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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情思万种续红楼14-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寒江雪凝 2010-05-12
第一百一回  心痛楚颦卿试宝玉 恨雪耻王爷谋探春
    却说黛玉心里五味交杂,问宝玉,“宝玉,若是当初娘娘赐婚的是宝姐姐,你会如何?”宝玉道,“妹妹,怎么问这话?娘娘明明赐婚的是咱们俩啊。”黛玉苦笑道,“你其实心里明白。娘娘早在省亲那年就看中了宝姐姐,你也曾说过,咱俩的病皆从此而来。若不是宝姐姐想进宫,只怕咱俩没有这个缘分。”宝玉道,“既如此,我也想问,若是娘娘赐婚的是宝姐姐,你会如何?”黛玉看着宝玉道,“我会死!”宝玉道,“那么我去做和尚!”黛玉道,“如今的情况不比那时的好啊。我听说府里有些下人说,我这个宝二奶奶的位子是宝姐姐让给我的。宝姐姐很是后悔呢。所以她定会答应嫁过来的。”宝玉站起来道,“是哪个老婆子在嚼舌头?我去叫凤姐姐撵了她出去。”黛玉拉了宝玉坐下道,“不过是下人在说,肯定有人传了如此这般的话语,总不是空穴来风吧。你且坐,我问你,宝姐姐若是嫁过来,你倒是如何对她?”宝玉道,“妹妹你知道,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极少去别人房间里的。宝姐姐嫁过来,不过是和其它人一样,不过宝姐姐本来是咱们的亲戚,身份上又不同于袭人她们,总是要照顾姨妈和宝姐姐面子的。”黛玉笑道,“那么到底是怎么样呢?”宝玉想了想道,“一月里总有一半在你这边。十天左右去宝姐姐那边,剩下的几天去袭人她们房间应景儿。你说这样可好?”
   黛玉冷笑道,“我从前儿说的可有道理?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只是看到姐姐的时候就把妹妹忘了。我听你向太太辞婚,还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万没想到你想的如此周到。早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金玉良缘,不止是你,所有人都惦记着这个好姻缘,从主子到奴才都认为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抢了宝姐姐的位置,我把这个位置还给她可好?”宝玉站起来就往外走,黛玉忙问“你干什么去?”宝玉道,“我只不明白为何你不明白我的心。明明是你和太太商量要娶宝姐姐来,为何又对我说这些?我找太太去,让太太不要再提娶宝姐姐的话。”黛玉急拉了宝玉回来道,“你去找太太这般说,是要害死我啊?既这样,你也不用去找太太,我一头碰死在这里,你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只管去娶你的宝姐姐吧!”宝玉道,“我原是有了你就知足了。既是你要我娶宝姐姐,我不过是依了你和太太的主意。莫非这并不是你的主意?” 黛玉眼泪扑漱漱的流了下来,道,“我知道你的心就行了。是我的主意。我乏了,且歇息吧。”
   却说那薛姨妈回去后,可巧孙媒婆又过来打听消息,薛姨妈只得将宝钗早已许婚一事说了出来。那孙媒婆急道,“太太怎么如此说?莫不是诳我吧?我早上过来的时候也没听说薛姑娘许了人家啊?况且这些日子前来提亲的人甚多,也未听说过薛姑娘已有婆家的事情啊。莫非是姑娘眼高,瞧不上王府?忠顺王爷说了,若是连王府的亲事也看不上,那么这个姑娘就是想当皇后和贵妃了。”那薛姨妈听了大惊,忙缓和说道,“实在是这样,我家姑娘和贾府里宝玉从小儿定的亲事,只是作为母亲,我和宝玉的娘口头说定了,未曾明了下聘。偏生后来娘娘赐婚,指了林姑娘,就是现在的宝二奶奶。因有先头娘娘的旨意,故此耽误了这门亲事。如今贾府的二太太要兑现当初的亲事,仍旧娶了宝丫头去,您说一女怎么能许配两家?”那孙媒婆听了倒是不好说什么,道“早上我来的时候可没听您说,不是骗我这个老婆子的吧?”薛姨妈笑道,“怎么能啊?骗您不就是骗王爷吗,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儿啊。”孙媒婆无奈,道,“如此我就这般回禀王爷吧。”薛姨妈看她走了,方才摸着心口,还在突突的跳。
   宝钗正在和岫烟在房里闲话,问问这些日子的家务。岫烟脸色红润,将为人母的感觉在她脸上添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嘴角含笑。外面丫头来报,太太请姑娘回房去说话。宝钗忙起身告辞。岫烟站起来送,宝钗回头道,“都这些日子了,你还是这般客气。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套。况且你今时身子要紧,倒别讲究这些虚礼儿了。好生歇着吧。”岫烟害羞笑道,“如今还好,并没有什么反应。姐姐总是这般客气,太医说,倒是走动走动好呢。姐姐且去,太太在等着呢。得空儿我去找姐姐说话儿。”宝钗急忙回房。
