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空:欢喜与距离 梦 的 回 声 我一直相信,每一个梦都有回声,每一种声音都有呼应。纵然岁月迢遥,时空交叠。 不论童年旧景依稀晨梦抑或少年红绡镜里白头。生命需要回顾,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自己做主的一件事情,无论坎坷艰难还是静若止水。年岁蹉跎,行将就木之际,谁也无法逃避心的诘问。 聚散难期,因缘无据。死生亦大,海涯倦旅,似水浮生。 许多时候,你我只是站在某一处时空转角,对于历史的安排毫不知情,更不知日后所遇何人、因徙何处。一旦离家,一步一天涯。固然我不相信这世上果真有轮回,或者是冥冥中时代历史精神的传承与延续,也未可知,行差踏错亦属常事。像深夜的海,阴云深深,灯塔暗哑,没有一豆星光指明航向,没有一星渔火可以取暖。生的绝望和死亡的迫近——所有生命最为壮阔的主题,每一个生命都会孤注一掷,与命运玩赌博。故而这种舍生忘死的魄力往往又涂上一层壮丽的节烈。因其无我,自然无惧无忧,往往铤而走险、勇往直前。 成败仅一墙之隔,人的勇气和睿智关键在于当放则放。而那辛苦迎来的辉煌多和那一扔有莫大关联。 晚些时候,当那些风雨晦明的日子过去,阴霾消融在日出的玫瑰色中,也许险死还生的你我会欣然转身,对着玫瑰色的朝霞,眼角笑意莹然。或者只是淡淡地,背过身去,看绵延的岁月巍峨成山。也许会有泪,眼角泻下所有关于青春和爱恨的说法,也许只是淡淡地,静静阅读时间的流逝与某种无言的永恒。爱玲曾一度认为生命大半是不可解的,是现世生活荒凉的底子;那可解的一小部分,是生命刹那间的芬芳和恍惚微渺的喜悦。两种形式生命;残酷的庞大和美丽的琐碎。正是有了后者的铺陈和穿插,所以生命才会在庞大的现实面前保有一份坚韧和从容应对的勇气。而那些琐碎的美好和温暖随处可寻,一朵微笑,一丝清风,一尾月痕。或者,孤独至极,不妨去听听喧嚣;伤感之深不若梳两只可爱的羊角辫。当内心的城堡和故事完全坍塌后 ,领略一番尘世琐碎的温暖,看看那些低调纯然的风清月明,重温童真童趣,也许是生命濒临绝望时的另一出口。也许带了几分自嘲式的和解,与这个世界。不过,生命已然走过那个飞扬恣肆的年代,不再凌厉刁钻,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只是故事是可以删改,可以铭记,可以遗忘。自己的世界,只收藏枯骨铭心的爱,只记载无与伦比的唯美和神伤,只挑选最清亮单纯的日子陪自己一直到老。一个人的朝圣路,不需要外界的五色杂陈,只要察看自己的内心,让记忆在心底合成最完美的回声。 每每去一些大的商场,总喜欢去茶具的橱窗和柜台仔细流连,一一赏鉴,轻轻放下。淳朴古雅的紫砂,胎质虽不属最上乘,但其式样高贵,取图质朴,颇具民间彩墨之意味。仿佛看清了许多年以前那些躺在半坡的陶罐,粗看之下颇感亲切,似乎多年的根一直在这里,而我一直苦寻多年,几曾他乡作故乡,打捞时间深处那些永恒的恩慈和安静的美丽。不过近两年来紫砂于我并非最爱之物。因为商业运营渐渐地剥夺了许多器物固有的美德和灵魂。对于紫砂而言就是只重其尊贵,不重其典雅。偶有可爱之质,也因题词配图笨拙可笑而大失意趣。想来不止这一类事物如此。下午挑选贺卡赠送朋友,突然发现深美的图,总无合适的辞。也许这世上,常常芝兰两错。唯美之致,无以抵达。爱之所极,也许只堪孤帆自远,轻舟万重。枫露之悲,唯期不即不离,而可遗世独立、一剑天涯。 生平最爱是骨瓷。洁白无瑕,一尘不染。杯体优雅简约,握在手中,茶香淡远,雪落碧波。恍若谦谦君子,风雅俊逸,人淡如菊。有时是一杯浓浓的摩卡,温暖熟悉的幽苦之后余香姗姗来迟,醇厚古典。熟悉的味道,不时弥漫在我的眼泪里,文字里,饱含情殇与怀恋。自然,一只乐美雅的玻璃八角直弓杯也一直陪我,好多年了,像心照不宣的老朋友,始终不渝的晶莹剔透。