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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ating_bao 2010-06-25
那是一个腊冬的深夜,寒风瑟瑟,薄冰犹存。我在一家酒店喝了个酩酊大醉,恰好“宝马”也被朋友借走了,只好迷迷糊糊地沿着大街独行。我穿着厚厚的棉衣,毛裤,却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借着酒劲,在打起精神。整条大街除了偶尔几辆豪华轿车奔驰而过外,空若无人,冷冷清清,何况在这样寒冻的深夜则就更显得有几分凄凉感。我抖了抖肩膀,拉上了些外套拉链,若有所思地低头前行。

  除了两行路灯给我微薄的暖意外,一切在我心中都显得是那么凄楚楚的。“我真的希望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有温暖,没有寒冷;只有开心,没有伤感;只有——”正在我沉寂思绪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叔叔,叔叔——叔叔”一连几声是那么微弱而又是那么清晰。我本能地驻足而寻,声音却没有了。我的眼前仍是空旷旷的。我揉了揉眼睛,还是没发现什么。一种莫名的恐慌不由地涌入心间,我害怕又是一个滑稽取巧的骗局。

  我正要拔腿疾速前行,又时一声“叔叔”迫使我停了下来。随后又是几声,声音越来越大了。我转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一看,一个清瘦的小男孩蜷缩着蹲在一个商店的拐角处。也许本能善意的举动促使我走了过去。他牙齿紧咬嘴唇,双手来回不停地摩擦,最后两腿直打颤的站立了起来,彬彬有礼地说:“叔叔,您可以帮我一个忙么?”我确定他就是在叫我,可是又知会帮他什么呢?世界怎么大,无奇不有,何况又在深夜?我不敢回答,也没有回答。

  说不清是拿钱消灾的传统观念,还是乐于助人的天性品质,我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说:“是饿了么?是冷么?这一百元钱你先拿去着去旅店住一夜,然后吃一顿饭,明天去买一些用品,还有找一份工作,生活总会好起来的。”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随即便是热泪盈眶,滚烫的泪在忧郁的脸上很快结成了些许冰花。他低沉的声音有几分央求,更多是乞求:“叔叔,可以么?”一个男孩的泪水都流出来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可是他起初就没有说到底要我帮什么啊!他究竟要我什么啊。我真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惊胆寒的恐惧感,思想也在猛烈的撞击,不过很快,我就镇定了。

  我又打量了他一番,他穿着一双破旧但很干净的平底球鞋,朴实的裤子,不过上装确实女人的棉袄,而且还有好几个补丁,但貌相还有几分书生气。我猜想,他可能是一个乡下孩子,与家人闹了别扭独自跑到城里想寻找一个倾诉的空间,无果后,在举目无亲,无所求助的大城市又想家了,可是又无法去面对,想要我——我看他不像那种“可怜兮兮”的骗子,坏人,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手一把抓住我的手,一手飞快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银币塞到我的手上,在哭泣声中轻轻地说:“叔叔,能帮我买两个煎饼么?这些硬币刚好两元钱。谢谢叔叔了。”

  我万分惊讶,感到很奇怪,看了看表,已经10点40分了,诧异道:“天这么晚了,现在店门都关了,哪儿有卖煎饼的呢?刚才你为何要摇头呢?”他用手指了指前面,说:“前面150米处还有一个小摊在‘营业’。”

  我感觉这是一句莫名其妙,似乎很荒唐的话。我知道,自从去年元月以来,这条商业街禁止摆设摊位,以免影响市容。既然许诺了别人,我不好直驳,更不好拒绝,害怕伤害一个小孩的心灵。我很想问他为何不亲自前去买饼而又止住了,只能按他的要求去做来满足他小小的心愿。

  手中的硬币还带着小孩的体温,我试图将硬币还给他,却被拒绝了:“妈妈告诉过我,不要随意用他人的钱物,哪怕是不用还的。用自己挣来的钱,内心才会充满无比的舒坦和愉悦。再说,这些硬币放在兜里也不方便。我在这里等你,好么?”