薛姨妈正在宝钗房里等候。宝钗进来请安,薛姨妈道,“适才孙媒婆又来问,我只得回了她去了。”宝钗道,“多谢妈妈。”薛姨妈道,“你且别谢,你可知道我用什么回了去的?”宝钗摇头道,“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说的?”薛姨妈道,“我说你早已许配了宝玉,因娘娘赐婚耽搁了。一女怎好许配两家?方才打发了孙媒婆。”虽有些许预感,宝钗还是大惊失色道,“妈怎么这么说?宝兄弟和林妹妹是娘娘赐婚,且成婚了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妥,怎么能把我拉扯进来?妈不是糊涂了吧?此事万万不可!”薛姨妈沉了脸道,“宝丫头,你自来的主意我没有不听的,只这事儿由不得你了。你且想想看,用什么理由去辞了忠顺王府的婚事?除非是你许了人,你想想,我能随便说一家姓张姓李的么,你愿意啊?只有你姨妈能帮你,也只有贾府敢揽下这事儿。除了他们,听说拒了忠顺王府的亲事,还有谁家敢娶你?你若是不愿意,或有别的想法,我这就找了那媒婆来,也能帮你姨妈省了这桩事。”宝钗含泪道,“妈妈,别人不知道,咱们该知道的。宝兄弟和林妹妹伉俪情深,咱们如何能去破坏呢,林妹妹当初也叫了你妈妈的。”薛姨妈道,“这你别管了,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吧?”薛宝钗粉脸通红,只不作声。薛姨妈道,“女儿啊,到这时候还害羞做什么?你若是不吭声,我只当你同意了。”宝钗忙抬头道,“妈妈,咱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岂有嫁作妾室的,岂不是辱没了祖宗?”薛姨妈笑道,“你原来担心这个?有你亲姨妈在,岂会委屈了你?你放心,虽然林丫头有娘娘赐婚,荣耀无双,你也不会委屈作妾室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多的是,你虽越不过林丫头去,也是正室二房。况且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林丫头体弱多病,你过去自然当家理事,何愁别人不尊重你?便是林丫头也要晓得好歹,让着你些儿,总不成她顶着懿旨吃饭过日子?”宝钗道,“虽然如此,只是那边老太太和太太怎会同意呢?”薛姨妈道,“你姨妈总是没有意见的,老太太那边毕竟是祖母,只要你姨妈提出来,万无不准的。”宝钗道,“我总觉得不妥。”薛姨妈站起来道,“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多说了。如今也不用到那边去了,只等着过了门吧。我自会去求你姨妈尽快办妥这件事情。”说完,径自出门去了。留下宝钗在房里思虑不提。薛姨妈自去同王夫人商议此事。
   说那忠顺王府如今在朝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世子看上了宝钗,忠顺王爷岂会容这败落的商贾之女低了王府身份,而宝钗竟然拒婚,这是王爷和王妃万没有料到的,只望一说就成。王世子那里肯依,无奈薛家拒婚理由是宝钗已经许人,竟段了王府重新说和的可能,忠顺王爷怒气冲冠,恨薛家不识抬举,恨贾府欺人太甚,更有那不知好歹的媒婆添油加醋,说薛家宁肯给贾府作妾,也不给王府作妃,看官可知道,媒婆本是无心之人,直指望说成婚事,好拿了谢金,故此千般挑逗,指望王府凭借威势逼了宝钗来。那忠顺王爷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岂会这般打算,心里只想着如何雪耻,万不会再让宝钗进门的。王世子还在喋喋不休,王爷发怒, “如何这般没有骨气,不过是一商人之女,日后如何当得王妃!回房歇息去,为父定会为你寻访一名胜了薛氏百倍的王妃。”世子见忠顺王发怒,不敢所说,只得在王妃劝导下回书房闷闷不乐。
   晚间贾政回房,王夫人便委婉提起续娶宝钗,生子理家之事,贾政不以为然,道,“宝玉和林丫头成婚不过半载,哪里就需要再娶了?”王夫人只得推说是黛玉半载未孕,心下羞愧,同了老太太商议了这般。贾政本是小心谨慎之人,虽然家世显赫,从未像贾赦贾珍那般作威作福过,当下思虑一回道,“现在自家娘娘丧中,不便嫁娶。况且宝丫头也是出色之人,闻得近日提亲之人甚多,若是拒了哪门显贵而屈就我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未可知,还得仔细考察方可。”王夫人听了,心里一咯噔,差点就把忠顺王府提亲,自己出主意拒婚的事情说了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敢说,生怕贾政不同意,而自己已同薛姨妈说妥了。当下笑道,“我也问了那边姨太太,都同意亲上加亲。琏儿媳妇终究要回大太太那边去,咱们这边林丫头和珠儿媳妇都不是能理家之人,还是要尽快娶了宝丫头过来。宝丫头自幼过来在府里同宝玉一同长大,况且有金玉天缘,如今只当作自小定亲,现在圆房也使得,总不犯了娘娘大忌,亦可解了咱家之急,老爷说可使得么?”贾政听了,没有异议,只是纳闷,“宝丫头怎甘心居于人下?”王夫人道,“老爷说的是,宝丫头虽说居于林丫头之下,总不好太委屈她,也是正室才对,不过林丫头是娘娘赐婚,自然林丫头为首,宝丫头为副,以下是袭人等人。宝丫头和林丫头还是姐妹称呼才好。”贾政抚须沉吟道,“姐妹称呼未为不可,但只宝丫头的吃穿用度并日常礼仪万不可越过林丫头,别叫人家说了咱们家不知礼数,怠慢了林丫头是次,对娘娘不恭罪就大了。你要记得把话说给她们。”王夫人见事成,笑容满面的答应了,两人安歇。
