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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蔷薇花开了。起初，只是不起眼的一朵、两朵，躲在绿叶间，如素装的小女孩，羞涩地露一小脸，淡淡笑，打量着这春天的温情。没几天工夫，五颜六色的花儿，就前呼后拥地爬满了整个院墙。一架蔷薇满墙花，它们欢天喜地地闪烁在墙里墙外，院墙变成了美丽的花墙，阵阵芳香随风而逝，让人回味流连。
如果说玫瑰是花中的新娘，幽香醉人，浪漫热情，那么蔷薇就是邻家女孩，柔美亲和，含蓄而不张扬，静静地开放在院墙篱边。“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尽管很少有人驻足观赏，但她们灿烂地开放着，率性轻盈，随性自然，以最美的姿态装扮着一个季节。 我上班途中的大路旁，有一条偏僻的小道，里面有个破落的院墙，斑驳的墙皮，一碰灰土就会扑簌簌地往下掉，露出参差不齐的灰褐色砖头。这其实是上世纪的老房子，躲在新建的楼区后面，只等着拆迁了，由于租金很便宜，有对夫妻就租住在这里了。男的很高大，黝黑的脸庞，见了人只会憨憨地笑着，并不说话。女的很矮小，白白净净的脸上，描着黛青色的弯眉，眼睛细长，一脸笑意的样子，却整天坐着，不是坐在自家院门口的方凳上，就是坐在一辆三轮车上，被那个高大男人慢慢推着走。 这对夫妻平时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他们在临街上摆着一个小摊，卖些小孩的玩具，饰品之类的东西。起先是两个人一起摆摊，女人坐在三轮车上，安静地笑着，指挥着男人把东西一样样摆好。顾客来买东西了，女人和他们讨价还价，价钱定下来，男人赶快递东西，收钱，总是憨笑着，偶尔点头或摇头表示自己的看法。黄昏时，他们收摊了，还是男人拾拾掇掇，女人坐在三轮车上数着零碎的毛票，计算着一天的收入。最后男人推起坐在三轮车上的女人，慢慢离去。人们偶尔议论说那个男人太老实，是个典型的“气管炎”呢，什么事也做不了主，都要听那女人的吩咐。 后来，男人在摆摊的时候，又开始给人修鞋。人家问修一双鞋要说少钱时，那女人卖着东西还不忘应声答道：“三元！”男人并不说话，还是憨笑着，伸出三个手指晃晃。顾客就故意逗他：“两元吧。”男人摇摇头，并不说话，低头专心修起鞋来，女人就会笑着打圆场，说修鞋也挺不容易的，挣不了几个钱呢。顾客也就作罢。女人卖东西时，还是老坐着，够不着的地方，要么让顾客自己去拿，要么大声吆喝男人去拿。每当这时，男人就赶快放下手中的鞋子，给顾客去拿东西，顾客走后，再赶紧坐下来接着修鞋子。忙的时候，要站起来坐下去的好多次，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女人就吃吃笑着，甩给他一块小毛巾，让他擦汗。男人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一副满足的样子。 有一次，下了雨，路面湿漉漉的。男人推着女人走在小街的一个斜坡时，一个趔趄险些滑到，三轮车歪倒了，女人被摔在了地上，东西撒了一地。男人急得哇啦哇啦的，赶紧去抱女人，女人却大声吆喝着让他先去捡滚落的东西，这回男人并不听从女人的吩咐了，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女人，扶她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又捏胳膊又捏腿的，打着手势，很着急的样子，他是担心女人受伤了。路人也忙过来帮着捡东西，人们这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是哑巴，一个是瘸腿。只是附近的居民整天匆匆忙忙的，并没有注意到摆摊的这对夫妻竟然是两个残疾人。 这对夫妻的院子又破落又偏僻，很少有人停下来看一眼。五月的清晨和傍晚，我却喜欢静静地走在这条偏僻的小道上。他们的院墙上这时看不到破落了，满墙是灿烂的蔷薇花，红色的、白色的、淡粉色的、黄色的，像数不清的星星，远看闪闪烁烁的，晃着人的眼睛，让人感到一种自然的亲切和生机。每当从蔷薇花架下走过，看到蔷薇花簇生于梢头，我仿佛就会听见它们在悄悄地说：“我在开花，我在开花呀！”那份欣喜仿佛要涨开了整个脸庞。待到夏日花繁叶茂，满枝灿烂，你会惊奇于一种“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的景色。在微雨和朝露后，它们自我轻盈自我飞扬，寂寞的，灿烂地开放着，并不奢求什么，任香气四溢，弥漫在偏僻的小道的上空，让你感到这破落的背后一样有朴实和淡定，热情和浪漫。 蔷薇花开的日子里，这对夫妻在忙完一天的活计之后，男人就会用三轮车推着女人来到蔷薇花下，女人象个孩子似的兴奋地叫着，一会说这朵花好看，一会说那朵花更美丽，男人就会去轻轻摘下来，别在女人的耳朵后边，憨笑着，满眼柔情地看着女人，女人白净的脸庞在蔷薇花的映衬下微微发红，也许这时的女人是他眼里最美的新娘。有人说盛开的蔷薇给予人是对爱情的憧憬，也许这对残疾夫妻根本不懂这些花语含义的。美好的爱情，爱的浪漫，是诗句里的佳话，但平凡的日子里，平凡的爱情一样让人感动，如这蔷薇花一样虽不张扬，但却温馨自然。费尔巴哈说：“人是自然的花朵。”我想，蔷薇花下的这对夫妻也算一种最朴实的美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那条小道依旧存在，那个破落的院墙依旧还在等待拆迁，那一墙的蔷薇花依旧在春末夏初灿烂地开放着。这对残疾夫妻渐渐和周边的居民熟悉起来，他们的口碑很好，人们都很照顾他们的小生意。后来他们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由于没有人照看孩，听说回老家了。 他们的老家是哪儿的，我并不不知道。只是每当看到蔷薇花开时，我会常常想起高大的男人推着女人慢慢行走的情景，他们或许会在另一个开满蔷薇花的院墙下，男人推着坐在三轮车上的女人，还有他们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幸福而满足地笑着，并不奢望什么，也不抱怨什么，却平和、淡定、自然地生活着。人生最好的生活姿态，也不过如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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