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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学网--第三章 齐梁文坛的创作与批评

 昵称191190 2010-07-09
第三章 齐梁文坛的创作与批评
发布时间:2006-9-14   被阅览数:852 次
(文字 〖 〗)
 
如前所论,永明文学与宫体文学具有不同的特征,构成它们新变的历史条件不同,因此作家们的审美理想、采用的手段也都有明显不同。但是二者之间又具有必然的发展联系,后者是前者逻辑顺序的演绎结果。考察这种联系,沈约是一个关键人物。沈约在文学史上,主要被作为永明诗人评价的,而对他在宋、齐、梁文学的承前启后作用认识不足。道衡师《江淹、沈约和南齐诗风》一文在以沈约与江淹比较过程中,对沈约转变诗风的作用作了极精确且非常启发人的描述。先生认为,江淹成名于宋,代表了汉魏至刘宋的古诗风貌;沈约则成名于江淹“才尽”之时,代表了南齐对新体诗风的要求。同时在对沈约、谢朓等永明诗人艳体诗、咏物诗的写作分析之上,先生指出“从南齐初经过永明体到‘宫体’实际上是诗歌发展同一个潮流的不同发展阶段。”这一论述十分准确地判定了宫体与永明体之间的关系,以及沈约在永明体向宫体嬗变中的作用。沈约一生仕历宋、齐、梁三代,于宋比较低微,而在齐、梁发迹。与此相似,他的文学创作也开始于齐永明年间。这样说的另一个意思是,沈约或许在齐永明之前已有创作,但由于他“新变”的文学主张和创作不合时宜,故不受人注意。《南齐书·谢朓传》说:“世祖(齐武帝)尝问王俭:‘当今谁能为五言诗?’俭对曰:‘谢朓得父膏腴,江淹有意。’”这说明永明以前还没有注意到沈约。但是沈约诗风的形成又非全无依傍,事实上他的诗歌源流还是很清楚的。而搞清楚他的源流,也便把握住了齐梁诗风的嬗变轨迹。
  沈约诗歌之源,据钟嵘《诗品》说出于鲍照。《诗品》说:“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余论,固知宪章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据此,沈约应属于鲍照一派,并且是继承了鲍体中清怨一脉。许文雨《诗品讲疏》解释说:“此谓休文终非经国之才,亦如明远之才秀人微,而有清怨之词也。《诗纪别集》六引刘会孟曰:‘沈休文《怀旧》九首,杜子美《八哀》之祖也。’”这里是以沈约的《怀旧》诗解释“清怨”。《怀旧》共九首,分别怀念九个朋友,如王融、谢朓等,对他们的死于非命,表示极大的悲愤和伤痛。说这样的诗是“清怨”之作,是有道理的。但沈约的“清怨”又不仅限于此,他的一些言志、抒怀之作,更能看出他的“清怨”之气。他的出身及经历实际是很坎坷的,他虽出生于 江东世族,但其父沈璞因没有及时响应孝武帝刘骏的平定宫庭内乱而被害,是时沈约年仅十三,逃窜他乡,遇赦得免。以后他发愤读书,精通文史,受到当世注意。入齐以后,沈约渐始发迹。他做过太子家令,与萧齐关系密切,永明年间又成为竟陵王萧子良的“八友”之一。这是一个机会,由此与萧衍建立了友谊,诗酒唱和,甚为相得。由齐入梁,因拥戴之功,萧衍任他为尚书左仆射。但沈约自以为功高望重,有志台司,却未获萧衍同意,怨憾由是而生。写于其时的《郊居赋》便表达了这样的心情,如“伊吾人之褊志,无经世之大方”,便是怨词。因此,由于这样的经历,“清怨”之气便是他一部分作品中的特色,与鲍照诗风是接近的,钟嵘所讲的就是这一类作品。
  宪章鲍照的内容,并不仅限于此。《南齐书·文学传论》说鲍照一体是“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这就是《诗品》所称:“贵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所谓“险”,“应当是指能用新奇的想象和独特的语汇创造别开生面的意境”,这一特色似乎未为沈约继承。在语言的使用上,沈约更强调“三易”(易见事,易识字,易读诵),而反对那种“险仄”的句法和用词。但是鲍照的“俗”的确为沈约所继承。鲍照的“俗”,包括了许多方面,如采用杂言乐府的形式,反映地位低微的人如思妇、游子的生活和思想感情等。