次日早起,贾政自去上朝,因贾政转到礼部,近日高丽国老王薨逝,世子登基,遣使来朝,上表请皇上正式册封为王,故此连日礼部忙着接待安排,十分劳累。那贾政是出了名的妥当之人,皇上十分放心。朝上皇上下了圣旨,册封高丽世子为高丽国王,改元登基。高丽国使者三拜九叩,代国王谢恩后,起身秉道,“我国王久慕中华泱泱大国,气宇非凡,心下钦羡,特命小臣向皇上求一恩典。”圣人在上,听得使者如此说,含笑道,“使者请讲。但凡朕有的,自然尽量满足贤王所求。”那使者听得如此说,忙躬身道,“如此多些陛下了。我国王正当青春,敬仰中华人物气度,欲求皇上将公主赐婚于我国王为后,使我国民众能朝夕俯仰天颜,同感中华之雍容,感戴陛下之恩泽。”皇帝在宝座沉吟不语,因无嫁龄公主,对使者言,“将公主下嫁自然为好,只是朕膝下没有嫁龄公主,卿家何意?”那使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时僵住。一旁贾政转上来道,“启奏陛下,自古中华大国派公主和亲,若无正当嫁龄公主,可选宗室内女子封为公主,以公主之仪下嫁,也可。汉时王昭君,唐时文成公主俱同此类。”皇上在上点头微笑,“爱卿此言甚佳,就以此法。着礼部造宗室女子册,侯朕与贵妃商议后决定。”贾政领旨。
    时忠顺王爷走上前来道,“皇上,臣有本奏。选中之女需得出身名门,气宇非凡,堪当一国之母才行。臣听闻贾大人之三小姐才貌出众,且杀伐决断胜于等闲男子,况且是已故贞惠皇后胞妹,身份贵重,非寻常宗室之女可比。不若封该小姐为公主,赐婚高丽国王为后,一则挑选真正贤慧能干的女子,不枉了高丽国王求婚,二则也是推恩至已故贞惠皇后,庶可令先皇后九泉之下感戴陛下恩情。”皇上尚未答言,贾政已出班道,“此事万万不可,京内王公之女众多,身份贵重,岂是小女可以仰攀?祈陛下另择良配与高丽国王,万不可折了小女并贾门之福寿。”忠顺王爷道,“贾大人何必太谦。贾娘娘既做得皇后,身为胞妹,三小姐如何做不得高丽国王后。贾大人莫不是不舍小姐远去异国方才托词推托?”却不知此语触动了皇上的心肠,想那元春贞顺贤惠,怀有龙胎惨死,虽追封为皇后,终究是死后哀荣,若是将其胞妹许配高丽国王为后,亦可了了自己的心思,也是对元春的一种哀念。当下皇上开金口吐玉言,道“莫要争论。忠顺王言之有理,朕也早听故皇后所言,忠顺王言之不虚。贾政勿得推辞,给假五天与家人团聚,五日后将女送往皇家别馆,学习宫廷礼仪,择良日随使者赴高丽国完婚。贾政三女着封为敏慧公主,赐婚高丽国王,着礼部勘察典仪,准备一应用度,勿得失了皇家体面。”皇上开了圣口,众臣领旨谢恩退朝。
    众官向贾政贺喜。忠顺王爷也道,“恭喜贾大人,贺喜贾大人,家里又出了一位娘娘。”贾政虽心里痛楚,面上却得强颜欢笑,周旋感谢。退朝后匆匆往回赶。
    真是:荣宠忽降本非福 骨肉分离痛难当
第一百零二回 感同命凤姐怜黛玉 恨小人潇湘讽花袭
    
      贾政坐在轿子里,一直在疑惑,忠顺王府和贾府素来不睦,为何忠顺王府力挺探春,虽说远嫁,这份荣宠还是等闲人家求不到的。思来想去,元春之死与忠顺王府也脱不了干系,忠顺王爷是示好,还是安心要将探春远嫁,不得再见亲人面,如此说来,也未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夫人带着李纨黛玉探春等正在同贾母说笑解闷儿,凤姐近日精神好些,也挣扎着前来请安,贾母吩咐坐一会儿就回去好生将养着要紧,礼数倒可以暂免。凤姐笑道,“老祖宗总是这般体恤小辈。我倒没想着是礼数才来请安的,几日不见老祖宗有点想了,今儿精神好些,出来走走,来看看老祖宗,可巧大家都在。”王夫人道,“倒是老太太想的周到,你略坐坐就回去吧,身子才好些,也爱惜些。”凤姐忙欠身答应了。王夫人又笑道,“可巧凤丫头也在,老太太倒是看看昨儿的事情该怎么办,也好早些准备着。”贾母点点头,道,“倒是你提醒我了。凤丫头,你太太和你宝兄弟媳妇商量着,想娶了宝丫头过来做二房,你看看该怎么办?”在座的除了贾母、王夫人和黛玉,其余人都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情。宝钗昔日在园中住着,大家都是好姐妹,如今提了这事儿,李纨和探春都不好插口说些什么,只看着黛玉和凤姐。凤姐却是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儿,商量好了自己才知道,心里着实恐慌,况且自己素日知道黛玉不喜管事儿,自己才得继续掌管荣府,若是宝钗过来,心内城府不比自己差,且知书达理,自己断然不能再掌管家务,回到自己公婆那边定然要受邢夫人的气。再则,薛家虽说近几年败落,也是大富大贵之家,如何愿意委屈自己女儿做二房?一瞬间凤姐心中已是转了多少个主意,旁人哪里晓得。
