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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北方的一座小城，而且靠海，我家就住在海边。阳台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每天清晨早点起床，可以看到美妙的日出，随着太阳在海平面缓慢的爬高，海水会变成大片大片的红光，泛着微波，彼此起伏，烨烨闪耀。这短暂的美妙仿佛会把人带入梦境，不想醒来，或许，也根本不会醒来。
之所以喜爱日出，是因为它可以驱走寒冷与黑夜，给我带来暂时的温暖和些许的安全感。每一个像我这般大小的女孩子总渴望获得更多的温暖，然而阳光毕竟有限，所以温暖总是供不应求，而且异常的昂贵，像是一段真挚的感情。 我不可能时刻拥抱温暖，再怎么小心，也会把它丢失。你也是。 站在阳台上往正北方望去，不远处有座小岛，没有人居住，但是郁郁葱葱，像是个在海底藏了太久的孩子，寒冷驱使她露出水面汲取光明和温暖。只是那层层的枝叶和灌木会把她保护的很好，不会受伤，也不会流眼泪。我喜欢不会流眼泪的东西，我要向她学习。 雅菡，我要造一艘小船，只容得下我们俩和一些小西红柿，果冻，以及蛋挞等你爱吃的食物，我要带你去那座岛。恩桦曾经这样告诉过我，非常认真，且面带和善的说过。 恩桦是我的曾经的男友，直到分手的那天，他也没有造出艘像样的能载动我们俩的船，只是零星的折过几只纸船送予我逗我开心。傍晚的时候，我把它们一起平整的一只一只的缓慢放到海里，希望他们可以穿越风浪，抵达彼岸的岛屿。 恩桦走后，我便把长发剪回了沙宣。他曾说过自己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因为长头发比较有女人味，风韵妩媚。我为了让他开心，所以花了很久把头发留到过肩，他总是喜欢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闻了又闻，然后赞叹一下味道如何，再猜测是用的什么洗发水，所以我每天早上无论多忙，起床都是先洗头发，洗发水也是去离家很远的超市购买，每次总是花大把大把的时间逐个打开瓶盖闻闻味道，最后要确定下买薰衣草香味的还是蔷薇味，丁香型偶尔也会入选。这总是个艰难的选择。 分手后的第二天，我发短信给恩桦说，我把特意为你留的头发剪掉了。 24小时后他没有给我回信，我便把这个号码从电话本里删掉了。我并没有期望得到他的答复，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收到了没有。 有些东西你是很在意的，但是别人未必那么在意，比如停留在理发店里被剪掉的头发，本就是很卑微的东西，何必呢？不要让自己总是做对任何事都很在意的那一类人，因为会流泪，会哭，而流泪会加剧疼痛，哭会让人无法遗忘，所以要学会让自己对一切不在意，没有人愿意忍受疼痛。我这样在日记中写到。 从理发店里出来的时候，我是哭着回家的，只是低着头走路，不声不响。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平凡女子的眼泪是滴洒在了草丛中的三叶草上，还是一只小昆虫的身上，所以我也不去在意。 他走后的这两年里，再也没有人说过要给我造一艘船，陪我去彼岸，也没有人给我折一只纸船，更没有人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猜测是用的什么牌子什么香味的洗发水了。 依旧是每天早上清洗头发，依旧是跑到很远的超市花大把的时间挑选洗发水，只是头发剪成沙宣以后，就一直保留下来了，大概我的头发知道我热爱他们，所以非常争气，长的笔直柔顺，别人总是误认为我拉直过，其实没有。
21岁的时候，也就是恩桦走了大概一年之后，我来到南方小城百汐，开始了新的生活。 孩童时期，就一直向往南方。因为那里没有雪，从小就对雪有莫名的恐惧感，那些荒凉、寂静、四处游荡着的精灵每次到来，总是带着寒冷和死亡。我的前世应该是一只太阳鸟，厌烦寒冷，因为惧怕。 在北方生活的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手指和脚趾的冻伤。每年初入冬季，手指便会开始红肿疼痛，这时我便会知道，冬天真的来了。然而一切保暖措施是无济于事的，我的双手十指一年四季始终冰凉，寒气轻而易举就可以侵入骨髓。 听说男人不能娶的四种女子，其中一种就是十指冰凉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迷信，最好是迷信。 春天亦是个非常难熬，这不仅仅是花鸟鱼虫复苏的季节，也是我的手脚最痛苦的数月。每当天气开始回暖，手上的冻伤便开始好转，这是个十分艰难的过程。想要变回女性独有的纤细柔软，灵巧优雅的手，付出的带价就是要经历巨大的瘙痒。 这种痒是令人绝望的，像是千百只小虫子在皮下组织缓慢的蠕动着，一点一点嗜咬着细小的血管和经络，就连坚硬的骨骼里面也有它们的踪迹。尤其在夜半时分，更是属于他们的狂欢时刻。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般的病痛。 来到百汐的前几日，我异常的开心。仿佛回到了幼年，记忆里最有回忆的事情，莫过于每当过年的时候，母亲会拿出亲手缝制许久的小碎花衣裳，我便手舞足蹈的穿上，绕着房间兴奋的跑很久。母亲则靠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我幸福的身影，母亲亦是幸福的。直到我累的气喘吁吁，才会跑到她身边，想从她口中得到关于赞美的词语。这时候，母亲通常会把我抱起来，用脑袋轻轻的蹭我一下，随后就带我去买一些我喜爱吃的水果。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从不会与他人争辩什么。时常告诫我，人生在世不易，多帮助别人，多给别人带去欢乐。 也就是那时起，母亲的头发上会零星的浮现出几缕银丝，眼角也荡起了鱼尾纹。然而在当时，我对苍老和死亡的概念是模糊不清的，或者是说苍老和死亡距离我非常遥远，我认为那些白发苍苍，后背怎么伸也伸不直的老人都是经历很久很久才变成那个样子，我认为我的母亲可以永恒，我认为我拥有的东西可以一直拥有，比如那件小碎花衣裳，谁也抢不走夺不去。但是后来我就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后来我的母亲很快就死了，是个下雪的日子。我不明白人活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醒不过来了。 我的母亲是个好人，好人为什么也会死呢。我疑惑的问父亲，父亲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母亲平和的面容，嘴唇微微抽搐，然后看了看我，又望向西边遥远的山巅。眼角处闪着晶莹的星辉。 而我逆着父亲的眼神向东看去，小岛孤零零的伫立在海平面上，小岛是不会死的。 人死了之后会怎样呢？有人说人死了之后，一部分人会上天堂，一部分人会下地狱，历经种种劫难会重返人间，以另外的身份存活着，只是记忆完全丢失。也有人说，人死了之后，灵魂会飘荡在空中四处游走，看她想看的人和事。我不知道该信服哪种说法。我只知道母亲突然的手指不会动了，嘴唇不会笑了，眼泪不会流了。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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