  他的话好似冲着我来的,犹如一根钢针直刺我心窝,让我心痛难忍。我不知道我以前用我存折上的钱是否那么舒坦和愉悦,不禁脸羞泛红,辣烫辣烫的。

  他的身体可能冻僵了,蜷缩一起又倚墙蹲靠下来。凭着直觉,我不相信这预示一个坏结局,而是一个感动人心的故事。我捏紧了硬币,转身离开——我给他买了饼,他又去往何方呢?他大约18,19岁,又漂泊流浪在街头,会干坏事么?他将来又怎样呢?我刚才的直觉顿然烟消云散,一种不祥的预兆有酝酿而生。我掏出手机给公安部门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一是防不测,二是我帮不了,公安也可以帮助他啊!

  没走一会儿,果然有一个小摊赫然映入我眼帘。“天那,见鬼了!那小孩的话怎么就这么灵啊!”我胡乱猜疑,而又无退路,只好鼓足勇气做最后的试探——反正我公安朋友在15分钟内未接到我的电话便即出警。

  我走到了小摊前,看见那里就是一口平底锅,下面炉灶的煤炭还略有一丝零星火光,旁边还有一位严重驼背的农家太婆,头发全白的透亮,看来一定是位操劳过度的老母亲。她面部黑瘦,仅仅可见的是整个骨架轮廓,两眼很明显的凹陷进去,眼光是那么暗淡,一种悲凄的眼神——简直就是一个死人,只有枯瘦如材的两只手在紧张地打理着包裹才证明他还活着。

  我站了一会,显然他还没注意到我。我两眼一瞟,赫然看见一张告示牌,上面标题:祝好心人一路平安。下面文字便介绍了一个令人很心酸感伤的故事。她的儿子在大学患重病,已被迫停学,她为了儿子,不得不不分日夜卖饼来筹集医疗费。儿子是她精神的顶梁支柱,她希望过路人多买她的饼和得到社会人士的资助。她还承诺资助者必须留下姓名和详尽地址,以便择日奉还。

  “不会又是一个骗子吧!一些人总是借大学生名义来骗钱。”我小声嘀咕着。她似乎听见了,立即尽量直立起身,忙歉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您要买饼吧?!这里还有两张鸡蛋饼,最后两张,饼又大又厚,油也多,蛋黄也多!仅一元钱一个。”“天那,怎么又这么巧,刚好两张,难道真的见鬼了!”我心里充满了疑惑,随而又镇定道:“那就都买了吧!”“先生,是打包么?”她很柔和地询问着。

  “当然,谁会在这样的鬼天气,而且在这样的鬼深夜吃夜宵。”我肯定了。

  “哦,先生,可以用一次性筷子串起来带走么?”她试探着问。

  “你没有袋啊!”我不耐烦地顶了一句。

  “先生,对不起,刚才的餐巾纸和袋都被大风吹跑了。”她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窘迫。她眼睛流露出好些期待我谅解的目光。

  我不学屑一顾地看了一眼,气冲冲地说:“得了,得了,别这样磨蹭了。”继而我又补充着,“一次性筷子老影响市容,不是为了一个小孩,我才懒得答理你,准是一个骗子。”

  老太婆没有应声,只是麻利地用筷子串好了饼双手递给我,说:“先生,您的饼!”

  我正要去接,看见饼上又覆盖着些许冰花,便没有去接,只是故做了一个搔脑袋的姿势,冷若冰霜地质问:“饼怎么这样啊!放在冰箱冻过啊!”

  “对不起,煤炭烧尽了,快没火了,就两张了!回家热热就可以了,挺好吃!”她有气无力的低声解释。

  “得了,得了,不是为了孩子——”

  “带个小孩不容易啊!这样吧,两张饼就一元好了!”

  我付了一元钱给她,用手接过筷子,却无意碰见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我真的开始害怕一个人独行。她究竟是何许人!我不想再看见这样死人气息的场面,转身就走了。

  “唉,这年头生意真难做啊!孩子病重,想挣钱也没个像样的地方。不是城管来抓,就是税务来要,什么时候才是穷人的尽头啊!”她气若游丝的话还是被我听见了,但为了儿子又无可奈何地煎熬着这样痛苦的日子。

  我回过头,看见她两眼充满了幸福的泪花,泪水齐行而下。这时,我才留意到她没有穿绵袄,穿的是一件再单薄不过的毛衣,上面也有好几个补丁呢!我似乎感悟到她说的话和她身旁的招牌,还有她现在的处境是极其的吻合。我很想回去问个究竟,去给些她什么,脚步却还是不听使唤地朝小孩走去。

  小孩还在那个角落蜷缩,看见我拿过了两张饼,笑容扑面如花绽开,站了起来礼貌地向我鞠了个躬,说:“谢谢,谢谢,谢谢叔叔了!”我把煎饼递给了他,解释道:“上面还有些许冰花。天冷了,炉火熄灭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干的!”

