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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兖》赏析

 释昌法居士 2010-08-05
《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兖》

    竹坞无尘水槛清,

    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

    留得枯荷听雨声。

    作者李商隐(812-858)。他少年早慧,文名早著,科第早登,然而,却在无意中陷入朋党争斗的旋涡中。于是接踵而至的便是一系列的不幸,这些不幸让他倍感人生早秀先凋的身世之苦。他的一生经历,颇多难言之痛,至闷之情,郁结中怀,发为诗句。实在可谓“为情而造文”。因此,他的诗总显现出一种特别的“高情远意”,于一种假象的委婉中,寄寓一种深远的意韵。
《宿驼氏亭寄怀崔雍崔衮》就是这样一首很有情韵的诗作。
    竹坞无尘水槛清”,诗人起笔就以极为简练的笔调,勾画了驼氏亭的环境:水清、竹秀、亭静,这里一片的清幽雅洁。然而,也正是这幽静清廖的,远离了尘嚣的境地,牵引出诗人绵绵的相思。这种相思,了无痕迹地表现出清幽环境中诗人的孤寂;“相思迢递隔重城”,而地域的距离又是这样无情地阻隔了彼此的思情。诗人眼下所宿的驼氏亭与崔氏二兄弟居住的长安,远隔千山万水,诗人只能借助于风、于云,将自己的思念悠悠然地飘向远方长安,以求得寂寞中的慰藉,间隔中的契合了。
    读李商隐的诗,常常会在无意中发现一个“隔”字。而这个“隔”字,孕育其中的则是无尽的“怨”和“恨”。“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风雨》),是友人之间无法沟通的怨;“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无题》),是情人之间天涯阻隔的恨;就是他写给妻子的那首极富盛名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同样也暗含着“隔”,那是情真意笃的夫妻之间无以剪烛夜话的惆怅和凄苦。这一个“隔”字,无疑还是诗人枯立于人世的写照,又正是这“隔”字,造成的太多的距离,成了诗人心灵深处的大痛。
   “秋阴不散霜飞晚”,此时此刻,仰头望天,雨意已浓,一片迷蒙。这样的物景,给本就不够明朗的心境,投上重重的阴影,心境的黯淡,又为物景抹上了一层灰色。情与景,心与物浑然于一体。“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是全诗的点睛之笔,也是一直为后学所溢美的神来之笔。试想,淅淅沥沥的秋雨,点点滴滴地敲打在枯荷上,那凄清的错落有致的声响,该是一种怎样的声韵?枯荷无疑是一种残败衰飒的形象,偶尔的枯荷之“留”,赢得的却是诗人的听”,而诗人“听”到的,又只是那凄楚的雨声。枯荷秋雨的清韵,有谁能解其中个味?那枯荷莫不就是诗人的化身,而那“雨声”也远不仅是天籁之韵了,或许它还是诗人在羁泊异乡、孤苦飘零时,略慰相思,稍解寂寥的心韵呀!
    全诗紧紧扣住了诗题的“寄怀”,诗中的修竹、清水、静亭、枯荷、秋雨无不成了诗人抒发情感的凭藉,成了诗人寄托情感的载体。诗的意境清疏秀朗,而孕育其中的心境又是极为深远的。诗人虽然与友人“身隔”,而却无不在祈盼着“情通”,这或许就是诗人所说的一种“心有灵犀”吧。

译诗:
竹林如屏,无纤尘,
青青栏杆,池水漾,
碧波澄,空际启思神,
遥想那,崔家兄弟,
城关叠叠,相隔阻重深。
散不尽,似愁秋云,
更那堪,晚来霜风凄紧,
留几扇,残叶败荷,
待秋雨,滴滴敲打——到天明。
【鉴赏】

1.   读李商隐的诗,只能是体会和品味。力求把握诗作的审美意象 ,并且调动读者自己类似的心理经验,才可能沟通,才得以交流,而其他的办法是无能为力的。譬如说,这首诗中崔雍、崔衮是何许人?家世如何?与诗人的关系怎样?这类问题完全不必去寻找答案,甚至根本不该问。凭借诗人提供的文字语码,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一处凤尾森森的竹坞,清幽之至,遗世超尘。非常奇怪又非常合理的是,越是在幽静的处所,思绪却偏偏象插上了双翅而飞翔起来,哪怕思念的对象隔着几重山水,几重城池。浓重的阴云沉积不散,寒霜的迟到才留下了几枝枯萎的荷叶在风中舞动,听上去仿佛是秋雨潇潇。
       在这首诗中,诗人并没有用一字一词来直接抒发他的情感,标明自己的情感状态究竟如何,只使用了一个非常平常的中性词——"想思 ",而其他则全是关于自然物象的描写,是竹坞,是水槛,是秋阴,是枯荷。不过,这诸多物象竟然像是在黄连般苦涩的汁液中浸泡多时,等到嵌入这首感怀诗时,依然发散出沉重痛楚的伤感情调。这哪里是在写物?明明是在写心 !可是我们又不能不看到 ,这首诗又不是浪漫放肆,它的内部结构又充满了审美的秩序。纪昀解释这首诗时曾经指明 :"‘秋雨不散'起‘雨声',‘飞霜'起‘留得枯荷',此是小处,然亦见得不苟。"也就是说,物象渗透了心声,而心象却又不侵凌物象,两者之间达到了一合二,二合一的那种和谐境界。李商隐是开一代诗歌风气的天才。在李杜韩白这些大师的后面,创造显然是难事。也许可以说,李商隐有他自己不得不然的独特选择。较之前辈而言,他也许不够开阔宏大,不够积极乐观,但是他终究开辟了一条新路。这不仅意味着他拨转了诗歌的创作方向,使之内心化与个人化了,更意味着他在心象的驰骋与物象的驾驭之间,寻求到了一种新的审美的均衡,一种新的创造意象的方式。如果一言以蔽之,则可以说李商隐的诗,尽得曲涵含蓄之美,而这正好体现了中国文化所特有的艺术精神。
    这样看来,诗人用他46岁的晚唐的雨声,便也一直滴到21世纪的今天,滴在我们的心坎上了。这是我特别喜爱忠爱的一首别离寄怀诗了。放到这里与朋友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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