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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这个怀疑有真爱、不敢付出真情的情感荒漠的年代里，冷暖相守才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吧。所以，他离开，她要以妻子的名义送他走最后一程。
4月3日那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早起晨练的人发现有个面容憔悴却收拾整齐的女人守在齐齐哈尔市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处。 7点20分，登记处的老黄像往常一样来到单位，打开门时瞟了女人两眼，以为是在等人。 女人很快站到老黄面前，说：同志，我领证结婚。身份证户口本推到老黄面前，老黄抬起头，往女人身后瞅一眼，推了推眼镜再瞅一眼：你男人呢? 女人的眼泪滚了下来，他来不了，他…… 他在医院里？这可有点麻烦啊!老黄自言自语。 他走了，我们说好要领证结婚的…… 女人的话像在空气里点了一支爆竹，结婚登记处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忙活的事，目光聚到女人的脸上。大概又是为家产，这种事！人们心里的问号跟怀疑碰到一起。 女人似乎看出了大家目光里的复杂，倒很平静地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她说：我叫楚琴，今年42岁…… 相亲对象竟是他 2004年6月5日，楚琴记得清清楚楚。她就是那天见到关伟成的。她给自家的食杂店上货，过正阳街时有个小坡，手出汗，怎么也推不上去。 正跟三轮车较劲时，车子突然轻了。楚琴回头，有个高个子男人在后面斜着身子帮忙推。爬上坡，楚琴站住道谢。男人说：谢啥，咱东北人不都活雷锋吗？ 男人就是关伟成。那天他一直帮楚琴把车推到食杂店。 说来也巧，没隔几天，远房亲戚给楚琴介绍男友，竟然是关伟成。 在亲戚家的小饭馆里，楚琴见到收拾得很整齐的关伟成，心里绷得紧紧的弦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松了下来。关伟成坐下，冲楚琴眨眨眼，说：缘分哪！学范伟学得不像，但楚琴还是乐了。 楚琴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面容并没显得很年轻。干净，指甲剪得平圆，楚琴很介意男人的小手指有很长的指甲。 临走时，关伟成留下了电话，他说：再上货时，叫我一声。 婚离了两年了，一想到再婚，楚琴的心就慌。曾经那么拼了命去爱的男人，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还不算，房子被拿到银行做了抵押，还有一堆烂账。 卖了房子还了账，楚琴几乎一无所有。把女儿送到外婆家，租了间门面房，一拳一脚开起了食杂店，起早贪晚，风里来雨里去。 有个人能做个伴当然好，但是看电视节目里，那些中年女人再婚路上遇到的骗子，看到周遭邻里再婚夫妻的斤斤计较，你多我少的战争，楚琴的心里一点点凉透了，这年头，哪那么容易碰到真心？ 楚琴没说同意不同意。这事似乎不了了之。只是关伟成常来，来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有活就干，有饭就吃。渐渐的，常来食杂店的人都把他当成了楚琴的男朋友。 他拎了个包就过来了 两人关系的突破性进展是楚琴过37岁生日。 那一天，关伟成拎了一只香鸡和一个蛋糕来。楚琴的心里热了一下，转身出去买了菜，食杂店前面是店面，后面很窄的空间摆一张床，一个煤气灶。楚琴系了围裙做饭，有些笨手笨脚的，关伟成从她手里接过刀，土豆丝切得很细。 吃饭时，楚琴拿出了店里最贵的高粱酒。楚琴第一次喝白酒，一口进去，喉里着了火，咳得一声不接一声，关伟成帮她捶背，倒了水给她。眼泪呛了出来，话也勾了出来。她说：再走一步，不是没想过，可是，再来一次打击，还让不让人活了？ 关伟成倒了半杯酒，一仰头就喝了进去。他开始说他自己，中专毕业在一家厂里做技术员。碰上厂子重整，下岗了。东一头西一头地打零工，老婆嫌他没本事，让他净身出户离了婚。 说得两个人唏嘘感叹。一瓶酒喝光了，两个人涕泪交加。 关伟成说：楚琴，咱俩再往前走一步吧！ 楚琴摇头：你比我小，女人老得快！ 那晚，关伟成睡在了食杂店的长椅上。 那一觉，楚琴睡得很沉。几近中午，她才醒过来。食杂店的店门开着，关伟成在收银台前看报，他的脚下放着个大包，见了楚琴，他说：饭在锅里热着，你吃我去给你盛。 宿醉让楚琴头疼，她手指捏着太阳穴问，那包是怎么回事。关伟成说：我想过了，女大三，抱金砖，只要你不介意我穷…… 楚琴出去买了新被褥，也顺便给关伟成买了套纯棉睡衣。 得知楚琴跟一个没房没工作的男人住到一起，楚琴的老娘跟女儿来闹了一场。女儿说：你如果跟这人结婚，你就不再是我妈！ 老太太跟女儿走后，楚琴哭得发抖，关伟成把楚琴抱在怀里，他说：我会好好待你…… 楚琴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女孩，即使关伟成这样说，她心里的幸福感还是退了一层。 真正让楚琴动了真情，觉得离不开这个话不多但是很体贴的男人，是在一年后，楚琴做了肝肿瘤切除手术。 