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识方式不是自身绝对的,而是从地球生命史长久的主客互为关系中发展出来的。达尔文的进化论和基因编码的发现揭示了,地球上的多种多样的生命体形态都是在基因突变和适者生存的主客互为关系中发展出来的。对于生命意识来说,则随着生命体触觉感知择取机能的主客互为关系的经验制作而生成和发展出了它的不同方式。
地球上的生命意识大体发展出了三种方式:
第一是反应意识。这是一切生命体都有的,这种意识是从生命体生存的触觉感知择取功能的形成中发展出来的。这种为我称之为反应意识的意识方式,既是生命体的基本特征,又是最为基础的意识方式。
第二是知性意识。知性意识高于反应意识。反应意识是一种单一触觉的感知择取,而知性意识则具有合成触觉的感知择取能力,这种意识方式为高级动物所有。
第三是概念意识。概念意识源自于符号文化的制作,即通过符号的制作,将知性判断上升到符号的记号和指代,并进而通过符号的抽象和概括,符号的定义,上升到对意识对象的概念建构。这种概念意识方式是人类文化的创制,到目前所知,它为人类所独有,是人类意识建构一切意识对象(即事物、世界和自身)的特有方式。
生命的意识方式在我看来,一是有它的层次性的,这种层次性既有它的基础本能性,又有它的文化的创制性;二是一种主客相互关系的自然史的发展过程;三是它造就了生命体的主体性,是一种生命性和主体性的能动。
首先,我们来讨论反应意识。
在自然的考察中,我们看到有两种不同的反应方式,一种是生命体的主体反应方式,一种是非生命体的客体反应方式。我们把非生命体的客体反应方式称之为物的反应方式,而把生命体的主体反应方式称之为意识的反应方式,并由此而界分生命体的主体反应方式和非生命体的客体反应方式。
非生命体的客体反应方式是一种物的反应方式,它显现的是一种物与物的关系。这种物的反应方式主要是物与物之间的物理反应和化学反应。例如,一棵树被火烧焦,这种烧焦所显现的则是一种化学式的反应;陨石砸在地面形成陨石坑,这个被砸出的陨石坑所显现的则是一种物理式的反应。当然一个物与物的反应事件会综合地既显现化学式的反应,又显现物理式的反应。
意识的反应方式则不同,意识的反应方式是一种生命体的主体能动,它建立在主客互为关系的经验历史基础上。
这里需要深入探讨的是,意识的定义:
第一,意识是一种生命方式的机能。没有生命方式,意识也就失去了它的根基;
第二,意识是一种主体性的能动。意识以其生命方式的感知择取,建构了自己主体能动,从而把自己从物与物的关系中提升了出来,造就了它的主体性,生成了主体与客体的界分,以及主客互为关系。
第三,意识具有它的不同发展形态。意识随着主客互为关系的经验历史发展,由单一到合成,由低级到高级,由本能到文化,确立了它的不同层次的发展形态。
意识起源于触觉的感知:
感知是意识的基础,没有感知就没有意识。但意识又并不等同于感知。第一,意识以感知为基础,意识在感知的基础上,有着对所感知对象的择取和对所感知对象的反应、判断和建构,意识比感知更具有生命体的主体能动;第二,意识在感知的基础上,通过单一触觉、合成触觉和文化制作的主客互为关系,形成和发展出了不同的意识方式,即反应意识方式,知性意识方式和概念意识方式。因此,意识以感知为基础,又不停留于感知,意识是感知的进一步发展。
意识以感知为基础,那么,在感知的深处又是什么呢?。
感知源自于生命体的触觉,这种触觉需要进一步从生命体的生理构成的神经机能中寻求,而这正是生命科学所孜孜不倦的任务。这也说明哲学的发展需要不断地汲取和概括科学发现的一切成果。大致说来,生命体的神经机能生成生命体的触觉,生命体的触觉生成生命体的感知,生命体的感知生成生命体的择取。生命体的感知和择取生成生命体的意识。这样的生成过程,既显现了生命体发展的自然史过程,亦显现了生命意识发展的经验历史基础。
生命体以其机体触觉的神经信号处理对所触觉的对象生成生存所需的感知择取,这种以触觉为能动的感知择取生成了生命体的最为基本的意识方式,即反应意识方式。如,草履虫在水中的游动和对养料的摄取,捕蝇草分泌粘液对昆虫的诱捕,蜘蛛结网对猎物的获取等等。这些行为都以生命体的机体触觉,以及这种机体触觉的感知择取为基础,它们是最为原始的意识方式。这种最为原始的生命意识方式,我把它称之为反应意识。
这种反应意识的特点:
1,它是对所触觉对象的感知择取。这种感知择取从一开始就造就和显现了意识的主体能动。这里的触觉对象的感知择取,既包含了对食物养料摄取的触觉感知择取,亦包含了对生存环境寻求和适应的触觉感知择取。
2,这种感知择取以生命体的触觉和所触觉的对象为主客互为关系。例如,草履虫与养料的主客互为关系;捕蝇草与昆虫的主客互为关系;蜘蛛与猎物的主客互为关系。这种主客互为关系表明,生命体的意识方式是以主客互为关系为制作的,是建立在主客关系的经验历史基础上的。
3,这种感知择取的反应意识方式,第一,它有着自己的自然起源;第二,它有着自身的主体方式。这样,生命体的意识方式从一开始就表明它既不是先验的,亦不是绝对的,生命体的意识方式有着自己的自然起源和主体界限。我们不能设想一种离开自然起源和主体界限的生命意识。这是我们进行生命意识方式探讨,从一开始就要懂得的。
其次,关于知性意识。
反应意识是建立在生命体的感知择取基础上的,而知性意识则是建立在生命体的判断择取基础上的。
出现这两种不同的差别在于生命体的触觉从单一到多元方式的进化。一般而言,低级的生命体是以单一的自体触觉方式而感知择取它的生存所需对象的,正是这种单一的自体触觉方式的感知择取确立了反应意识的生理基础和主体性状。随着生命体的触觉方式的进化,特别是从单一的自体触觉方式衍化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体觉在内的多元触觉方式,生命体生成出了多元触觉的合成,这种多元触觉的合成则为生命体意识方式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新的基础。多元触觉的合成,使生命的感知择取从自体触觉的单一对象走向多元触觉的合成对象,并由此生成种种合成特性的意识判断,如利害的判断、形体的判断、异同的判断、容貌的判断、力量的判断、行为的判断,位置的判断,环境的判断、距离的判断、速度的判断、方向的判断等等,并由种种合成的判断,作出生命体的择取。
我把这种以判断择取为基础的意识方式称之为知性意识。知性意识与反应意识既相区别又相共性,其共性在于,这两种意识方式都是建立在生命体的触觉基础上的;区别在于反应意识是建立在单一自体的触觉基础上的,而知性意识是建立在多元触觉合成的基础上的。一般来说,低级生命体的感知是单一自体触觉的,而高级的生命体的感知是多元触觉合成的。前者产生反应意识,后者生成知性意识。当然,在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之间有没有中间形式的过渡,或能不能再进行层次的细分,是可以深入地探讨的。
知性意识的基本特征是:
1、知性意识根基于生命体多元触觉的对象合成。正是这种多元触觉的对象合成,使生命体的意识形式从单一的自体触觉反应意识,发展为了多元触觉合成的知性意识。
2、知性意识具有判断的择取能力。这种判断择取的意识能力高于感知择取的意识能力。在判断择取的意识方式下,主体已经可以对客观对象,即客观的实体对象,环境对象,相互关系对象,进行合成的判断,并由此作出主体的选择和作为。知性意识之所以具有合成的判断能力,是在于它根基于多元触觉的合成。这种多元触觉的合成,即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体觉的合成,其本身内含了一种对意识对象进行种种组合确定的能力。正是这种对意识对象的组合确定能力,造就了知性意识对对它的意识对象,对事物、环境和相互关系的判断择取。在这里,判断就是对意识对象的组合确定。康德在他的《纯粹理性的批判》中,把判断作为一种理性的范畴,把时空作为一种知性的范畴,而在我看来,判断在其基础本质上属于知性范畴,而不属于理性范畴。
3、知性意识具有主客互为的本能制作能力。这是知性意识最为重要的主体能动。在自然界,我们越来越多地深入观察到,许许多多的动物在长期的生存环境中,形成了它们各自方式的主客互为的本能制作。例如,不少鸟类会利用树枝草叶等纤维材料制作巢窝;有的猴类会利用合适的石块为击打工具,砸碎坚硬的果壳,使自己取得果壳里的核肉;在城市环境生活中的乌鸦,则会利用交通信号灯和马路上行驶的车辆,把咬不动的果实丢在路面上,让行驶的车辆碾碎,并利用红灯停车的间歇飞到路面上啄取被碾碎的果实。如此等等。生命体的知性意识的诞生带来了一种主客互为关系的本能制作能力,这种本能制作能力为人类的文化制作的出现提供了主体基础。
