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研读读书札记
○李端考略
《全唐诗》卷二八六载端《长安书事寄卢纶》诗云:“弱冠家庐岳,从师岁月深。翻同老夫见,殊寡少年心。及此时方宴,因之名亦沉。”通过这些感慨万端的诗句,可知,在少年时代,李端居庐山读书致学,应是学习儒家经典,积极准备科举考试以求取功名。“翻同老夫见,殊寡少年心”,两句可谓寄寓尤深,当是感叹弱冠之年为迷恋功名所误,以至老气横秋。
然端另有《戏赠韩判官申卿》诗云:“少寻道士居嵩岭,晚事高僧住沃洲。”则其少小之年,应是在嵩山度过,且是学道。与上诗所言殊相抵触。按:端《书志赠畅当》诗序云:“余少尚神仙,且未能去。”其诗云:“少喜神仙术,未去已蹉跎。”与《戏赠韩判官申卿》两诗互相参证,则可知,端少年应是居嵩山从道士学神仙之术。又《新唐书·李虞仲传》云:“李虞仲字见之,赵郡人,祖震,大理丞。父端,登进士第,工诗。”知端为赵郡人,去嵩岳较庐山为近。故推测其少小之时,当是于嵩山学道,“弱冠”(见上引《长安书事寄卢纶》诗)之时,深感岁月蹉跎,而神仙难求,遂于弱冠之年左右去嵩岳而之庐山学儒家之书,潜心数年(上引《长安书事寄卢纶》诗“从师岁月深”可知),遂于“大历五年李抟榜进士及第。”(《唐才子传卷四》)
考《旧唐书·李虞仲传》,虞仲卒于开成元年(八三六)四月,十年六十五,则其生年当为大历七年(七七二)。此年距李端登第两年。按照弱冠之年从师读书,且岁月深推测,李端应是二十余岁登第,然后生子。则其二十余岁之前经历可略拟订为:少时嵩山学道,二十岁左右折节读书,潜心儒典,数年后进士及第。
前引《戏赠韩判官申卿》云:“晚事高僧住沃洲”,可知,其后,端渐渐因“壮志一为累,浮生事渐多”而厌弃宦海生涯。又其《书志赠畅当》云:“余少尚神仙,且未能去。友人畅当以禅门见导,余心知必是,未得其门。”则哭推知,端早岁即有心向佛禅,只是心气较盛,不得法门。经历几年读书生涯,已失“尚神仙”之心,又感“浮生事渐多”,便投僧皎然学禅。其诗《送皎然上人归山》云:“法主欲归须有说,门人流泪厌浮生。”(《全唐诗》卷二八六)所谓“法主”、“门人”便是佐证。
○《旧唐书》误例一则
《旧唐书》卷七八《张行成传》附《张易之宗昌传》云:“神龙元年正月,则天病甚。是月二十日,宰臣崔玄晖、张柬志等起羽林兵,迎太子至玄武门,斩关而入,诛易之、宗昌于迎仙院,并枭首于天津桥南,则天逊居上阳宫。……朝官房融、崔神庆、崔融、李峤、宋之问、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等皆坐二张窜逐,凡数十人。”
此处载坐张氏兄弟事贬窜者“凡数十人”。然沈佺期有《初达驩州》诗(《全唐诗》卷九五)云:“流子一十八,命予偏不偶。原配天遂穷,到迟日最后。”感叹流放之远。据“流子一十八”句,则可知,坐事被贬谪者实为一十八人。与《旧唐书》所载不符。按:佺期为身历此事者,所记当不误。《旧唐书》或系“凡十数人”之误。
○刘希夷不为时所重
《大唐新语》卷八《文章》称刘希夷“少有才华,好为宫体,词旨悲苦,不为时所重。” 《旧唐书》《文苑中·乔知之传》载希夷事,云:“善为从军、闺情之诗,词调哀苦,为时所重。”
一云不为时所重,一云为时所重,何者为是?按: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辨之甚详。引《大唐新语》“后孙翌撰《正声集》,以希夷为集中之最,由是稍为时人所称。”认为应从“不为时所重”,其说甚是。然述刘希夷所工诗体,当从《旧唐书》所言。希夷有《将军行》、《从军行》、《春女行》、《代闺人春日》、《捣衣篇》等,可知《旧唐书》所称希夷“善为从军、闺情之诗”为是。然其“从军”、“闺情”之作,“词调哀苦”、“词旨悲苦”而不为时所重。则可以隐约窥得高宗之世文人对此诗风甚不欣赏。又经“孙翌撰《正声集》,以希夷为集中之最,由是稍为时人所称”,则又可看出,此时又是此中社会风习转变之时期。唐人审美趣味此时当是一转折时期。此待详考,姑记之以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