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收藏界也毫不例外。 平日里,我们常常被娱乐圈、体育圈里盛行的八卦、潜规则所恶心,所哑然,也常常对其津津乐道。事实上,收藏界比这些圈,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们不常在凡人的视阈之内,故而被忽视,或者说遮蔽。 在文物鉴赏家,出版有《中国明清木雕精粹》(上下两卷)、《中国传统瓷器艺术鉴赏》、《中国传统佛像艺术鉴赏》、《中国传统木雕艺术鉴赏》、《中国传统金银器艺术鉴赏》、《中国传统年画艺术鉴赏》、《中国传统玉器艺术鉴赏》、《吉祥百子——中国传统婴戏图》等书的李飞眼里,收藏家群体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素质良莠不多的团体。在国内,目前真正的收藏家非常少,大多数是投资客。由于对艺术品缺乏真正的认知,他们忽悠了一些附庸风雅的富豪,自己也往往会栽倒在收藏上。 如果我们剥下收藏界充满着“文雅”、“艺术”、“品位”的画皮,其实里面“收藏”着的,也无非“功名利禄”这四个字。
李飞:仿制古物在中国历史悠久,上可追溯先秦时期,它反映的是中国人尊礼好古的文化精神。像宋代,是一个文人当政朝代,儒学盛行的时代,崇古之风远胜于前朝,对古器物的崇拜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文人好古,于是形成了收藏、著录、研究的风潮。宋徽宗赵佶,当皇帝是个昏君,但对古物的鉴赏眼光极高,还绝对是个大艺术家。他不仅在崇宁四年(1105年)“奠九鼎于九成宫“,仿制了12套336枚大晟钟,而且在政和、宣和年间还仿制了两批礼器。宋徽宗之后,南宋、元、明、清,不但铜器仿古,而且玉器、瓷器、陶器也开始仿古、不同材质的器物互相模仿,比如用瓷器仿铜器、仿玉器。铜器仿陶器,玉器仿铜器等等。南宋的一大批仿古铜器和玉器形制而制作的瓷器堪称仿古的高峰之作,在仿制的过程中体现出伟大的创造力,它们所仿的只是器物的形体,内在的精神气质却在仿制中推陈出新,形成一种完全不同于前代的气度。我认为古人仿古的目的是复古,是追寻更古之人的境界,今人的目的则是通过高仿复制而牟利。高仿作伪要求最大程度的逼真酷肖,复古则毫不掩饰地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幻想中是钱!钱!钱!深陷钱眼不能自拔。民国大收藏家张伯驹是近现代中令人高山仰止的人物,堪称收藏界的翘楚。今年3月猝然离世的收藏家徐展堂亦是我敬重的人。他一度拥有逾5000件珍贵藏品,曾被誉为“世界十大中国文物收藏家”之一。1991年成立香港徐氏艺术馆,是香港第一家私人博物馆,收藏其2000多件珍品,被公认为“全球五大私人博物馆”之一。他生前先后向港府、香港大学捐赠大批珍贵文物。这样的人,以光大中华文明为己任,当然称得上真正的收藏家。,还有登上百家讲坛而大红大紫的“观复博物馆”馆长 王千马:正因为今人的目的是牟利,来自台湾铜器鉴赏大师徐志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直言,很多收藏者都跟他抱怨,为什么自己的收藏史就是一个骗局连着另一个骗局的惨痛经历?为什么自己就走不出迷魂阵?有些时候,骗局让人防不胜防,就连徐志诚本人,也遭遇过被骗的经历。在35岁的时候,他在河南从一位张姓卖者那得到一件春秋晚期的四虎蟠龙纹豆,从锈色,花纹与款式,声响与手感,铜制和器式上均看不出有任何问题。那个时候,他已经帮助很多艺术机构与国家部门鉴别了众多的铜器宝物,无一失误,于是自视微微甚高。最后,他就花重金买下了这个铜器。然而,2个月后,他才发现了这个铜器有点“怪异”——铜锈和豆盘外壁开始有些点微微的变色——原来,当时铜器出现了一种新的造假技术名为“电解锈”,在器皿表面涂上泥,浸在有化学药水里,棒状的导体插进液体里,通电后药品发生化学反应,两天后就给器皿上了一层铜锈。完美的程度几乎跟真品的铜锈一模一样。等到他气极之下买了一张飞机票飞去河南,结果已经人去楼空……我说这个故事,意思是想问你,你在介入收藏的时候,有没有类似这种受骗的经历。你现在的收藏心态,是不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在你看来,该如何做,才能有效避免受骗上当的结局?