    凤姐笑道,“这可是件大喜事,只不知道那边姨太太知道了没有。”贾母看着王夫人,黛玉也不做声看着王夫人,王夫人也不敢说是自己和薛姨妈商量好了的结果,只得道,“姨太太那边尚未知晓。”凤姐道,“如此,这事儿可得好好打算了。宝姑娘也是个尖子,正儿八经的富家千金,况且从小儿和宝兄弟林妹妹一处长大,知道宝兄弟有了林妹妹,如何肯做二房?若说我们直接去送帖子下聘,若姨太太和宝妹妹同意了还罢,若是不同意,一则黄了这件事情,二则亲戚间日后也不好走动了,好像咱们家存心小瞧了薛府,传出去咱家的名声也不好听。”贾母听了点头,对王夫人道,“到底凤丫头思虑周详,这件事情还得斟酌再看,万不可伤了亲戚之间的脸面。”王夫人忙道,“话虽如此说,我已和老爷商量过,若是娶了别人家的姑娘,一则不知道品性,二则也未见过,倒不如宝丫头知根知底,况且和宝玉媳妇亲厚,日后也好相处,也省了林丫头日后操心。我和老爷商量了,也以正室之礼待宝丫头,只是吃穿用度并名分上皆比林丫头低一层,不可僭越了林丫头去,料想如此,姨太太和宝丫头也必能俯就,只是还得咱们这边和姨太太说些好话。”贾母听了道,“我原是老天拔地的,也不想管这些事情。既是你和你老爷商量过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也乐得不用操心。只是你们自己仔细些,宝玉和林丫头是咱们家娘娘赐婚,行事别叫别人家抓了错去就行。”王夫人见贾母生气,忙赔笑道, “老太太怎么能不管,我和老爷商量了来讨老太太示下。其余一应事情自然要请示老太太之后方能开始。”正说着,外面丫头报道,“姨太太来了。”
     原来薛姨妈趁宝钗回拒王府亲事的机会把许配宝玉的话说了,让宝钗没得反驳的机会,心下很是轻松,省了一番口舌。今日过来找王夫人商议,却听丫头说王夫人在贾母上房请安,心想既来了,也就顺便来给贾母请安,却不知道众人已经知道了这门亲事。当下,薛姨妈进了贾母的屋子,王夫人等都站起身来迎接,薛姨妈笑道, “听说今儿老太太精神好些,特赶来请安。”贾母道,“姨太太总是这般客套,我就倚老卖老了。”说的大家笑了起来。众人各按座次坐下,探春眼见大家尴尬,起身道还有事要告退,李纨等也跟着走了,只余下贾母、薛姨妈、王夫人、凤姐和黛玉。贾母看了眼凤姐,凤姐会意,忙笑道,“姑妈今儿来的巧,老祖宗和太太正好有事求姑妈呢。”薛姨妈看了看王夫人,领会了意思,笑道,“老太太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但凭吩咐就是。”凤姐忙将黛玉体弱无子,欲求宝钗同侍宝玉之事缓缓说了一遍。薛姨妈心里乐意,嘴上却在沉吟。王夫人看看黛玉,黛玉已料到王夫人和薛姨妈定然商量好了,不过做了这面子情儿,自己原打定主意只看不说,随她们折腾去的,见王夫人示意,无奈只得张口道,“宝姐姐那样的人,这样自然委屈了她,难怪姨妈不乐意。姨妈素日疼我,我也叫姨妈为妈妈的,只望姨妈同疼宝姐姐一般疼爱我。我是个没娘的人,若是宝姐姐嫁了过来,姨妈也就是我亲妈了,虽说有娘娘赐婚宝姐姐在名分上要受些委屈,但我还是要和从前一般叫她姐姐的,姨妈放心,太太和我断然不会委屈了宝姐姐。姨妈和宝姐姐只当是疼我的,就允了吧。”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看得贾母和凤姐眼睛也红了。贾母强笑道,“姨太太不看我这张老脸,也就看看林丫头怪可怜的,倒是多疼疼她吧。”王夫人也笑道,“正是呢。林丫头就是和宝丫头好,两人可不是注定的缘分嘛。姨太太倒是允了的好。”薛姨妈听得黛玉言语内不满,心下有些愧疚,可是为了宝钗,也只得忍心了。计议停当道,“我固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还得回去和蟠儿商议。”王夫人道,“该当的。姨太太若是商议妥当了,及早告诉我们,好准备事宜。”薛姨妈道,“自然如此。老太太好生将养,我就先告退了。”王夫人也起身告退,凤姐对黛玉道,“妹妹前儿要的花样,我已经让平儿找出来了,倒是顺路去拿了好。”黛玉自同凤姐去小跨院。
凤姐儿带着黛玉进了屋,吩咐平儿去倒茶,一边让黛玉上炕说话。黛玉道,“你找的什么好花样儿,赶紧着说罢。”凤姐笑道,“哪里有什么花样儿,不过是想请你过来坐坐。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病了几日,竟又有了这么大的事情。”黛玉脸色一暗,道“好事儿自然来得快些,若是能等你知道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凤姐知道有些蹊跷,道“这事儿办的似乎勉强,你这么伶俐,如何想出这个主意来?”黛玉道,“你既说了这些话,又是个聪明人,也瞒不得你,你自己想去吧。”凤姐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反倒劝黛玉道,“既然如此,你也想开些。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与其娶了别人家的不知底细,倒不如宝姑娘从小儿在一处,碍着情面倒省了多少麻烦事。”黛玉苦笑道,“我岂不知道这个道理,你说的原是和别人说的一样。”凤姐长叹一声道,“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自己注意,别坏了自己的身子。” 黛玉道,“二嫂子,我但凡一口气上不来也就算了。老太太那么疼我,再则园中姐妹们也都处的和睦,我也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若是这事情成了,慢说我不知道如何对宝姐姐,她如何对我我也不能知道。”凤姐道,“妹妹常出来走动走动吧,其余的也莫要多想了,倒是自己身子要紧。”说着唤了平儿来,叫把前几日新得的时新贡缎拿了来,吩咐小丫头子送到宝二奶奶房里去。这边黛玉也就告辞了。
