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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帘淡月:从《天仙配》到《双下山》(一) - 戏曲 - 中国古代文学 - 北大中文论坛 w...

 昵称191190 2010-07-19

疏帘淡月:从《天仙配》到《双下山》(一)

作者:疏帘淡月   来源http://mxjz219.blog.sohu.com/30186281.html?act=1169127527627

看《天仙配》,我哭得死去活来;看《双下山》,我笑得死去活来。
由此可知,黄梅戏真是个超级可爱的东东!   ——题记


楔子


    在大讲堂看《天仙配》是去年12月25日,离我考AW只有区区三周了,所以尽管受到了强烈的感情震撼,终于还是没能成文。当时为什么哭成那样,我自己也很惊讶。来北大一年多,说不上逢戏必看,但事实上也差不多了,而且除了大讲堂,我还去王府井附近的首都剧场之类看过一些戏,京剧昆曲越剧包括河北梆子都有,也就是在为数不多的几个折子里(如《长生殿 闻铃》)暗洒那么一滴两滴的眼泪。然而,当七仙女被迫将真情告诉董永,并表示只能离开时,董永又去叫槐荫树,希望它能再次帮忙。然而槐荫开口原是七仙女为和他成婚而施的法术,此时玉帝要女儿回去,她的法术又能起什么作用?当日董永想要推却与七仙女的婚事,口口声声道槐荫树是个哑木头,敷衍地叫了一两次就想抽身走人。七仙女也是故意逗他,一直要他叫到第三次,才让槐荫开口说话,于是好事得成。此时董永再叫,槐荫却只能沉默。董永此时却固执地道:“当日叫它,是应在这第三声上!”可是任凭他叫到四声五声,槐荫树依然黯哑。就在这个时候,七仙女敛袖转身,幽幽地道了一句:“它原是个哑木头。”于是我的泪便滂沱了,而且止不住地一直哭到终场。

    第二天我在网上求问买碟的途径,心情与当年买《牡丹》《西厢》时一样,觉得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我想假如这戏在北大重演,我会无条件地再次买票。后来联系到淘宝网的卖家,一看还有本科时就心仪不已的《双下山》,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可是《双下山》买回来后我一直没看,原因是被AW搞得晕头转向,连博客也没有再写。16号刚刚身得自由,我晚上便看了《双下山》,在寝室对着电脑咯咯地笑了一两钟头,把旁人弄得莫名其妙。记得本科时易楚乔在课上放了这碟,不过并没有放完。他说看黄梅戏时一定要把心情放下来,不能像看昆曲那样。然后你会发现一种与红氍毹上完全不同的况味,真的,倘或你仔细地进行比照,会觉得《双下山》艺术手法是一样的精巧,只是比昆曲完全换了风格。刚一开场我就乐了:“在那清清的慈溪河畔,有一座巍巍的双峰山。山南有个和尚庙,山北有个尼姑庵。”舞台上分为两半,左右各是一群和尚与尼姑参禅打坐,煞是好看。至于其间的包袱、笑料更是不断,足足把我笑得肚子都疼了。考AW前那段非人生活的郁闷,就此一扫而空。


一  下凡与下山


    下凡与下山分别是《天仙配》和《双下山》的主题,这两个东西似二实一,在某种程度上却又实一而二。

    七仙女觉得天宫寂寞,清规重重,和尚与小尼嫌庙里冷落刻板,戒律森严,于是向往人间男女的幸福。“神仙岁月我不爱,愿做鸳鸯比翼飞”,“不愿成佛想做人”,这样活泼爽朗的表白,是对人欲追求的直接肯定。其实,虽然七仙女对玉帝始终畏惧,和尚与小尼对于可能招致的佛祖惩处也不无顾忌,但在他们的内心,对于神仙岁月和出家修行的生活都是疑虑的,他们认为那样没有办法为自己带来幸福。小和尚甚至在经历了一天夜晚的恶梦之后,发现师父因为受不了寺里叫春猫的骚扰,在耳朵里塞了棉花,于是在出逃而被师父追上时大胆地问道:“师父的道行比我大,为什么耳朵里面塞棉花?”师父说你这样做是要犯法的,他的回答是:“若不犯法,我小和尚从哪里来啊?”这两句话,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平日被灌输的出家修行的意义,而代之以嘲弄与戏谑。七仙女被逼回天庭时的最后告白是:“不怕你天规重重活拆散,天上人间心一条”,尽管不能维持这段美满婚姻,她心里坚守的却是人间的感情,而非天上的法规。