李飞:我在介入收藏的时候,几乎没有类似这种受骗的经历。因为我不是特别有钱,买一件东西既小心又谨慎,宁愿错过也不愿投钱进去打水漂。还有,因为是学美术的缘故,有一定鉴识古董的天赋,这个比一般人要有先天优势。还有就是心态一贯很平和,即使不拥有“宝贝”也无所谓,本来皆是“云烟过眼”嘛。我今天就揭一下全国各地造假基地的老底!
王千马:最近有一本新书,叫《谁在拍卖中国》,据说是“揭开收藏界黑幕”的,作者吴树定居北京,住的地方离潘家园很近——你知道,潘家园是北京很有名的古玩城,当年我住在蒲黄榆的时候,它离我家只有几站之地,但我从来没想过去那里。因为,一则我搞不懂那里古董之真假,另外,我心理上觉得,那地方肯定是鱼龙混杂,你要是想淘到好东西,怕费点眼光和精力。不过吴树倒没事就经常去转转,并由此知道了(文物)有真品和赝品的区别。同时,出于个人爱好,根据报道,他常逛博物馆和文物市场,在这期间接触到各类人,包括国家级文物鉴定大师、文物理论家、古董商、收藏大众,更有一些“另类”朋友,如盗墓里手、制假大师、文物走私客,从中发现的问题,让他觉得有话要说。比如有一对父女,小女孩子大概五六岁,在一个厅里看唐三彩、北魏陶俑、青铜器,看到一件问一件,爸爸这个我们家里有,她爸爸就嗯……这些对话让吴树觉得问题大了,“我们的博物馆,在这种市场下,赝品、仿品的冲击,以后博物馆藏了大量的这种赝品,那么我们中国传统文化就被歪曲了。”你对此又是怎么看的。我知道,你经常来北京淘古玩,不知道你又喜欢逛北京的哪些地方?淘到让你眼前一亮的东西没有?
李飞:吴树先生的两本书《谁在收藏中国》和《谁在拍卖中国》,我都稍稍翻阅过。他在书中描述的事情其实古玩行都心知肚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认为此书作者还是外行人自以为是说内行话,很多观点都值得商榷。例如外籍华人宁志超所藏的一大批元代青花瓷,是文物界公认的仿品,但吴树先生在书中言之凿凿认定为真品。我至今未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国家级的专家会联名签字讲宁志超所藏瓷器认定为真品。有的老先生岁数大了,老眼昏花,我可以谅解。有的老先生或许是碍于情面,胡乱签字。还有本身就是眼光一塌糊涂,理论狗屁不通,那就不应该原谅。但是有几位,例如吕成龙先生,我认为是目前国内文物专家青黄不接时期,难得理论水平和鉴定眼力都不错的少壮派,为什么也会认定是真品而签字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史树青先生从地摊上捡漏欲献给国家博物馆的“越王勾践剑”,确系赝品,在文博界早已定论。这场风波已逝,史先生已作古,为什么还拿出来炒冷饭呢?至于佳士得,苏富比的仿品屡屡拍出高价,也不是什么秘密。例如近期,林风眠的《渔获》在香港苏富比以1634万港币成交。苏富比的拍卖介绍中说,该画为1960年丹麦驻华大使彼得森收藏,可丹麦大使馆工作人员查过档案,发现“查无此人”。同样,佳士得上拍的《松树》,作者吴冠中得知后,认为是仿冒自己的作品,亲自致电拍卖公司的北京办事处,要求撤拍,但拍卖会根本不理会,这幅《松树》最后还是以高价拍卖成交。这些都是非常可笑之事。我在北京淘古玩,基本上没有遇见过眼前一亮的东西。北京除了故宫博物院、首都博物馆、琉璃厂等地,有一个地方值得一去,北京睦明唐古瓷标本博物馆。馆长叫白明,在北京收藏界很有名,被称作“片儿白”。耿宝昌先生曾对我说:“实践得真知。”耿宝昌先生的得意弟子丘小君也曾对我说:“鉴定瓷器,瓷片是好老师!”确实,古人留下来的碎瓷片,对鉴别珍品整器时能提供有力的特征。北京睦明唐古瓷标本博物馆集中了历朝历代所有瓷器的瓷片,为古陶瓷爱好者提供了一个真正能学习的场地。 王千马:听说你在北京,经常要和文物收藏界的高手待在一起,并向他们拜师学习。不知道有没有这类事情?你都跟哪些位老师学习过?他们在文物收藏上有什么样的宝贵经验,可以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我知道,你还跟王世襄有过交往。