患难之时见真情 那一段，楚琴总是见不得荤腥，人瘦成了纸片。关伟成几次催她去医院查查，楚琴总是犹豫着。那天关伟成给一家修车厂配零件，挣了些钱回来，把食杂店的门关上，拉楚琴去检查。 肝部有阴影，很可能是肿瘤。医生建议赶紧去哈尔滨做全面的检查。 那一夜，楚琴没睡好，她对关伟成说：肯定是癌，我还是不治了。如果我没了，你要有良心，常去看看我妈，照看一下小悦。 小悦是楚琴的女儿，16岁了，要中考了。关伟成说：胡寻思啥，有病咱看病。就是砸锅卖铁，这病咱也治。 自从关伟成跟楚琴一起过，他就把挣来的钱都交给楚琴，他叫她老婆，他说咱都攒着，够首付了，咱买个房子，然后咱就领证。 关伟成说得多了，楚琴便也存了这份心思。可是，这一病，房子大概又要泡汤了…… 手术后，楚琴疼得发脾气，关伟成总是笑呵呵地守在她身边。病房挤，没有多余的地儿给关伟成睡，他就买只小板凳坐在楚琴的床边。困了，他就搭在床沿上睡。楚琴轻轻一动，或者发出一点声，关伟成立刻就起身，出去买东西都很快回来，病友们说那小板凳还没凉呢，看这爱老婆爱的，一时一刻都不能离开。 楚琴总是吃不下去饭。关伟成急得唉声叹气的。有一天，楚琴突然想吃饺子了。关伟成高兴得什么似的，说：你等着，我就给你买去。 关伟成那天去了很久，楚琴有些恼了：这是去买饺子还是去包饺子了？ 关伟成回来了，从怀里掏出饭盒，饭盒里装着四样饺子。楚琴吃了10个。 后来楚琴才知道，关伟成打听了全哈尔滨最好的饺子馆去买的。打车的钱比饺子钱还贵。楚琴心疼，关伟成说：没事，我少抽几包烟就行了。事实上，自从楚琴住院，她就再没见他抽过烟了。 病友都羡慕楚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丈夫。现在能伺候人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楚琴端详着瘦了一圈的关伟成，她让他去找家小旅馆住，好好睡个觉。他不肯，说：守在你身边，我心里踏实。 楚琴握了关伟成的手，小声说：出院，咱俩就领证。 幸福越来越近他却倒下了 楚琴出院了，回到家，亲友来看她，都说她胖了。楚琴笑呵呵地看着忙里忙外的关伟成，说：肉从他身上过我身上来了。 很多个晚上，楚琴问关伟成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关伟成想了好半天说：是经历过一次，知道珍惜了吧？还有，也是咱俩对脾气，跟你在一块过日子，心里不堵得慌。楚琴知道关伟成从前的妻子脾气不好，总是嫌他窝囊废。 每晚食杂店都会关上一小会门。楚琴跟关伟成相跟着在那条老街的夕阳里走一走，说些话。 这样的日子楚琴是满足的。再多攒一点钱，就跟关伟成买间房然后把证领了。 两个人甚至把细节都想好了，也拍套婚纱照。楚琴说：那我眼角的皱纹咋办？关伟成说：留着，没有这皱纹我还不喜欢了呢！ 存折上的存款渐渐多了，两个人逛街时，也偶尔去看看房子，筹划着开春就去买个房子，大小不重要，新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共同的一个家…… 可是，太恩爱的人连老天都是要嫉妒的吧？楚琴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时连片药也难得吃一回的关伟成居然一下子倒下就再没起来。 那天中午，关伟成还给楚琴买回来个电热毯，楚琴怕冷，手脚总是冰的。楚琴把晚上吃的香椿鸡蛋饺子馅都拌好了。关伟成从外面回来，楚琴问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关伟成脸色蜡黄，他说：心难受，大概没睡好。 正说着话，关伟成咚地倒到了地上，楚琴去搬，没搬动，出去喊人。120来时，关伟成已经不行了。突发性心脏病…… 关家的亲友帮助料理关伟成的后事。楚琴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那已是后半夜。楚琴一刻也等不了了，她不能让他就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上路，她要做他的妻子，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于是，那个4月的清晨，楚琴早早地站在了婚姻登记处的门口。 以妻的身份给他立碑 楚琴的故事讲完了，婚姻登记处里静悄悄的，有人低头擦着眼泪。有一对中年夫妻起身离开，他们是来离婚的，进门时还大吵大嚷的。 老黄清了清嗓子，他说：我们都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根据相关的法律法规，与去世的人是无法办理结婚证的。 楚琴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来，她说：我们都愿意，我能代表他……我想用妻子的名义送他走……求求你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黄破例做了一件事。他去参加了关伟成的葬礼，葬礼上，老黄递给楚琴两本结婚证书，当然，是没盖钢印的。 楚琴把两本结婚证扔进火盆里，她哭着笑：老公，我们是夫妻了…… 关伟成的墓碑上终于可以写“妻楚琴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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