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系列：6

 

        1880年代最后几年里面，罗德斯是非常的忙。一方面，金伯利钻石矿的整合到了最后阶段，罗德斯与贝特联手对付巴内图，后来又反过来与巴内图一起坑害大众炒家，最终造就了垄断钻石行业上百年的戴比尔斯公司，就在这个时候；在约翰内斯堡，罗德斯也是最早到白水岭地区淘金的资本家，虽然在1889年退出，钱还是没少赚的，也牵扯了不少精力。而更重要的，罗德斯这个时候已经被开普殖民地亚菲利康议员们视为真诚盟友，甚至已经说服了开普殖民地的亚菲利康议员们不顾同是亚菲利康人的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利益，把开普殖民地继续向北开拓了。一个骨子里面把大英帝国的扩张放到第一位的人物，怎么能和亚菲利康人打成一片呢？

 

南部非洲

        其实罗德斯能够当选议员，本来就是依靠巴克莱西选区的亚菲利康人的选票，而在开普议会，亚菲利康议员占了总数的四分之三，这自然就成了罗德斯要争取的对象。与此同时，这个时候开普议会里面的英国人议员还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罗德斯要推行什么主张几乎需要逐个说服，而亚菲利康议员里面，已经有了政党，可以集中团体的力量办些事情。这个政党的领袖叫霍夫梅尔Hendrik Hofmeyr。霍夫梅尔要比罗德斯年长10岁，出生在开普敦，算是土生土长的亚菲利康人，26岁的时候，霍夫梅尔就主掌亚菲利康的一个报纸，很快在身边聚起了一些亚菲利康的精英们。霍夫梅尔本人并不反对开普的英国人统治，愿意在英国人的统治下做一个纯粹的亚菲利康人。1878年，开普殖民地决定对开普的白兰地生产商增税，霍夫梅尔站出来代表亚菲利康农场主们反对，趁此机会，霍夫梅尔组织了农民协会BBV。不过这个BBV还不是一个政治组织，更像是一个推广亚菲利康文化的文化团体。不过BBV吸引到了很多亚菲利康的成功人士，1879年，他的BBV的成员竟然得到了开普上院将近一半的席位，下院三分之一的席位，成为开普议会最大的势力。

 

西开普一个典型的农庄

        这个时候开普殖民地还有另外一群亚菲利康人在致力推广亚菲利康文化，领头人就是最先开始推广亚菲利康语的度托特。度托特的政治观点是反英的，把英国人的存在视为亚菲利康文化生存的威胁。1879年6月，度托特组建了亚菲利康人联合会Afrikaner Bond，打出了非洲人的非洲的口号Afrika voor de Afrikaners，号称非洲应该由那些把非洲视为自己祖国的“非洲人”来统治，而不是那些要效忠遥远的大英帝国，在开普殖民地只是为了赚钱的人来统治，成立这个联合会的目的，就是防止英国人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来牺牲在非洲的商人和农牧民的利益。度托特的政党起步正好发生在英国人吞并德兰士瓦，在第一次布尔战争中战败的大背景下，受到了民族主义刚刚开始抬头的很多亚菲利康人的欢迎。度托特试图在亚菲利康联合会中走保守的极端加尔文主义的路线，与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很相似。不过这么极端的观点在开普殖民地市场不大，1882年2月，度托特索性去德兰士瓦出任教育部长，甚至挑动德兰士瓦的亚菲利康人扩张，戈山政权的出现，就与度托特有不小的关系。代替度托特主掌亚菲利康联合会的是霍夫梅尔，在霍夫梅尔的努力下，度托特的极端思想逐渐被清理，1883年5月，亚菲利康联合会与BBV合并，稳稳成为开普殖民地第一大党。霍夫梅尔自己并不愿意出面执政，并且为了回避英国人与亚菲利康人的民族问题，在1884年推举英国人出任首相，也结交了很多英国议员，罗德斯就是其中之一。
 