  “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喜欢吃带冰花的煎饼,其实它很甜!”小孩似乎有些生气了。

  “好了,我不说了。对了,还有一元钱硬币还给你!”我又把多余的硬币塞给了他。

  “为什么呀!不是一元一个么?”小男孩惊奇地叫了起来。

  “她说是一元一个,可她也说只要一元啊!还说什么饼又大又厚,油也多,还有——”

  “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就是喜欢吃这样的饼!”没等我说完,他抢着说,而且更加生气了。

  “你瞧这样的饼能值一元一个么?”

  “不允许你这么说!我乐意花一元钱去买!”小男孩似乎吼了起来,用尖锐的语气顶驳着。

  我似乎感觉到小孩有股倔劲,便没有理会,也没有往深处想。我知道这样继续下去,有可能伤害他,甚至闹得僵化,便将话题急转开去:“那你在这儿干什么?打算待会去做什么?”

  小孩快活的告诉我:“等我的妈妈!”

  “你的妈妈!天这么晚了,你妈妈在哪儿呀!”我好奇又颇同情地问。

  他用手指着前买内收拾摊位的“老太婆”,骄傲地说:“看,那就是我的妈妈!”

  我恍然大悟,一切为时已晚,没想到今夜遇到这么一对伟大的母子感受到一股母子深情的热浪澎湃在这条商业街,不,是整座城市。我此刻再无一丝寒意,全身暖烘烘的。我倒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羞愧难容,不由地对这对寒冬母子肃然起敬!最后,我带着好奇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你今夜为什么要花自己的钱,而且非要我去买不可呢?”

  “叔叔,刚才对您的态度不好,请原谅。今晚10点,我来的时候,她仅剩下两张饼了。妈妈说,如果没人来,她至少一直要坚守到深夜12点半。我知道她今夜肯定是卖不出去了,可是妈妈的身体不好,怎能禁得住这样的寒风加冰冻呢?妈妈明天又不会吃早餐了。”

  说完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汹涌地落在手中的煎饼上,很快,饼上又增添了些许冰花。我还未来得及安慰,他便将煎饼塞到了我手中,说:“叔叔,送给你吃,补充补充热量吧!祝好人一生平安!对了,过些天便是春节了,祝您新春快乐!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话音未落,他转身便向他的母亲跑去——我握着手中的筷子,望着小孩远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很快,他们母子俩拐进了一条小巷——不久,警笛声大作,呼啸而来,随后又是几辆豪华轿车接踵而止。凭借着路灯,我看清了那些熟悉的车牌号,是税务局的车辆。我索性地躲在一个昏暗的角落,掏出了手机——一会儿,天空飘起了雪花。我边走边啃着手中的煎饼,正如小孩说的那样——很甜,饼上的饼花更是尤其的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会吃多少苦,留多少泪。

  我明白:他妈妈少卖了一元钱,一定要节约一顿早餐来弥补上。要是她没有少卖钱,而又偏要节约一顿早餐钱,那岂不是又多积攒了一元么?也许明天是这样的!多么伟大的母爱啊!而明天这个小孩又会吃早餐么?毕竟——我深深地疑惑不已,强烈地责备自己。

  第二天,我向那家建筑公司经理退还了“宝马”轿车,随后又取出那张存折的所有钱,并补上了一些钱,把它们都打入了市廉政账号。我不知道何时会被纪委“请”去“做客”,也不知何时敢向世人讲述这个让我改邪归正,又感人肺腑的故事。我掏出自己的钱在一家店铺买了同样的煎饼,吃得心里的确是那么舒坦和愉悦,却感到始终没有那小孩母亲做的煎饼那样甜。

  夜里,我想再吃一次那位老妈妈的甜饼,却没有找到——我多次拨开窗户,借助高楼寻找他们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发现他们。现在,我习惯了打开那一扇窗户——春节将至——陶渊明的世外桃源让人可欲不可求也,而如今这样的寒冬母子情又停泊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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