偶尔,黄昏的斜晖穿纱而过,从容不迫地穿越透明的坚守,恍若《八月之杯》,海子透明单纯的灵魂曾歌咏过的,固然从表面看一个是写八月群山,一个是只透明的杯子。不过意境都是那么透明、清澈,让人想到一切低调的华贵和高贵的单纯,一切唯美、安静、纯洁、梦幻的东西。的确,我只喜欢这里,在一个商场里。就像我一直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安静的时候我是她的,喧嚣之时,便不再是了。 坚守唯美的女子,不会妥协。 往 事 内 外 ![]() 每一件往事都有时间的裂痕,像一首熟悉的歌,总会有几枚凌乱的音节。如若没有那么几痕破碎,铭记也许只是违心。只是,那些铩羽的时光终会随风而逝,没有一首歌可以定格。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站在风地里说话的人,说出了口就已经远了,只剩下模糊支吾的四目相对和思想离席的尴尬。生命此时只剩无可言说的凉,像秋风中一枚唱歌的叶子,怀着惆怅和玫瑰色不着边际的念想。不是怀恋,也许只是看到了斜阳。 韶华如梦。也许一座城和一个人的命运并不会有多大差别,阳光下的喧嚣浮混和月色里的温柔虚无。空空的长街,恍若熄灭的烛火,寂寞延续着寂寞。站在现代的边缘,只有在深夜时才能保持清醒。过度畸形的现代化使人越来越喜欢做梦,看不到一双清醒的眼睛,除却渴求和化妆。 追怀往事是孤独的,需要去城市的边缘,看看日落和流水。城市喜欢正襟危坐察言观色的牧师,不喜欢神色寡淡心不在焉的信徒。有些人注定是异教徒,至少这种宗教在他们看来只能算是大众纹身。纹在心的隐秘处,像牧羊人的特殊标记,以免羊群迷路或者被暴风雪卷走。只是如果真有一些中途掉队,也不会有深的悲伤。反正到最后羊是要成为商品的,他也只是它们暂时的占有者,它们只是他的过往。很多时候,往事可以教人温雅,搅在咖啡里,那些落日和水的影子如深酽的迷梦,搅着搅着,就搅出泪水来,慢慢渗出流年的苦汁和涩涩的欣喜,也许会想到那些城市里的羊群和它们的幸福。毕竟,幸福是人类掌心的棋,大多数人在幸福到手之前就已经给将军了。 幸福如果是一个人的信仰,也必是痛苦的方式。需要选择的,总是痛苦的。而信仰,总是在无数次际遇中涤荡。每一次歇斯底里,都会埋下如花的过往,不过不是所有花红都会成实。纵然是实,也多是苦的。穿越所有风雨抱着一截枯枝走到最后,纵然籽香实甘,也难改心底之凉。毕竟,所有笃定最初的人,除却矢志不渝,便是生生相错。或者,选择了笃定守一,也就意味着放弃远方。 生命存在的荒谬性也许就在这里。人类带着幸福的伤痕出发,去寻找没有伤痕的幸福。看来上帝也是自私。在每一枚苹果的身上都留下齿痕,在最初不设防的完整上留下永远不可弥合的缺口。无非想拥有所有人的爱情和所有灵魂的追悔。无法解脱的符咒,一开始就封合了的时间锁,可以锁住一颗心,最初的纯美与自由。 回忆是一生的旅行,也是所有人一直存在于双重时空的唯一可能。或者,所有不愿意放弃幸福和远方的孩子,可以从这里出发寻找圣杯所在。而所有愿意寻找之人,注定生生流浪。在某一个滴水的黄昏或者黑夜,蓦然回首之时,除了脚印别无长物。没有影子和回忆。 回忆之中没有回忆,因你的吻无法一吻终生,像上帝或死神。 回忆之中没有回忆,只有一个人的灵山,也许会于一次漫不经心的找寻中昙花一现。 也许沿着往事的那几痕破碎,穿越沉沦,人可以在另一重时空里登岸。 记忆与现实,此岸彼岸,遥遥相望,永不相及。 夜 雨 秋 风 入夜之后,时间是黑暗的皱纹。雨中的秋已然萧瑟。再次捡一张纸描一抹芦花时,我发现手中的风悄然老去。躺在掌心,此刻断翼的韵翩然如蝶。 竖笛和奥尔弗斯,或者里尔克墓旁年年开放的野玫瑰。隽永的情深,是红笺成素,只能寄之以天真。清澈如泪,雨是秋最深的情,夜最美的诗,风最纯粹的和弦。此时需横陈玉管,奏柳七之玉蝶,怀水风孤月,追露痕星霜。这个时候世界是美的,不需负喧而行。生命宛如迷梦,可沉可浮。或者梦里蝴蝶,浑然无我。 不得不承认,生在一个不喜欢夜的国度,做一只夜莺就注定与温顺背道而驰。