葡萄酒和白兰地一直是开普地区出口的重要产品
图为最近几年屡获国际大奖的KWV10年白兰地

        罗德斯很早就吸引了霍夫梅尔的注意。1881年罗德斯进入议会，正好是马布贾战役后不久，英国人感到灰头土脸的时候。霍夫梅尔询问罗德斯对这场战役的看法，罗德斯竟然提出这是让英国人尊重亚菲利康人的好机会，很令霍夫梅尔吃惊，两个人不久就走到了一起。一开始都是罗德斯在帮霍夫梅尔的忙，作为一个英国人，罗德斯很愿意在议会替阿菲利康人的立场说说话，做做讲英语议员的工作，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在税务、文化等等方面，罗德斯都给了霍夫梅尔很大协助。最大的协助是黑人选举权问题。这个时候的开普殖民地并没有非白人不能投票的政策，按照1853年宪法，在开普殖民地只要拥有25镑财产，年收入超过50英镑的任何人都具有投票权。一年50英镑不过是在早年在金伯利打工的黑人矿工的薪水，这样就有很多黑人有投票权。由于开普殖民地里面英国人占少数，所以，很多英国人就把黑人的选票当成了自己的盟友，用来对抗亚菲利康人，亚菲利康人自然希望压制黑人的选票，保住自己的多数人地位。1885年，开普殖民地向东扩张，吞并了科萨人的领地川斯凯Transkei，一下子，开普殖民地就增加了8万名黑人选民，亚菲利康选民仅增加了2千，使得人口的平衡倾向了英国人这边。于是，霍夫梅尔开始提议提高投票权门槛，减少黑人选民人数，这自然遭到了英国人的反对，亚菲利康人的支持。这一次，罗德斯动员了自己的力量为霍夫梅尔鼓吹，打出了要保持白人对黑人的优势这样的大旗来说服讲英语的议员，给霍夫梅尔帮了大忙。罗德斯的支持当然是需要回报的，罗德斯需要霍夫梅尔支持开普殖民地向北扩张：我们不需要吞并土著人，我们需要吞并土地！罗德斯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黄金之地：噢菲。

 

川斯凯是科萨人最后一块自己的土地

        即使在约翰内斯堡发现了大金矿，人们仍然相信在遥远的南部非洲内陆有那个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噢菲。向北的道路第一关就是马塔贝拉兰Matabeleland，统治这片土地的，是恩德贝勒王Ndebele洛本古拉Lobengula。恩德贝勒人在1830年代才被布尔人赶到这个地区，不过经过了两代恩德贝勒王的征讨，洛本古拉手下的1万5千名战士在这片土地上早已经威名远播，原本居住在林波波河以北，直到赞比西河的的商那人Shona、茨瓦纳人、琮加人Tonga、罗兹人Lozi、伊拉人Ila人等等都向洛本古拉臣服。洛本古拉不喜欢白人来这里干扰，所有白人都需要得到洛本古拉的许可才可能进入这个地区。不过要取得洛本古拉的首肯也不是特别困难，洛本古拉喜欢各式各样的礼物，要进入这个地区的人，首先要把礼物交上去，如果洛本古拉喜欢，那么就有机会深入内陆，个别的白人甚至有机会居住在洛本古拉的都城布拉瓦约Bulawayo—屠杀之地。

 

马塔贝拉兰。1887

        德兰士瓦的克鲁格总统很早就想打开这条向北的通道，至少不能让英国人把这块地方占走。1887年，克鲁格找到了一个自称与洛本古拉有交情的马贩子格鲁布勒Pieter Grobler，向洛本古拉转交一份协议，要求继续双方的和平友好关系。洛本古拉的父亲姆奇里坎其Mzilikanzi在半个世纪前就是被布尔人赶到林波波河以北的，双方很难说有什么传统友谊，不过在1853年，布尔人还真和姆奇里坎其有过一个和平条约，以后双方大体上相安无事。这一次，克鲁格希望重申这个条约，并且提出在德兰士瓦有需要的时候，洛本古拉能够出兵帮忙，还要求洛本古拉向德兰士瓦开放狩猎和贸易，实际上是把洛本古拉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格鲁布勒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真让洛本古拉签署了这份协议，但是这份协议并没有对外公布。随后，格鲁布勒就返回比勒陀利亚，接自己的家人准备到布拉瓦约出任领事。