    我一直在想,这种对人欲的肯定与追求,对仙佛的怀疑和否定,究竟是起自民间还是庙堂?中国人在汉魏六朝时曾经狂热地探求成仙得道的方法,无论出海寻方,抑或炼丹服药,都是为了在死后或生前上天飞仙,连淮王鸡犬都被附上了飞升的想像。然而魏晋人对成仙又是疑虑的,大约很多人更愿意做的是散仙或地仙,他们觉得天仙的世界也有等级与禁锢,比如刘安的被罚,就是这疑虑的明证。然而另一方面,对于人间无法实现的梦想,文人们又要寄托到天上去,所以会有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月宫续盟。这两个方面交错发展,互成否定,呈现在小说或戏曲里的情况其实要复杂得多。
    具体到这两部戏来说,七仙女下凡,最终的结局是被迫回天,而僧尼下山却得到了爱情的圆满。其间区别的原因,大约前者源于人仙殊途的传统想像,而后者却是人的永恒追求。

    从最早的人仙之恋开始,结局似乎都只能是分离。仙在一些志怪小说、包括较晚的《聊斋志异》里被改作了妖精或物怪,但本质上都是一方为人而一方非人,一般而言,是或仙或妖的女子与凡间男子的情爱。当然,志怪小说里也不乏人鬼之恋,但大多也是女鬼男人。在此类情况下,他们的姻缘都有着一定的期限,或百日或一年到三年,除非女鬼在这个期限之内复活为人,否则分离便是他们命定的收场。但鬼毕竟还有一线成人的希望,仙或妖则只能无奈地离开。我没有考究过《天仙配》故事的流变,但就眼前的戏来看,七仙女仿佛专是为了解救董永的苦难而来。董永的长工满日,便是他俩的分别之时。似乎就是为了达成这个分别的时刻,构思者甚至不惜违背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传统想像。在七仙女刚刚下凡的时候,玉帝去赴瑶台之会,所需百日。而七仙女一夜织成十匹锦绢,把董永的工期由三年改成了百日,于是两个日期恰好重合,注定了满工之日便是他们姻缘的最后期限。这样一来,七仙女的下凡仿佛就是为了完成为董郎缩短工期的使命,当然,还有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下凡的一方总是女子,也有一些有趣的答案。我曾听说其间的原因,依然在于那个最后期限的存在。倘若下凡一方为男,在尘缘满日抛妻弃子重返天庭,便会给人不负责任的感觉。而女子留下孩子以后离开(或离开了以后再还),则不会给人这种印象。不过依我看来,这构思里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男子对于仙女垂青的想像。

    大凡中国古代的男子,尤其是读书人,倘或怀才不遇或遭了大难,常常幻想的便是仙女或狐女的赏爱或解救(狐在妖中一向被视为最有灵气的一种,所以成为人妖之恋中为妖一方的代表)。一部《聊斋》,多半便是蒲老自己希望能够遇见一个狐精。但中国的男子又是极其聪明的,他们知道这些非人的女子无法与自己偕老终生,所以安排她们在自己功成名就或脱难之后离去,更有甚者,有的仙女或狐女在离开之前还会帮这个男子与另一个名门闺秀结为婚姻,这位闺秀便是男子对于终身伴侣的期待,而他们与仙女或狐女的感情便成了艳遇一类。

    以上我讲的只是大多数而非所有的情况,在《天仙配》的构思里,双方的期望则是实实在在的婚姻而非简单的艳遇,但这其实属于另外一个问题的范畴,因为《天仙配》的男主角是农民而非文人,其构思是出于民间的想像而非文人的梦幻。对于这个问题,后文还将另章详述,此处不赘。

    接着刚才的话题,《双下山》的情形与《天仙配》不同,下山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凡人的愿望,没有理由不在红尘中得到美满。“一年两年长起了黑头发,三年四年生个胖娃娃,和尚做了爹,尼姑当了妈”,这是他们对于幸福的期待。因为没有人仙的阻隔,一旦冲破了佛门,障碍便不复存在了。我认为《双下山》结尾比较神来的一笔是追来的老和尚面对徒弟的质疑,对这一对男女起了恻隐之心,挥手命他们离去,甚至把他们中途落的行李包袱还给小和尚。这一举动,明显是因为小和尚的选择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一根隐秘而敏感的弦,令他无法继续阻挡二人的离开。其实在寺里猫叫春的那一晚,他把耳朵里的棉球给了小和尚并等他走后,有如下一段唱词:“春叫猫来猫叫春,高一声来低一声。老僧也有思春意,不敢人前叫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首诗原是出自历史上一位老僧的手笔,用词虽然粗鄙,却也真实。

    写到这里,我又开始回想最初的那个问题:下凡与下山为的是凡间的幸福,而人世无法圆满的爱情又要寄托向天界,如此辗转轮回,究竟何处才是我们真正的彼岸?(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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