不过,与这些内容相比,他那些“委巷中歌谣”也还是主要的俗体,并且为沈约所继承、发展。比如鲍照的《代白纻曲》之一:“朱唇动,素腕举,洛阳少童邯郸女。古称渌水今白纻,催弦急管为君舞。穷秋九月荷叶黄,北风驱雁天雨霜,夜长酒多乐未央。”鲍照这种作品,可以见出是对清商新乐的学习,“朱唇动,素腕举”与《子夜歌》中的“朱口发艳歌,玉指弄娇弦”相近,写水乡女郎的婉媚,活泼可爱。沈约对此有继承,但更有发展。以《六忆》为例,宋人刘克庄《后村诗话》话:“沈休文《六忆》之类,其亵慢有甚于《香奁》、《花间》者。”其实以《六忆》与乐府民歌相比,也未见怎样的“亵慢”。现以第一首和第六首为例:“忆来时,的的上阶墀。勤勤叙离别,慊慊道相思。相看常不足,相见乃忘饥。”(其一)“忆眠时,人眠强未眠。解罗不待劝,就枕更须牵。复恐旁人见,娇羞在烛前。”(其六)再看南朝乐府民歌《子夜四时歌》的《夏歌》之二:“反复华簟上,屏帐了不施。郎君未可前,待我整容仪。”以及《秋歌》之四:“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两相比较,沈约的诗也并未见有特别的绮思。但是我们再看沈约这样的诗:“洛阳大道中,佳丽实无比。燕裙傍日开,赵带随风靡。领上蒲萄乡,腰中合欢绮。佳人殊未来,薄暮空徙倚”(《洛阳道》)。细心的读者已发现此诗采用了不同于《六忆》的写法,即贴近于美人身体衣物的工笔刻划。诗歌不仅写了裙和带,还写了领上的绣和腰中的合欢绮。前者也可以在乐府民歌中找到,后者却是新的表现,它对宫体诗所起的启发作用,超过了《六忆》的艳情内容。这种写法在沈约的《少年新婚为之咏》中,又前进了一步。其中的两句是:“裙开见玉趾,衫薄映凝肤。”这已经从美人的衣、饰进而写到肉体了,它远远超过了《六忆》一类诗的虚写,而具有肉感。在《乐将殚恩未已应诏诗》中,沈约又写道:“凄锵笙管道,参差舞行乱。轻肩既屡举,长巾亦徐换。动鬓垂宝花,轻妆染微汗。群臣醉又饱,圣恩犹未半。”至此,沈约已与萧纲等宫体诗无甚区别了。鲍照、汤惠休开创的艳诗传统,还不失清疏,落笔处惟在精神的愉悦;沈约则更重感官的享受,世俗化也更明显。在《梦见美人》一诗里,他甚至写出了“立望复横陈”的艳语,因此,由鲍照汤惠休至宫体,沈约起到的作用,不仅仅是继承一种诗风,更重要地是对这诗风的加强和深化。
  据上所论可知,鲍照“清怨”和“俗”的两种风貌都为沈约所继承,且同时组成了永明体的基本面貌。永明体在形式上是声律化,在内容上则主要由应酬性题材和言情抒怀的题材组成。应酬的作品除一般的公宴等外,还有许多是咏物内容,这其中便有不少合于宫体的作品,比如《玉台新咏》所选“听妓”、“杂咏”等题目,这表明宫体诗风在永明时已经酝酿其端了。至于言情抒怀的内容,永明诗人除沈约外,如谢朓、范云等都有不少“清怨”的作品传世,尤其是谢朓,他的“清怨”之作其实远远超过了沈约。谢朓一生都是在畏谗忧讥中度过的,而最后的被杀又是由于“畏祸”,这种情绪便渲染出谢朓诗歌独有的风格。就永明体这两种面貌进行比较,“清怨”之作要占主流,也是赢得时人赞赏的主要原因。可惜谢朓在齐末被杀,永明体的传统主要由沈约、范云、任昉等人由齐而传至梁代了。
  范云至梁后颇受梁武帝信任,可惜于天监二年(503)病卒,因此,他的文学创作主要还在齐时。任昉卒于天监八年(509),他前期主要以笔著称,写诗则是晚年的事。《南史·任昉传》说他“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昉闻,甚以为病。晚节转好著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这说明任昉晚年写诗,本欲超过沈约,他的诗以用典使事为特色,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与钟嵘《诗品序》所批评的相符。钟嵘说:“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据此,上述任昉写诗之事似发生于齐末,与王融一起造成了用事之风。后来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在批评当日流行的三体时,对谢灵运体、鲍照体均直指其名,惟于用事一体,托名晋人应璩、傅玄。此体在南朝的开始者为颜延年、谢庄,继之者为王融、任昉,萧子显不知为何讳言其名?看来,任昉虽然诗写得并不好,但由齐末至梁初由他造成了使事用典之风却是事实。萧子显将之列为三体之一,可见这一派的影响之深。由任昉诗名的崛起,引出了一个问题:“沈诗任笔 ”是世人对沈约、任昉的定评,任昉之不长于诗,在永明年间也是公认的,为什么到了齐末梁初,他突然要写诗,并想以此超过沈约呢?我以为这与永明诗风到齐末已开始发生变化有关,这就是使事用典之风的兴盛。