毕竟此处的秋天,喜欢夜的是个人,不是群体。像一根尖刺,百折不挠地深入黑暗的内核,去掇饮黑暗更深处那一滴纯然的血红。记得儿时赤脚踩过深秋的稻田,刚刚收割完毕的田野赤裸地躺在深夜,像刚刚分娩的母亲,汗水很冷很凉,濡湿孩子温暖的脚板。那种爱,爱得幸福而辛酸。在一个肃杀的季节,孩子和母亲相对而泣,皎洁的孩子声音嘶哑漂荡,像白色苇丛中吹起的一根根箫骚,一支支褐色的蒲箭干枯衰老。 至今深羡西土的绅士风流和野餐舞会。从童话里公主和王子的第一支结婚进行曲跳到柔冶销魂的探戈、华尔兹。那么多年,温柔旖旎的多瑙河莱茵河,该是深深领略了那些午夜玫瑰的诡谲与亮艳。或者听听竖琴王子最后一次饮下诗歌的甘醇,寒冽而沉郁,醉得深沉彻底。潇洒迷幻的高蹈和低泣,化成一支低徊淡远的竖琴,在无数黄昏和黎明之间缓缓游走。无数夜莺和秋天不自觉地,将其迎入口中。 读洛尔加的诗,最爱其无可抑制的血之欲火和泪之纯青,天真得不含半丝章法,而其和谐深美则是午夜吉卜赛瑶曲,魅惑酣畅。很喜欢西班牙的深歌,家庭小剧场的演出,男女老幼都融入其中,唱得忘我忘情。深沉的旋律一唱三叹,异常深婉,闻之溢泪。也有宗教和弥撒,那是黎明之后,午夜的烟灰早已散尽,收拾齐整的男女走进教堂的肃穆,表情肃穆温顺,昨夜那群脱缰之马此时又成了上帝棕榈叶手指下温文尔雅的绵羊。夜,截止在黎明之前,一切原始的血和火都与清晨无关。 一切都于此时忽然明了。一个完整的狂欢需要有日的冷静和夜的尽兴,至少写字的人需要了解。需要已经拂袖而去的母亲,真正谅解贪恋夜的孩子。 至少这样的母亲才不失厚重与雍容。只是我用秋雨秋风吹弹夜的残妆时,还不知其素面朝天时是否可觅得归宿。素来喜欢盛装浓墨的舞台,需要粉饰和模糊,不需要这些洗尽铅华的清醒。 或许,几日后母亲看到我,也会把我的落拓和嘲讽批驳得体无完肤。 秋天很深。冲淡的表达,独寓深远。只需一根芦苇,就可搅动满池萍碎。 时 光。铩 羽 沉默的大海不等回头。 或者,铩羽的时光不懂施舍。 雪山之巅的野孩子,支着下巴,头顶星空,美丽的蓝眼泪,孤独深远。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只是,不是有路的地方,都有溪流和野花。 所有的相逢即是天涯。 在某处记忆的拐角,或者一根断裂的花蕊。泪水和泪水的重逢。时间,梦,或者山崖,雪,风,一切不朽的眼泪终将不朽。 相信每一株花都有蝶的灵魂。在某处无极的黑洞或者暗流处,一直存在某种神奇之力,煽动无限的时空链。或者是某种精神的承续和性灵的重铸。一把神兵利器的横空出世的确需要时间的积淀和天时机缘。 时间在我的掌心,逐水草迁延。每次提笔,都是在我的生命刻下别人的路标。而我,只是走过别人的风雨。注定的流浪,不等回头,所有的风景都已衰老。 诗人代言的永远是昨天,因为听众活在很久以前。一个时空的转换,需要血和火,孤独者的叛逆和梦想家的泡沫。 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走,继续。细数风和梦的破碎。 在秋风里,继续抒写。用黑夜的血和雪花的泪。在蓝莲花盛开的地方,写下生命。 在经幡转动的刹那,找到爱情。 汲水,冲走每一节过去,每一节未来。在石头和星星的心里,种下时间。 站在你的对岸,站在时间的对岸。 回望中没有江南,只剩下落花编缀的断简,只剩下故事,和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在你的那一页。 也不在我的那一页。 只是在风里飘着,一片秋天的传说。 所有的风都会吹走风景。所有的夜都会盛开,诡谲奇异的玫瑰。然后枯萎,和所有的眼泪,所有的你我。 回头,你看看树上,有很多风干的榛子,和风干的松鼠(风干的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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