     凤姐送了黛玉出门,想想都觉得心寒。虽说黛玉孤苦无依,总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贾政的外甥女儿,且系出名门,先头娘娘赐婚不过一年,如今太太就要作主给娶二房。若是娶了别家的姑娘也还好,譬如当初尤二姐,丝毫不敢僭越了自己,要她生便生,要她死就死。如今娶了宝钗来,处处不比黛玉差,且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儿,日后两人怎么相处呢。太太素日看起来那么忠厚老实,却怎么想得到如此的主意?黛玉没有父母,只有老太太是依靠,若是老太太哪天没了,也就没什么人可帮得到她了。平日里身子弱,怕不是得要了她的命?想着想着,自己的眼圈红了。诸位可知道,所谓触景生情,大凡再狠的人看到触动了心弦的事情,也会撩拨起心底那最柔弱的神经。王熙凤自出生就呼风唤雨,唯有再子嗣和娶妾上遭人诽谤,心底苦不堪言,虽是外人前强颜欢笑,夜深人静时想起贾琏眠花宿柳,强娶二房的事情,眼泪不知道留了多少。如今看到黛玉此等境况,竟拉近了二人距离,心底越发同情黛玉,只恨无计可施。
    黛玉回房,正值宝玉和袭人在院子里说笑,越发觉得刺眼,便径直往里走,可巧宝玉和袭人站在一丛花边低头说话,未曾瞧见黛玉回来。黛玉进了自己的房间,闷闷坐下,紫鹃端了茶来,问,“今儿怎么去了好一会儿?”黛玉冷笑道,“有要紧的事情,自然耽搁的功夫长了些。”紫鹃知道黛玉近日为了宝钗的事情心下烦恼,也不多言,哪里知道刚才院子里的事情呢。黛玉坐着发了会儿呆,便簌簌的流泪,紫鹃忙拿了帕子过来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事已至此,姑娘还是想开些吧。”黛玉道,“要你劝?该劝的都劝过了,不差你一个。”紫鹃道,“我何曾劝来着。只是姑娘把眼哭肿了,二爷该心疼了不是?”黛玉冷笑道,“他哪里还有眼睛看我?”紫鹃不解,但看黛玉不哭了,也就罢了。
    一会子宝玉回房,手里拿着一支栀子花,带来一阵清香,一抬头看到黛玉,笑嘻嘻道,“你何时回来的?我才在院子里,看花儿开得好,摘了一支给你,可要戴花儿吗?”黛玉道,“花儿自然比人好,你就该守着花儿,何苦来我这边?我这种人,哪里配戴这花儿?等我死了,这花儿留着给紫鹃戴吧,省了孝服。”宝玉猛醒过神来,道,“我原是一时忘了忌讳,妹妹莫要恼我。我这里赔个不是吧。”黛玉道,“你是爷,我哪里敢挑你的不是?如今就眼里没有我了,过几日宝姐姐过来,这屋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么?”宝玉道,“怎么总在这件事上扯来扯去?我说不要娶,你又不让。如今又这般说法。若是不愿意,你就直接说出来,咱们这些年的情分难道就不算吗?”黛玉听了,越发大哭起来,道,“我不讲道理,你就离了我这里。”宝玉待要再说,看着黛玉哭,又说不出口。待要不说,心里难受。站着愣了一会儿,跺脚出去了。这边黛玉住了哭,仍在抽噎。却见宝玉又回来了,黛玉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宝玉赔笑道,“好妹妹,除了这里,我可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呢?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也说个清楚,总不成就这样赶我走,闹出去还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黛玉听了,心下觉得受用,道,“既如此,我进来,你只顾着和花儿草儿的玩笑,四只眼睛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也过分了点吧。”宝玉诧异道,“我是真的没有瞧见你啊,怪道我进来看你在,本打算让袭人去请你回来的。”黛玉哼一声道,“等她请,我可没有那福气。不在背后算计我就谢天谢地了。”宝玉道,“你没有,还有谁有呢。已经请去了。”
     果见袭人进来请安笑道,“走了好一圈儿,到太太那边,老太太那边,后来找到琏二奶奶房里,才知道奶奶已经回来了。二爷吩咐,倒是白跑了一汤。”黛玉笑道, “倒是累了你了,我心里过意不去。”袭人一愣,忙道,“奶奶说那里话,原本就是伺候奶奶的,如何当得起这话。”黛玉道,“这有什么,素日咱们都是玩笑惯了的,于今有名分拘着,我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或是得罪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慌得袭人跪下道,“这话奴才越发当不起了。”黛玉示意紫鹃扶起袭人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些闲话。你也知道,我素日心眼儿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在背地里嚼舌头算计我。如今宝姐姐也要嫁过来,你们也得着了好主子,我倒是要学着贤慧点儿,省得落个孤苦伶仃的下场,也只有紫鹃这个傻丫头跟着我了。”紫鹃听到这儿也掌不住哭了起来。宝玉扶着黛玉道,“妹妹这是何苦?好好的怎么说了这些话?”
