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曹操与杨修
读《三国》，在我看来，一是闻狼烟二是看谋略。书中无数战例和精彩篇章中，有的以写金戈铁马正面战场的搏杀为主，有的以写大帐之中锦囊妙计的过招对决为主。然则，在大量文武兼备，戏份均衡的故事中，我还是首推曹操与杨修的故事。早些年，上海京剧院编排了大型新编历史剧《曹操与杨修》。尚长荣先生出演的曹操，其铜锤声腔，工架作派，活脱脱一个“曹丞相”也。言派嫡传言兴朋先生扮演的杨修，风流倜傥，桀傲不驯，其声腔绕梁三日，好一个儒雅而孤傲的“杨主薄”。这戏，真可谓珠联璧合，交相映辉，怎一个“绝”字了得！因为太喜欢这戏，我特地将当年发表在《文汇报》上整版的剧本收藏下来，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我的书柜里。
曹操与杨修的故事应该是大家所熟悉的。魏蜀两方争夺汉中要地。曹操亲率大军屯兵斜谷界口。因连日攻抢出师不利，曹操郁闷不乐。入夜，曹于大帐之中独自思虑破蜀之策。适逢此间庖官送来鸡肉供丞相享用。正在这时，夏侯惇进帐来秉请夜间传令口号，正边沉吟边啃着鸡肋的曹操随口便说：“鸡肋！鸡肋！”这位夏将军出得帐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唤传令官，叫下传夜间口号为“鸡肋”。正在帐中的行军主薄杨修一听口号为“鸡肋”，马上知晓其故，立刻步出账外，叫唤军士，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此举让夏侯惇惊诧不解，忙问主薄何故。杨修说：“以今夜之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也。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当夜，曹操闷思难奈，遂步出帐外，却惊见军士们在嘈杂声中打点行装。曹操见状怒不可恶，急传夏侯惇问话。夏将其原委从实招来。曹操听后，连连顿足曰：“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坏我大事也。立斩不饶！”于是，曹操怒喝刀斧手将杨修推出斩首，且号令将其首级高悬辕门之上，以儆三军。
杨修因“鸡肋”之祸殒命，这是不幸的。他的不幸在于，他既是绝顶聪明的人亦是绝顶糊涂的人——他不该在不能说话的时侯说真话。这杨修是怎么了？他何以一点都不懂得“功高震主”、“投其所好”的道理呢？其实，他杨修的“鸡肋”说正是曹操之心中所想——他确有兵退斜谷之念。其后事实证明杨修的话既真又对。果不其然，曹操怒斩杨修不久，刘备麾下大军乘势进逼曹营，曹操不敌而后败走斜谷。
依我之见，恃才放旷喜说真话的杨修即或没有“鸡肋”之祸，他的被杀也是迟早的事。你看，曹操命人造花园一所。落成之日，曹操看过后提笔在门上写一
“活”字然后拂袖而去。众人面面相觑大惑不解。杨修当即解曰：“门内添活字乃阔也。丞相嫌院门宽阔了。”后曹操知晓杨修之解意后，虽也称其聪明过人却忌意不快。不久，有人送来一盒酥。曹操看到案头上的酥，便信笔在盒上写下“一合酥”三字。后杨修进帐发现酥之后，便将那盒酥带出帐外，很快便分给军士们吃了。曹操知道后唤来杨修问其原由。杨修答道：“盒上明写着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曹操听后，虽面带笑色，但心中忌醋之意更甚了。其后，杨修又在曹操梦中杀人，以及巧辅曹植等事情上揭短直言，由此便隐伏了诸多祸患。也是啊，这杨修在众人面前处处不给曹操留“面子”，又屡屡在大家面前掐灭曹丞相的“高明”——这还真应了宋丹丹在小品中说的“太伤自尊了！”如此看来，魏王曹操迟早要杀掉主薄杨修是在意料之中的了。
说真话极难。记得早年间，巴金老先生抱病写出了一部《随感录》，其主旨便是提倡说真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情况怎么样呢？照我看，如今是说假话的人越来越多了。何以如此?因为说假话廉价而实在。说假话一是说者安全；二是听者舒服，三是均无大碍。老百姓中普遍流行这样的俗谚：“说了多少真话，挨了多少臭骂。撒了多少个谎，得了多少个奖。”此话听来不无调侃，但饱含深意。现在令人忧虑的情况是，假话愈来愈多真话成了假话，真话愈来愈少假话成了真话——说真话的时代什么时侯才能到来呢？
应该说，这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呜呼，我那可敬可悲的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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