正如钟嵘所说,使事用典之风起于宋泰始、大明之时,至齐末梁初,这一风气又由王融、任昉的写作而弥漫于朝野。从史料看,这一时期的君臣都以博物博事自炫,沈约还因此得罪了萧衍。同时,为着使事用典的方便,编纂类书亦成风气。如刘孝标编《类苑》,梁武帝萧衍即命学士编《华林遍略》,以求压过刘书,这反映了当时对博事的看重。此风之行又不仅在南朝,北人也极重类书,因此南北朝时类书往往成为商贩们的货物。《北史·祖莹附祖珽传》记有州客携《华林遍略》至北魏请卖,高澄集合抄书人,一日一夜写完,然后退还给州客。后祖珽又偷数帙拿去质钱赌博,被文襄帝杖之四十。这件事说明《华林遍略》部帙大,价格昂贵,连高澄都要做此不光明手脚。类书成为商贩的货物,反映了它受欢迎的程度,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文人对使事用典的喜爱。从以上事实看,这股风气从齐末王融、任昉开始,一直延续了有梁一代。据《沈约传》,沈约与萧衍争知栗有几事,大概发生在沈约去世前不久,即天监十一年(512)至十二年间(513),又,刘孝标编《类苑》在天监七年(508)之后,梁武帝召人编《华林遍略》在天监十五年(516),而州客贩卖《华林遍略》则在梁大同(535-546)之后了。然而沈约的博事还未显示在诗歌中,任昉却以此作为自己的特色,以图压倒沈约。在他的影响下,梁代诗人有不少表现为“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比如王僧孺,《梁书》本传说他“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世重其富。”而王僧孺的诗,在这一派中还算是比较好的呢!
使事用典之风以外,梁普通年间又有裴子野一派的“古体”。裴子野撰有《雕虫论》,文学思想比较保守,他的开体立派见于《梁书》本传。据记载,裴子野普通七年(527)受诏作《敕魏文》,深受高祖赏识,“自是凡诸符檄,皆令草创。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有诋诃者,及其末皆翕然重之。”据此,“古体”一派似流行于普通七年以后。《梁书·刘显传》又载:“显与河东裴子野、南阳刘之遴、吴郡顾协,连职禁中,递相师友,时人莫不慕之。”顾协普通六年经萧绎荐举入为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他与裴子野等人“连职禁中”当于此时。萧纲在中大通三年入居东宫后不久所写的《与湘东王书》中所批评的“京师文体”便有“效裴鸿胪文”一派,可以见出这一派在京师的活动和影响。据《梁书·裴子野传》,与子野同志者,有刘显、刘之遴、殷芸、阮孝绪、顾协、韦棱等人,又有萧励、张缵,每讨论坟籍,亦常折中于子野。古体派诸人有一个特点,即好古爱奇,如刘显识任昉所得之《古文尚书》,刘之遴能校古本《汉书》,这种特点与他们写作上的好古体有一定的相关性。
  好古爱奇与使事用典的思想根源应该相同,即都注重博学,正是萧纲所批评的“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萧纲提倡的“性情卓绝”正是针对文坛上这一种风气而言。除使事用典及古体派外,齐梁文坛还流行着谢灵运体、鲍明远体、谢惠连体、吴均体等等。其中恐以谢灵运与鲍照二体影响最大,也是萧子显批评“三体”中的两体。谢灵运体于齐初即已流行,《南齐书·武陵昭王晔传》记萧晔学谢康乐体,受到高帝的批评。齐末伏挺为五言诗,亦善效谢康乐体。梁天监年中,他在《与徐勉书》中说:“挺诚好属文,不会今世,不能促节局步,以应流俗”。所谓“促节局步”即指永明体。入梁以后,谢灵运的影响仍然不小,这在萧纲和萧子显的批评中也可从反面见出。其实,即使萧纲在,也未必完全排斥大谢,他曾撰有《谢客文泾渭》一书,看来他对大谢还是下过功夫的。他的诗作中还有一首《和作谢惠连体十三韵》,则是学谢惠连体的明证。可见宫体诗人对京师文体的批评,最主要地还在于开创新体。创新自然要破旧,刘宋以来的元嘉体和当世的古体便成为他们的批评对象。