     黛玉正待说话,玉钏带着小丫头气喘吁吁进来道,“二爷,二奶奶,老爷和太太在老太太上房,请二爷二奶奶即刻过去。”宝黛大惊,以为贾母不好了,赶紧整理了衣裳,往贾母上房而来。
第一零三回 伤离别母女释前嫌 叹无奈凤姐萌退意
     宝黛闻得玉钏的话,心下大乱,顾不得再说什么,忙忙收拾了衣服随着玉钏往上房,到贾母门外听得屋里安静,偶有抽泣之声,黛玉忙进了屋,脚下踉跄,幸得宝玉扶了一把,却见贾母坐在炕上,贾政和王夫人坐在下首椅子上,探春坐在对面正在抹泪,见了宝黛进来忙起身见礼。黛玉见贾母无事,心下放心,忙给贾母和贾政夫妇请安。王夫人的眼睛也是红红的,看着像刚哭过,吩咐宝玉和黛玉坐下,道,“叫你们来,不为别的,你们是三丫头的亲哥哥嫂子,眼看三丫头就要出嫁了,帮她把一些东西料理一番。”宝黛大惊,黛玉道,“给老太太,老爷,太太道喜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有这般福气?”贾政咳了一声道,“高丽国王刚登基,后位空悬,欲求我国公主为后。因无适龄公主可以赐婚,蒙圣上恩宠,封了三丫头为公主,赐婚于高丽国王为后,真是皇恩浩荡,贾门之幸啊。”宝黛听了大惊,虽说是皇恩浩荡,比起骨肉分离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但这是圣意,无奈之下只得沉默,又见贾政虽强自支持,声音也在发颤。贾母沉默了半晌道,“既是圣上隆恩浩荡,也是娘娘保佑,咱们家才得以圣宠不衰。虽说是骨肉分离,但高丽年年遣使来朝,消息还是及时的。若是能求得国王恩典,也可随使节归宁。”又对王夫人道,“既有旨意允家人团聚五日,三丫头自然不便出去了,倒是接了亲戚家的姐妹们过来,也是她们小姐妹的心肠。如今还是叫姑娘,几日后得叫娘娘了,不能失了礼数。”说着洒下泪来。探春忙跪下磕头哭道,“我从小跟着老太太和太太,一日孝道未尽,真是莫大的罪过,怎能要老太太,老爷,太太对我行礼?老太太,老爷,太太,年纪大了,还是要多珍重身体,就当没有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说着转过来道,“二哥哥,二嫂子,承蒙深情,无以为报,好歹要求哥哥和嫂子在老爷太太面前为我多尽孝心,我虽瞧不见,也就走的放心了。”宝玉已是哽咽不成声,黛玉忙扶着探春道,“三妹妹这是何意?老爷和太太,我们自会尽心,倒是妹妹你身在异国,言语不通,今后家人不在身边,自己要保重才是,也免了老太太和老爷太太悬心。”探春跪着道,“既如此,哥哥嫂子也受我一拜。”说着拜了下去,黛玉忙扶了起来,姑嫂抱头痛哭。贾母道,“你们姐妹们有什么私房话只管回去说,这事儿既然皇上已经决定了,倒是安排着通知亲友,家里人要行礼的要贺喜的也该安排了。” 王夫人和黛玉忙站起来弯腰答应了,贾政自去外书房不提。探春却怕等会子来给老太太贺喜的人太多,赶紧着告退了,这边王夫人也带着黛玉回房,着人请了凤姐儿来看看如何安排请客诸事宜。
     果然各处得了消息都赶来向贾母和王夫人贺喜,邢夫人和尤氏婆媳在上房陪贾母说话,其他族里的人及亲友一概交予凤姐儿应酬,只是贾母吩咐了,赏封都用大的,方称探春的身份。凤姐从得了消息就未及去见探春,只得遣了平儿去请安道喜,平儿忙收拾了去园子里,方走到沁芳桥,远远的瞧着赵姨娘带着贾环仿佛也是往秋爽斋的方向去,寻思了一回,料想赵姨娘得了消息必定是去看探春了,平儿素常良善,便不肯赶在前面,索性放缓了脚步,看看两旁景色。正当春光明媚,百花盛开之际,想起前年宫里老太妃薨了,老太太和太太日日前去守灵,留了这些姑娘在家里,正赶上宝玉生日,偏巧宝琴、岫烟和自己也是同一天生日,亏了三姑娘抬举,让我和主子们一起庆生,家里三位姑娘,又有宝钗、黛玉、宝琴、岫烟、湘云、香菱并园中诸姐妹,花红柳绿,莺莺燕燕,何等热闹,如今迎春死了,其余的嫁了,园中只剩下探春和惜春两位姑娘,搬出去的宝姑娘据说也要嫁过来,眼看着满园春色丝毫不变,少了这么些人,竟觉得索然无味,没有了赏玩的兴趣。