 

布拉瓦约是现在津巴布韦的第二大城市

        大英帝国也开始对马塔贝拉兰感兴趣。1887年3月，贝专纳兰的总督，罗德斯的多年好友西帕德Sydney Shippard写信给开普殖民地最高特派员罗宾逊，指出马塔贝拉兰的重要性，年底，西帕德在罗宾逊的指令下派人与洛本古拉接触，试图与洛本古拉签订条约，承认赞比西河以南都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不让其他欧洲势力染指。来谈判的就是1820年代开始在南部非洲传教大半个世纪的莫法特的儿子小莫法特John Smith Moffat。小莫法特在1865年接手了父亲的传教点，不过在1879年开始就为大英帝国服务了，在贝专纳兰保护地工作。莫法特的名声依然是在南部非洲做事情的金字招牌，小莫法特也深得土著人的信任，很快，1888年2月，洛本古拉就宣布与德兰士瓦人的协议无效。所以等到接来了自己家人的格鲁布勒返回林波波河北岸的时候，等待他的，竟然是暗杀。在洛本古拉与英国人签署的协议中，英国人承认洛本古拉是马塔贝拉兰和北面的马商那兰Mashonaland的统治者，而洛本古拉不仅承认自己的土地属于英国人的势力范围，并且承诺任何联盟协约、土地的出售转让协议等等，都需要经过女王在南非的最高专员的认可。很多人怀疑洛本古拉自己是否清楚这个条款的具体内容，无论如何，这个条约成了英国人占有这片土地的证据。这个协议自然得到了罗德斯的大力支持，现在，罗德斯打算自己开发这片土地。

 

马商那兰位于现在津巴布韦东北

        1888年6月，罗德斯到伦敦与罗斯柴尔德家族商讨组建钻石垄断企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与英国政府讨论成立公司管理赞比西河流域的事宜了。大英帝国扩展的过程中，这类公司出现了不少。扩张殖民地的初期投入很大的，军事、基础设施等等，都需要大量资金，日常管理也是耗费不小的。殖民地初期基本上都是入不敷出，特别是非洲的内陆地区，物产匮乏，要专门成立殖民地由政府买单，谁也支撑不住。但是1880年代后期已经到了欧洲列强抓紧瓜分非洲的时候了，扩张的脚步一旦落后，就可能被其他国家占了便宜而失去机会。对于扩张，大英帝国是又想拿到好处，又不想花自己的钱，于是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大家都得利的方法，就是由私人来组建公司，这些公司自己想办法取得当地土著人的同意，来对土地进行开发管理，包括行政管理，英国给与名义上的保护。公司呢，自然就有了出售土地、资源的权利，可以招募移民，可以投资开矿，等等，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政权。这个时候英国在非洲已经有了几个这样的公司，1886年成立了的尼日尔公司，在对尼日利亚进行管理经营，1888年成立的大英帝国东非公司在东部非洲进行扩张。罗德斯也不是第一个作这个打算的，当时还有另外一家总部设在伦敦的叫做探险的公司，也准备进军赞比西河。这家公司的创建人，一名是曾经在1873年西非亚森特战役中赢得了十字勋章，也参加过祖鲁战争的前英军军官纪夫得爵士Lord Gifford，另外一个是纪夫得的主要资助者，伦敦的金融家考斯顿George Cawston。1888年4月，纪夫得和考斯顿的公司买下了一个探险家约翰逊Frank Johnson在贝专纳兰北部的采矿管理特权，指定了另一个前英军军官毛恩德Edward Maund与洛本古拉接触。毛恩德曾经在贝专纳兰工作过，1885年就曾经与洛本古拉有过接触，交情还不错。现在罗德斯要想在这个地区分一杯羹，就需要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