  在上述流行的各体之外,梁天监、普通年间能够取得成就的诗人,仍然属于永明体一派。就永明体的老一代诗人看,沈约、范云、任昉等也还有创作(任昉至晚年才主要从事诗歌创作,但以使事用典为特色,又与永明诗风略异),其中范云去世很早,卒于天监二年(503),似乎在梁代文坛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过范云对梁代诗人却有培育、提携之功。如他对何逊、刘孝绰、裴子野都多加推奖,这对永明体的发展是做出了贡献的。
  梁代诗人深受永明诗风濡染,且取得了成就的有何逊、吴均等人。何逊诗歌在当时赢得了很大的名声,沈约、范云对他都极为推赏。沈约说:“吾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已”。范云则说:“顷观文人,质则过儒,丽则伤俗;其能含清浊,中今古,见之何生矣”。沈、范二人决非虚誉,何逊诗歌的确合于永明新变体,其特色以“清巧”、“形似”为主,与永明诗人沈约、谢朓比较接近。梁元帝萧绎曾评论说:“诗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朓、何逊”,虽然仅在于赞美,但以三人并提,也多少表明了他们之间的联系。由于钟嵘《诗品》不录存者的体例,故没有指明何逊的诗歌渊源,如果要归类的话,恐与沈约、谢朓是一脉相承的。元人陈绎曾《诗谱》在“律体”一栏中列沈约、吴均、何逊、任昉、阴铿、徐陵、薛道衡、江总等人说:“右诸家,律诗之源,而尤近古者,视唐律虽宽,而风度远矣。”这是就律体而论,若就风格论,何逊从小谢处出亦不少,他的许多诗句显然从小谢处化来。如“风光蕊上轻,日色花中乱”和“草光天际合,霞影水中浮”即受谢朓“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的影响;又如“水底见行云,天边看远树”也与谢朓“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同一技法;而其“游鱼乱水叶,轻燕逐风花”亦显从谢朓“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来。总的说来,何逊的写景明显带有永明体特色,即自然之中更见精思巧撰,而声韵谐和,字字珠玑,又是永明体的“圆美如弹丸”诗歌理想的表现。
  与何逊的“清巧”不同,吴均以“清拔有古气”闻名于世,有学之者,称为“吴均体”。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记庾信出使西魏,作诗用《西京杂事》事,旋自追改,曰:“此吴均语,恐不足用也。”可见吴均体在当时的影响。《酉阳杂俎》的记载带有故事色彩,不知真实性如何,但梁人纪少瑜确有一首《拟吴均体应教诗》传世。既称“应教”,当为奉命倡和而作,说明吴均体的影响还不小。史书称吴均“清拔有古气”,“古气”在当时并不很受欢迎,又曾因得罪梁武帝,所以终其一生也没有得意过。吴均的“古气”表现在他于题材的选择上,如游侠、戍边等以武事为特征的题材,以及通过这些题材表达的建功立业报负和报负不能实现的怨气,这都是当时人不欣赏的内容。但是在诗歌传统上,我们看到吴均仍属于永明体诗人,尽管他的诗歌内容及风格带有“古气”,但他所使用的形式,却是典型的永明体。在他的作品中,虽多为乐府以及题为“古意”的诗,也都以短篇居多。他有一些作品的平仄对仗已基本符合格律要求。如果说有区别的话,吴均诗歌气势较强,他的对句不以精巧取胜,而偏重于气势的流动。如“一为别鹤弄,千里泪沾衣”、“高秋八九月,胡地早风霜”、“报恩杀人竟,贤君赐锦衣”;即使风格绮靡的《采莲曲》,也有“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的句子,这看出吴均喜欢使用流水对,取其气势而力避工巧。还有一些对句极高浑,已具唐人气象,如“白云间海树,秋日暗平原”、“白日辽川暗,黄尘陇底惊”。就某些山水诗看,吴均诗中偶有“轻云纫远岫,细雨沐山衣”、“青云叶上团,白露花中泫”一类形似之作,但总的说来,象其他永明诗人“寻虚逐微”的细致写物诗并非很多,这与他喜用气 语、壮语,善从大处落笔的写作态度有关。