平儿自发了一回子呆,回神恐耽搁了时间,凤姐儿有事情找,便沿路往探春住所而来,到了门口,侍书迎了出来道,“姐姐来了。”平儿笑道,“奶奶遣我来给三姑娘道喜,看看有没有要吩咐的。里头有人在么?”侍书点头道,“赵姨奶奶和环哥儿在里头说话。姐姐且到这边喝茶等等吧。”平儿点头,跟随侍书且到偏房等候。
     那赵姨娘虽说平日里对探春恨得牙痒痒的,可听闻了探春即将远嫁,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急急携了贾环,也不去上房道喜,直接来见探春了。探春正坐在窗前发呆,听得侍书报姨奶奶和环三爷来了,忙回过身来,却见赵姨娘拉着贾环已进来站在门口切切的看着自己。探春一见,千言万语竟无法说出来,泪眼盈盈,赵姨娘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母女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语,那侍书机灵,早掩门出去了。倒是贾环年纪小,尚还未懂得生离死别的苦楚,拉了赵姨娘道,“姨娘不是说过来给三姐姐道喜吗?三姐姐以后就是皇后了,为什么要哭呢?以后看看还有谁敢小瞧咱们!”探春站起来道,“姨娘过来坐吧。环儿,过来。”贾环走到探春前面,仰起头道,“三姐姐,过几天你册封公主,我是不是不能叫你姐姐了?”探春流泪笑道,“不管到哪里,也是环儿的姐姐,自然可以叫。不叫姐姐可叫什么呢?”又摸着贾环的头道,“你不要听了别人的胡话去惹事,要听老爷太太和二哥哥的话,好生读书识字,姐姐即便看不见也就放心了。姨娘年纪大了,不要让她多操心。” 那赵姨娘只顾得哭,此刻更是心酸,叫了一声“女儿”,忙住了口,看着探春,生怕惹了不快。探春回头笑了笑道,“姨娘要说什么?”赵姨娘道,“姑娘,以后虽说身份尊贵,可是远在他国,还是要自己保重,莫让家里人悬心。”探春道,“多谢姨娘关心。姨娘年纪大了,凡事也不要太操心,你看周姨娘,从不与人多打交道,有没有都不在意,也没人同她过不去。我不在家,姨娘只守着环哥儿,过几年舒心日子就是,也犯不着和那些人胡闹。”赵姨娘答应了。起来拉着贾环道,“你也乏了,我们先回去吧。若是得了闲,差人叫我们过来说说话就行。若是不得空,就算了…”探春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太太她们安排。横竖有空没空就这几天了,姨娘和环兄弟得空只管过来坐坐好说话。”赵姨娘欣喜的一迭声答应了,拉着贾环往门口走,听得探春在后面叫道,“姨娘”,忙回过身来答应,却见探春转过身去沉默半晌,方道,“听说女孩儿家出嫁,都要有娘亲做的贴身小袄儿,姨娘若不嫌费事,可否帮我做一件?”赵姨娘愣在那里,半天竟没有回神,探春没有听到动静,回头看时,道“姨娘想是不愿意么?”赵姨娘早已流了一脸的泪,道“愿意,愿意,回头给你送来。”探春也伤感,但素日好强,强自撑住了。刚想让侍书倒茶,侍书已在门外禀道,“姑娘,二奶奶让平姑娘来说话。”
   平儿进来跪下磕头道,“先给姑娘道喜。”探春忙亲自扶了起来。平儿道,“我们奶奶在太太那边,让我过来贺喜。并看看姑娘可有些吩咐,留我在这边使唤。”探春道,“多谢你奶奶了。我若有事自然去找你奶奶的。”平儿见探春犹有泪痕,料是才刚和赵姨娘谈的伤心,便道,“姑娘且歇息,若想到什么,只管叫侍书妹妹来找我。”探春道,“多谢。”平儿告辞出去,探春方觉得累,命侍书出去守着,自己歪在床上略微歇息。想着自己是妾室所出,从小儿深恐别人小瞧了自己,便只顾得与太太亲近,唯恐和自己的亲娘有什么瓜葛叫别人笑话,想来这些年亲娘和亲兄弟必定怨恨自己不少,可惜自己是个女孩子,终究是要出嫁的,若是男子,还可施展一番,好为自己亲娘争得一份封诰,如今虽即将成为至尊至贵之人,与亲娘却是毫不相干,娘亲生了我一番又有何用,白白赔了许多眼泪进来。