这里涉及到了本能的问题。关于本能,我们需要深刻理解的是,任何一个生命体的本能,无论是它的反应本能,还是制作本能,表面上看来是这个生命体生而俱有的,但在本质上都是一种主客互为关系的产物,即它们是生命体从长久的生命史的主客互为的经验历史中发展形成的。因此,一切生命体的反应本能和制作本能,是由它们无数前代的主客相互关系的经验积累所铸就的。对这一代的生命体而言它们似乎是生而俱有的和先验的,而对于它们的无数前代的整个生命史而言,它们则是主客互为关系的经验历史生成。
现在,我们来讨论生命体的概念意识方式。
概念意识方式是至今为止生命意识方式最为灿烂的一页,它如同一颗被云雾遮掩的星辰,在生命意识方式中具有它的独特的神秘光环。概念意识方式至今为止,只为人类所独有,正是这种独有,使人们感到种种迷惑。如,为什么和动物有着共同物种起源和知性意识的人类具有地球上所有动物都不具有的概念意识?这种概念意识是如何能够为人类所独具的呢?为什么除人类之外的其他生命之物不能在知性意识的基础上发展出概念意识呢?等等。对此,有人把答案投向了上帝,认为概念意识是由上帝按照他的智慧方式植入人类心灵的;有人把目光投向了人类大脑的结构分析,认为人类的大脑结构优于动物的大脑结构,是大脑的一定结构方式造就了人类的概念意识;有人则以为概念意识和人类的基因方式有关,是一定的基因编码的造就;亦有人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人类文化的创制,期望从中找到概念意识的来源。对此,本人在概念意识方式的探讨中认为,既然生命的意识方式不是先验的,也不是外部植入的,那么我们就需要从生命体的主客互为关系的自然史中寻求。上帝的植入永远也无法获得自证;脑结构和基因编码的差异并不能说明它与概念意识生成的必然关系以及概念意识的本质,事实上动物与动物之间有着更大的脑结构和基因编码的差异。因此,本人则倾向于从人类文化创制的主客互为关系的起源中,寻求概念意识的由来和必然。
我在概念问题的探讨中认为,概念意识是从人类史前的文化符号制作中起源、生成和发展出来的。概念意识方式的根本特性是,这种概念意识方式具有一种抽象和概括的逻辑建构能力。而符号的制作,以符号的方式记号和指代对象恰恰显现了一种对意识对象的抽象和概括的建构。当我们以符号,如,图案、文字、数字等记号和指代种种意识对象时,这种以符号方式的指代和记号所体现的就是一种抽象和概括,以及抽象和概括的制作建构。当人类从本能制作迈向符号的文化制作时,就从知性意识走向了概念意识,并通过概念意识方式的确立,使人从动物世界中走了出来,创造和建立了人类所独有的文化世界。正如法国学者雅克.莫诺在他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 略论现代生物学的自然哲学》中所说:
“一位不怀偏见的观察者,比如说一位火星上的来客,看到了下面的事实是不可能不感到吃惊的,那就是人类的符号语言 --- 在生物界中出现语言,这是唯一的一次,--- 这种特殊行为的发展,为另一种进化开辟了道路,创造了一个崭新的王国,也就是文化、观念和知识的王国” 。
“一桩独一无二的事件,现代语言学家在详细论述人类的符号语言时,认为它同动物所用的通信方法(听、触、视等),是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水平上的”。
“在我看来,最可能的假设是,在远古时的人类中就出现了最原始的符号交往,通过它所提供的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就构成了最初的关键性的一种选择,从而在物种内产生了新的选择压力,因此这些选择同物种的未来有着密切的关系”。
本人非常赞成雅克.莫诺的这些见解。尽管莫诺在这里谈的只是符号语言,而符号并不单单是语言,图腾、文字、数字,甚至种种仪式亦是符号家族的成员。然而莫诺的见解则在于他揭示了人类的符号制作,以其独一无二的行为,开创了文化、观念和知识的王国。
而在我看来,我们当进一步从符号的制作和交往中,探究符号到概念的嬗变,揭示概念意识方式的由来,概念意识方式所具有的逻辑建构的主体能动,并由此洞悉人类文化、观念和知识背后的概念方式和概念属性。
考察概念意识我们需要着重把握:
第一,生命体的概念意识方式起源于远古人类的符号制作和符号交往。正是这种符号制作和符号交往从偶然到必然,给人类生命意识带来了一种符号方式的抽象和概括的能力和建构,即以符号为方式进行意识对象的抽象概括和建构,并把这种意识对象的抽象概括建构固附在符号制作和符号交往的记号和指代上。这种符号方式的记号和指代,使人类的意识方式获得了一种新的关于意识对象的建构能力,并使人类的意识从知性意识上升到了概念意识。
第二,概念意识和知性意识的不同界分是:知性意识只是停留在对意识对象的合成判断和本能制作上,它并不和不能改变意识对象的原态方式。而概念意识则与知性意识不同,概念意识则通过它的逻辑建构和文化制作,对意识对象的原态材料(即物的原态、环境的原态、主客相互关系的原态)进行概念方式的建构和制作,造就不同于自然之物的概念之物。并以此造就人类所特有的文化进化,以及人类的文化物质文明和精神生活。
第三,概念意识具有它所特具的逻辑能动。这种概念方式的逻辑能动以主客相互关系为基础,抽象和概括为核心,共性集合逻辑递升为展开,具体到抽象和抽象到具体为建构,造就了人类的思维活动和不同的思维层次,以及种种观念的、知识的和思想的建构。
第四,概念意识方式生成人类个体生命和整体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在本质上是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它通过每一个概念的定义和彼此的界分生成了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性,这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性则在人类每一个生命体的心灵中生成了一种日益发展的主体自我意识,并通过概念逻辑的展开,使这种主体的自我意识,从个体的心灵扩展到了人类的社会,扩展到主客互为关系的方方面面,由此生成自我意识的扩展性、占有性、意志性、满足性、目的性和社会性。
第五,概念之物的文化制作。概念之物的文化制作是人类生命体步入概念意识方式的最为光耀的主体能动。这种主体能动以概念文化的特有方式,对意识对象的原态材料进行建构和制作的择取、加工、组合和合成,把种种意识对象的原态制作为概念之物。
第六,概念意识以其自身的方式和逻辑能动,造就人类的思维和精神,造就人类的观念、知识、命题、思想和哲学的建构。这样,人类的思维和精神活动,观念、知识、命题、思想和哲学的建构无不带有着概念方式的逻辑特性。例如,康德提出的二律背反,当你提出观念的一端时,就会立即跟着出现观念的另一端。在“有”的另一端是“无”;在“有限”的另一端是“无限”;在“上”的另一端是“下”;在“正”的另一端是“负’,等等。其实,自然界的本身并没有“有与无”、“有限与无限”、“上与下”、“正与负”等等的端分,我们关于自然界的种种端分都是概念方式的建构,是概念逻辑的造就。对于概念来说,任何一个极端的设定,总要以另一个与此相反的极端为自身的映立。康德的“二律背反”正是源自于这样的一种概念性状的逻辑建构。由此,我们对人类的观念、知识、命题、思想和哲学的种种思维性状的考察,以及对种种形而上学的考察,要从概念方式中寻求它们的逻辑源泉,从而真确地把握概念方式的逻辑赋予和实在的本来。
以上,我就生命的意识方式进行了粗略的哲学清理。这种哲学的清理在于探究和揭示生命意识的由来和已有的发展方式。也就是说生命意识以其所特有的生命性和主体性,在长久的主客互为关系中,生成和发展出了反应意识、知性意识和概念意识的三个层次。生命意识的未来发展将如何,或者说它的未来发展会不会生成出一种新的,我们现在还不可能知道的生命意识方式,并由此造就新的生命意识方式的对象建构,则是值得我们期待的。然而,对生命意识方式的哲学清理则已深刻表明,生命的意识方式如同生命体的实体方式一样,是一个自然史的过程。对于一切生命体来说,它们各自的生命意识方式,既不是自身先验的,更不是外部植入的,而是建立在它们各自的主客互为的经验历史基础上的。对生命意识方式的哲学清理,它是哲学史从本原论走向认识论并进而转向主体论的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我以为,对生命意识方式的探究,以及对概念的深入研究,是一种更为深入的主体发掘和清理,它是哲学发展的一个新的领域,中国当代哲学的发展当敏悟地承担起这一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