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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村庄

 云水,禅 2010-09-26

心灵的村庄   

  时常会忆起家乡的两棵树,一棵桑椹树,一棵老槐树。虽然离乡已三十多年,它们依然是闭了眼便可触及,在记忆的深处常常一树葱茏,满心幽香。
  村子桥东的桑葚树,一入季,便结满深红的果子,挂在树梢摇头晃脑、随风摆动,你只需一瞅,便垂涎四溢,个子小的,只能守在树下捡拾落下的桑葚,大一点的便似小猴般地直溜上树,等不及下来,便在上面吃个美美香甜了。下树来,怀里必然还抱着一堆,六岁的我,便只能“哥哥、姐姐”地叫着,直至讨到几粒葚果方才退开,嚼溢出满口的红傻傻地笑。
  桑椹对面,麻国章老人院落里的槐树,每到五月,清淡的槐花香便顺着风儿跑,撩得人心里直痒痒,实在忍不住了,掰下几束,嚼上几口,方解了这诱惑。好在槐花并不吝啬,挂在树梢依然白净净地笑,在清苦的乡村岁月中,槐花是我见过最美的花了。我若是摘了,必然舍不得吃,会放在鼻前使劲地嗅,让香气顺着全身跑一圈,直至入梦,仍会有它的气息在枕边飘荡。
  顺着这两棵树从记忆中跳出来的,是我那可亲可爱的家乡--范家庄。
  我的故乡,若想令大家还能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需写上长长的一串地名来,还需用众人皆知的名人,前呼后拥地映衬它,然而我并不想这样做,因为我了解它正如了解自已一般,它不喜张扬,含蓄内敛,沉稳、厚实、隐忍、坚韧,蕴藏着生命巨大的活力与底气。
  每当思念故土时,我喜闭了眼,让那些故乡的树啊、桥啊、水啊在心脉间缓缓地萦绕,让那些树,于心底生出根来,桥,长出绿苔来,水,又照见故人之影来,让你欲罢不能,魂牵梦萦。
  人只需离开衣胞之地,哪怕你与之相隔并不遥远,那故乡也是你思念的源头,一如>所吟唱: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首诗,将思念的情,倾露无遗。这样的情愫一旦在心底日夜滋生,而后便根盘错结,越发不可收拾了。
  六岁那年,因父亲工作调动,在两棵树下告别了朝夕相处的玩伴,离开了家乡。脚步迈入城市之中,满目的繁华渐淡了村庄落于心底的痕迹。久而久之,它便遥远了,遥远得连梦里都似乎不曾出现过,只在母亲絮絮叨叨地念及这“范家庄”三个字时,心底才会有一丝软软的拨动,却过不多久,又跑远了。
  直至某日,偶遇旧日玩伴,我兴奋无比,拉住她的手,话匣子盖不上,她提起那两棵树,告诉我,桑椹又红了,槐花飘香的时候,她也学我的样子,枕着它的香气入梦。
  于是,那些记忆快速地从心底冲出来,热烈地拥抱我。六岁的记忆,天真烂漫,我又怎会忘记,墙角草垛里落下的美梦,土坯洞眼里藏进的五彩弹珠,还有那些欢跳的鱼儿,它们曾吻过我的小脚丫呢。当这些树啊,河儿,花儿在眼前相继出现时,我这才知道,原来故乡并没有走远,原来它一直在这儿,这个位置根本无人能动。
  我们的庄子,四面临水,有一条清亮的小河直贯东西,至河中心处,又有一弯清流汇过来,将庄子南部一分为二。大小不一的两块庄地被称作大河南、小河南。
  我家住在小河南,庄子里水多,树木繁茂,风情万种。尤其是长夏季节,绿树婆娑,枝柯相触,我最爱坐在那两棵树的荫樊处,摆张小桌子,听着蝉鸣入睡,柔柔南风轻拂,身心更似如有淙淙清泉抚熨,多少年来,一庄人就在这滃郁水汽,荫荫夏木的浸润护佑下,度过了一场又一场溽暑。
  门前的那条小河,每至入夏,小伙伴们便光着腚、赤着脚,涌向小河边,一刹时,原本安静的小河突然活泼起来,仿佛被孩子的脚丫咯着了胳肢窝,发出愉悦的哗哗声。水性好的还能自河底摸上几条鱼来,那些鱼儿在阳光下甩着尾巴,水珠子顺势跳进了孩子的酒窝里,大人们见了,原本还板着脸叫唤的也都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捡拾扔到岸上的鱼。
  母亲也一样,只需聊起家乡的事,眼神中总有盈盈的光亮,继而有氤氲复上,仿佛有炊烟呛着了她的眼。于我来说,范家只有那么一小截的片断,已是时时挂念,而于父母来说,那份想念便是积聚心底的一汪深潭了。这样的潭,不动则矣,一动则没完,母亲开始念叨起村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念叨屋角挂着的扁豆荚、丝瓜、架豆角,更念叨左邻右舍的老乡亲们。
  她常说:做人不能忘本。常念叨邻居们的好,说是有一次,父亲忙于工作,久日未归,家中食粮已空,看着几个饥饿的孩子,母亲禁不住哭了,隔壁张大妈见了,转身从并不宽裕的家中盛了几斤米,五只鸡蛋送到我家,方才解了吃饭的难题。而后几日,也都陆续有邻居送粮过来,父亲一回家,母亲便让他登门拜谢,母亲常说庄里的人都很善良,一家有事,百家帮,老子云:“修之于乡,其德乃长”,范家庄这笃厚朴茂的乡村品格源远流长。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母亲时常站落窗前,朝着村落的方向久久凝望。或许一个人年纪大了,便开始拾掇那些温馨的记忆和感动。在回首过去的日子时,那些场景会在眼前逐一闪过,并且会久久地停留,仿佛一把琴,时时拉动弦音。
  前些日子,一位喜好盆栽的朋友,送先生两棵树,不知为何,只一眼,我便有了深深喜欢,两株树,拇指肚那么粗,极像姊妹俩,一样的高度,一样的枝头,卷卷曲曲的向下纷披着,刚烫过,才走出美发店似的,挺惹人怜爱。朋友帮忙帮到底,三下五除二就把两棵树栽好了。他用板锹平实树根的鲜土后,告诉我,树虽是风景树,但皮实,好侍候,栽上就活了。
  我时常凝望着它们,而眼底也常常模糊一片,恍惚间似乎还有孩童的雀呼声在耳畔萦绕,先生知道,我又情不自禁地将它们看成村子里的那两棵树了。
  纵然远离千里,故乡的魂,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故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树,无不牵绊着梦中的喜悦哀愁。心灵的村庄承载着许许多多久远的往事,也承载着一个又一个永远都替代不了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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