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子建的“骨气” 钟嵘《诗品》认为曹植的诗“骨气奇高，词采华茂”，胡应麟《诗薮》也说“陈王（植）才藻宏富，骨气雄高”。是什么原因使曹植的诗文形成了骨气宏高的艺术特色呢？
一是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二是对命运的顽强抗争。 曹植天资聪颖，思捷才俊，具有较高的文学天赋，但他的志向似乎并不在做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士上。当时曹操扫荡群雄，逐鹿中原，十五岁的曹植就开始了随父出征，“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求自试表》），他几乎经历了魏武帝东征西讨的每一次重大战役，他被父亲的赫赫战功激动着，开国兴邦、垂名千古的大志便在旗舞戈扬、风萧马鸣之中潜滋暗长起来。他在写给挚友丁翼的诗中道： 滔荡固大节，世俗多所拘；君子通大道，无愿为世儒！ 世儒者，说经论书之士也。曹植不愿做世儒，甚至连吟诗做赋的文人也不愿当。《与杨德祖书》是他二十五岁时写给时任丞相主簿的杨修的信。他在这封信中明确表白了自己的志向： 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昭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然而子建文才太高、辞气太盛，他恃才凌物，任性而行，终于在争夺太子的较量中败给了“御之以术、矫情自饰”（《三国志•曹植传》）的曹丕。 曹植的理想因曹丕的登基而几乎化为泡影。党羽被剪除，爵位被贬削，甚至一举一动都要受到限制。朝中佞臣察言观色凭空谗害，地方恶吏搜肠刮肚随意构陷。面对接踵而至的政治迫害，曹植的理想追求一变而为对人生命运的顽强抗争。 抗争性的追求成了曹植人生又一个阶段生命乐章的主旋律。 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文学创作之中，用手中的笔去挥洒他的爱与恨、情与仇。曹植憎恨那些明伏暗动、背后捣鬼的无耻小人，把他们比作“形殊性诡”的蝙蝠（《蝙蝠赋》），他甚至一次又一次把进击的矛头指向当时的社会，向黑恶势力掷去一柄柄锋利的投枪。“时俗薄朱颜，求贤良独难”；“豺狼当路衢，苍蝇间白黑”！曹植一方面痛斥社会现实的黑暗，另一方面却又苦苦寻找时机，想为社会奉献自己的心力。魏明帝太和二年（228）秋，大司马曹休率兵伐吴，大败而归。孤寂中的曹植，冒着“自衒自媒”、“干时求进”的讥讽，向朝廷上了一道《求自试表》，以表达自己捐躯济难、为国出力的心愿。一千七百七十五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读此表时，那个瘦骨嶙峋却又激昂慷慨的曹子建仿佛就在眼前： 若使陛下出不世之昭，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擒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 然而，曹植永远没有为国献身的机会了。这个做皇帝的大侄子继承了他父亲“圈牢养物”的治植之术，决不给他半点出头的机会。属意于翰墨，寄心于篇籍，不屈的曹植就是不肯向无情的命运低头!,他在《精微篇》中连举七、八例古人含冤奋争的事例以激励自己，坚信“精微烂金石，至心动神明”；他在《鰕鳝篇》中抨击势利小人如不知江海的鱼虾、不识鸿鹄的燕雀，放言“世上诚明性，大德固无俦”；他仿《九歌》而作《九咏》、拟《离骚》而成《九愁赋》，把屈原作为自己的楷模，向魏朝皇帝宣布自己“宁做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的人生选择！ 古人在评价二曹时认为“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此话不是没有道理。骨气者，诗文之气势也。不平则鸣，不公则争。古往今来，苦难与压迫成就了多少志士骚客的诗赋文章乃至百代英名！就是因为不甘命运的摆布，怀一腔正义，奋起抗争，才使人们总能从曹植的诗赋中读出屈原的求索精神、太史公的死生之义。假如曹植一生高官显位、醇酒妇人，又怎么能够形成骨气弘高的艺术特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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