平儿回去,凤姐儿还在王夫人房里未回,平儿便打点写体己物,不过是些精致的绣件,过两日好送与探春留了纪念。贾琏得了消息,在贾政处商议了一回操办事宜,刚进院子就满口嚷热,进来看见平儿靠在窗前做针线,因天热,穿了件低领粉色纱衫,下系着白绫百褶裙,低着头正在绣花儿,听见贾琏进来也未挪动,贾琏倒动了兴致,挨到身边坐下,道“天这么热,你做这些干什么?且歇息,脖子低久了,仔细站起来头晕。”说着伸手去摸花儿。平儿把身子一扭,道,“刚回来满身汗,离远点儿,新荷包脏了怎好送人?”贾琏道,“送谁这么金贵,花了这么大工夫?等我走了你再接着做吧,好歹也疼顾些我,可怜见儿在老爷那儿回了半天话,回来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平儿收了针放好,方去倒茶道,“外面不拘叫谁给你倒茶就行,何苦耽误我的功夫?”贾琏接了茶笑道,“你现在了不得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仔细你奶奶收拾你。”平儿道,“奶奶再不为这个收拾我的。”一句未了,听得凤姐儿笑吟吟道,“我不在,你们背地里又嚼什么舌头呢?前儿我病了那么久,你们还没腻歪够不成?想是又在咒我早死好给平儿腾位子吧?”贾琏讪讪的笑,站起来道,“我在老爷处回了半天话,回来平儿不给我倒茶,只管绣花儿,不过说了两句,何苦有得没得总扯了以前的话来说?”凤姐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俗语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么?我自然害怕哪天被谁算计了去。”贾琏道,“我还有事,还要出去。”凤姐道,“知道你不爱听想躲。且慢,才老太太和太太说了,要接些亲戚家的姐妹们和三妹妹再聚聚,我才在路上筹划了,舅老爷家那边有几位,并舅老太爷那边几位孙女,云妹妹出嫁了也算,再就是大嫂子的两位妹妹,并族里的几位姐妹,也就够了。只是宝姑娘那边,虽说提了要结亲的意思,毕竟也没有放定,如今是要不要请?若是不请她,单请了岫烟妹妹和宝琴妹妹似乎也不太好,因此同你商议。”
     贾琏闻言低头寻思一回道,“这原是她们姐妹们的聚会,宝妹妹虽说已经有老太太和太太的话,毕竟还没有说定,就这样撇开了也不好看,似乎太明显了些,我的意思既然请了就索性一起请,横竖太太和姨太太知道该来不来。”凤姐儿笑道,“我也是这样想,就是怕老太太和太太说我糊涂,怎么去请宝妹妹。听你这话,横竖咱们别失了礼数就是了。”贾琏道,“你既想好了,何苦来问我?你自己吃饭吧,老爷还等着我吩咐呢。”凤姐儿道,“知道了。你没事早些儿回来,我还有事情同你商量。”
     这边贾琏走了,凤姐儿方问平儿探春那边如何,平儿道,“三姑娘说给奶奶道谢,多谢奶奶想着。要什么自然派人来找奶奶。”凤姐儿点头道,“可记得我昔日说过的,三姑娘必然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可应了我的话了?只是这么些个姑娘,只她是个尖子,事事来的,如今出嫁了,只剩下四姑娘,更是个不管事情的。”平儿笑道,“如今可不比往日,奶奶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宝二奶奶只是身子弱些,据我看,是很有才干的。再说,老太太和太太又在商量娶宝姑娘的事情,日后家里的事情终究是能料理的,奶奶何苦操心?”凤姐儿道,“宝二奶奶虽好,心思却不在这上头。宝姑娘若过了门,还有的饥荒打呢。咱们冷眼看了这些年,林妹妹一心只在宝玉身上,喜怒哀乐只为着宝玉,自己带来的家私凭我处置,毫不过问,你想想谁能做到这样?她何曾有意来照管家务?宝姑娘倒是性格好,也料理得开,毕竟名分上差了一层,终究有些掣肘的。你说得对,我何苦操这些心?宝姑娘若过了门,我们必定是要回那边去,凭这边怎么折腾去吧。如今只把手里的事情做完,能顺利交差也就罢了。”说着,丫头摆饭,平儿伺候凤姐儿用饭不提。
     宝玉和黛玉自来与探春亲厚,素喜探春爽朗,如今一旦要分离,心痛难忍,宝玉尤甚,恹恹不喜饮食,也懒怠去探春那里,料到那里必定人来人往,奉承讨好的惹人烦厌,故此二人只是在屋里,看着紫鹃打点要送探春的东西,忽听得麝月禀报“三姑娘来了”,宝黛忙起身出迎,探春已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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