  何逊、吴均以外,属于永明诗风的还有柳恽,王籍等人。柳恽著名的作品有《捣衣》五首,其二为:“行役滞风波,游人淹不归。亭皋木叶下,陇首秋云飞。寒园夕鸟集,思牖草虫悲。嗟矣当春服,安见御冬衣。”其中“亭皋木叶下”两句为王融所嗟赏,而被书于斋壁,这说明此诗作于齐末。入梁之后,曾经奉和梁武帝《登景阳楼》诗,其中“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翠华承汉远,雕辇逐风游”四句深为武帝所美,一时咸共称传。柳恽同吴均交情颇深,诗风有相同的一面,恐也是一个原因。
  王籍与何逊等人相比,生活的时代稍晚,卒于梁末(公园550年)。但他齐末就受到任昉和沈约的称赏。王籍诗学谢灵运,“时人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严周”(《南史》本传)。他的名作是《入若邪溪》,作于天监后期,全诗八句:“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此诗当时影响甚大,以为是“文外独绝”(《梁书》本传)。但这诗的风格很明显从永明体来,而非谢灵运体。
  以上是梁天监、普通年间文坛的大致情况,就文学实绩说,既不如齐永明体的辉煌,也不如这之后的宫体诗有影响。何逊、吴均等人虽取得了较好的成就,但在当时并没有特别惹起人们的注意。他们甚至没有能够进入萧统东宫学士的队伍,应该说,太子东宫学士的选拔,都是在当时有盛誉的文人。其实,我们也注意到,即使沈约,他是齐梁时期的文宗,但在钟嵘的《诗品》里还是被置于中品。《南史》本传说钟嵘求誉于沈约,遭到拒绝,所以钟嵘将他置于中品,“盖追宿憾,以此报约也。”这恐怕是不确实的。一者,《南齐书》不载此事,二者,钟嵘对齐梁诗人的评价都不高。谢朓在当时的声名不下于沈约,且与钟嵘也有交往,但钟嵘仍将他置于中品,可见并不是报复。应该说齐梁时人仍然有贵古贱今倾向,在他们的眼里,当代诗人无论如何还不能与谢灵运等大诗人相提并论。萧统《文选》选诗,也以晋、宋两朝所选诗人和作品为多,说明了齐梁时期总的评价就是如此。此外,永明体的辉煌时期在齐代,入梁之后,当年讨论声律的集团已经解散,主要代表诗人谢朓、王融已去世,接着范云、任昉也相继亡故,沈约坚持到了天监十二年,终于也带着遗憾的心情离开了人世。从沈约、任昉等人入梁以后的文学活动看,主要表现在奖掖新人之上,他们的晚期创作再也没有掀起又一起永明体的高潮来。尽管天监、普通年间还感受着永明诗风的影响,但也正如萧子显所说“习玩为理,事久则渎,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求变创新一直是齐梁文人认可了的观念。不独萧子显等人,即使萧统,在《文选序》中也主张要“随时变改”。因此,永明体开辟的新诗传统尽管还在继续,由新变体向格律化发展,但在题材以及手法上,新诗人又不断有所变新。天监十二年沈约的逝世,实际上标志了一个时代的结束。钟嵘《诗品》以他作为收束,或许表现有这样的意思。而萧统《文选》实际上也是以沈约为收录的下限(详见后文),这似乎都表明当时人以沈约为上一时代文学的标志,而想做一个清楚的总结。说来也是历史的巧合,沈约天监十二年病逝,萧统天监十四年加元服,从此以他为中心组成了一个文学集团,开始了这一时期的文学活动。在这个集团里,主要的代表作家是刘孝绰、王筠等人,他们继承了永明体的传统,但更多地表现出他们自己的面貌,显示了与齐文学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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