳照顾他们。
李：我发现你性格有点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不喜欢交际。做电影
导演不喜欢交际，这会得罪很多人。
张：我在这方面确实不行，像凯歌、子牛他们在这方面都比我强。
别的导演都会在过年过节给人写个信，寄个贺年片什么的，我就想不
到。我从小就喜欢安静，喜欢独处，不爱走动，没什么事就不愿主动
与人交往。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大年初一初二，我都是在家呆着。我
们家好多亲戚，好多年了，从小长到大，我都没见过。我也不爱多说
话。做摄影师的时候我就很少说话。现在做了导演，不说话不行，有
时沉默寡言，有时又极能说。因为拍电影时要调动摄制组，要说服和
影响别人。这样一来，嘴比从前利落多了，所以还练出来了。但仅限
这方面。一离开电影，或者要在人前张罗，我马上又不行了。我在人
际交往上考虑得不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