这位活到了95岁的老文物学家,曾被为“京城第一大玩家”、比故宫还要生动的“活故宫”,只可惜终于2009年11月28日,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玩了。我记得,王世襄曾把花费了自己几十年收集的79件明式家具,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钱就捐给了上海博物馆,他的友人、音乐家王昆问了他这到底为什么,“世襄说,因为买主满足了我的条件,即:不能将其中的任何一件拆散用于自留;也不做商业用途;只能完整地转赠给上海博物馆,供人参观。当时世襄谈这件事情的表情,仿佛是自己嫁出去了一个亲闺女,并且是 ‘陪嫁’丰盈金贵,从心里非常得意、非常轻松、非常荣耀。”据报载,也曾有人问王世襄,散尽一生心血难道真的舍得?他回答说:“我对任何身外之物都抱‘由我得之,由我遣之’的态度。只要从它获得了知识和欣赏的乐趣,就很满足了。”你是否觉得,王世襄已经到了一种极高的收藏境界,而这种收藏境界,对当下文物圈的乱象,无疑是一种讥讽和鞭笞?!能说说你和这些大师之间发人深省的一些故事么?!
李飞:2006年起至今,我与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文物鉴定家有了紧密的交往。除了拜师学鉴赏外,我在写一本《文物鉴赏家》的书。缘起是我得知原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启功先生生前就有此愿望,将鉴定委员会的专家的文博生涯和为国家所作的贡献及学术观点抢救性地整理,记录下来。我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以个人之力来完成这件事。
在我与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员史树青先生的接触过程中,我觉得史先生是一个不谙世俗人情世故,心性极单纯的老先生他性格散淡,脾气好得不得了。说话慢条斯理,颇具古代文人的遗风。关于他在2005年发现“越王勾践剑”的风波,几乎遭到了外界一致的口诛笔伐。我认为,一个坚持晚节清亮的老人,为祖国的文博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应该宽容地对待他。
的确有一些文博专家为利益所驱使,这种公开走穴,为一己之利,不惜为赝品证明,给造假者充当保护伞,到了道德沦丧的地步。有的专家原本很安心做学问,坐了几十年的冷板凳,一夜之间艺术品市场火暴了,专家们成了“香馍馍”,于是就动摇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一世清白。也有的是夫人坏事,为了敛财只要给钱就题字,就开证书,迫使先生晚节不保。于是,造成了眼下十分严重的专家诚信危机。另一方面,古玩商出于各种目的,贬低专家,在策划将一件器物高价出手前,先将水搅混,说某某专家眼光极差,根本不会看东西。这样,专家一旦发表正确观点,就被责问声淹没了,就拿日前在南方十分活跃的一位古陶瓷鉴定专家来说,我觉得他看青花瓷器确实有独到之处,绝没有一些古董商所说的那么差。但是,地域性极强的瓷器如龙泉窑、越窑、磁州窑等,就很难说了。一个专家如果什么都能看,那就等于什么都不会看。随着我采访的深入,了解到一些所谓的专家根本不是搞研究的,而只是在某个国家级的博物馆任职过,或者只是个行政工作人员,结果辗转全国鉴宝就什么都能看,书画瓷玉铜器家具杂项样样行。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只为国家机构服务,于是打着各种权威部门的艺术品评估委员会、收藏协会鉴定委员会等多种机构应运而生,完全走市场化运作道路。明码标价开证书,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是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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