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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年前，整个欧洲奉摩西法的名义，以极大的狂热和快意屠杀着女巫，规模和数量在今天看来相当难以想象。彼时人们可以出于各种目的，将任意人冠以巫觋之名，在向沉默的围观群众宣告展示他们的罪恶淫行后，便煞有介事、大义凛然地将他们从重从快地处决。 当年的记述在描述犯罪事实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些巫婆在午夜开始的与魔鬼的聚会。这些叙述影响着西方的作家们：在王尔德的故事里，女巫们被描写成一群在悬崖上出没的美丽舞蹈家，聚会已经被芭蕾化；在霍桑的小说里，那是一种压抑沉郁的会议，丝毫没有淫逸可言；在被认为是苏联时期最伟大的小说《大师和玛格丽特》中，饱受官方和作协戕害的布尔加科夫大逆不道地写道：撒旦本人举办的宴会盛大而隆重，威严而沉郁的魔王在莫斯科挑选了一名血统高贵的女子作为宴会的女主人，她和精明强干的侍臣们从午夜开始，接待了地狱里所有的妖魔和恶人，他们坦诚相待，彬彬有礼，比那些经常去度假地享受高级套房的作协会员更有修养，更富有才华，而上帝的使徒对这种邪祟仪式则安之若素。 据神学家中的考据派估算，世上的邪魔有7405926头，分为72个大队，有的系亚当被魔鬼引诱所生，有的是厉鬼所化。魔王将邪魔散布到人间，供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他的男巫和女巫驱驰。凡是魔王，大多是喜欢晚上开舞会的，经常在周末晚间与自己的崇拜者们聚会。有的史料称之为“巫婆的午夜聚会”，其流程杂糅着“黑弥撒”的成分。如今一些爱使用火星文的孩子，在自己的新文化中使用了更专业的词：巫魔会。 在女巫的月历中，一年大概有十个左右重大节日，在瑞典、英国和德国分布着三个主要的集会场所。其中德国布罗肯山上召开的峰会最为盛大。曾用于举行类似集会的地方容易辨认：妖魔的脚是滚烫的，会把那里烧得寸草不生。接到魔王的旨意而不能出席的男巫女巫，将遭受鞭挞。 在启程时，散落在民间的女巫们会指派妖怪装成自己的样子躺在床上(如此一来，教会就可以烧死任何有不在场证据的女人)，然后骑着扫把、羊或低级魔怪从锁眼、烟囱里飞出家门。在聚会上，撒旦的形象可能是有两张脸的公羊、巨猫或黑发黑眼面色惨白的青年，女巫们排成一队轮流到他的宝座近前来致意。撒旦将检查每个女巫身体上的印记，并为新加入者施洗，赐给其绰号。施洗的过程显然来自基督教仪式的镜像，包括遍体涂满恶臭的汁液、黑面包、宣誓和向《圣经》吐口水。然后是疯狂的舞蹈和宴会，舞蹈的形式是脱掉衣服在脖子上挂一只猫，撒旦备办的食物质量则视女巫们作恶成绩而定。 据我看来，上面的描述基本上是欧洲人潜意识对于快乐的变形诠释。他们在焚烧女巫时不无嫉妒之情。在另外一些文献中，审判者继续发挥着想象力：圣殿骑士团受到的巫术指控包括对除了女人以外的一切人或畜生的交媾，他们将婴儿当做板球打，用从婴儿身上烤炙出的油涂抹撒旦雕像，在他们中间流传着一本魔鬼的律法，他们干出各种超出想象的淫乱勾当。审讯记录里最常出现如下令法官感到兴趣盎然问题：你是否与撒旦发生过性行为？参加过多少次巫婆聚会？和你相好的妖精都叫什么名字？ 女巫的名义一旦确立，便已不再需要什么质证或者庭辩了。我们对教会的神判形式有所耳闻。比如，将疑犯捆起来丢到水里，如果浮上来则是纯洁的肉体在抗拒罪恶的灵魂，证明他有罪，应该处死；如果沉了下去，那么可能是无罪，然而已经死了。或者用烙铁烫，只要被烫伤的就是有罪。英国最流行的方式是要嫌犯去到煮开水的大锅里摸石头，被烫伤的有罪，不被烫伤的话就继续摸。而神职人员的判罪方式，也算有法可依，他们要在神坛上吃一块饼，假如有罪，他们的喉咙就会被天使加布里尔扼住无法吞咽，阿弥陀佛，神职人员的队伍从此纯洁得很。 所以，为了摆脱这种见鬼的审判，少受一点儿惩处而快点被处死，一些被抓来的女人都不愿意上诉。她们要想尽办法使审判者满意，她们发挥着最后的想象力说：她们变成猫在羊型的撒旦周围爬来爬去。著名的女巫阿格妮丝要努力说服亲自聆讯的国王相信自己的痔疮就是魔鬼的印记，以便求得在被焚烧之前勒死的恩典。被判定为男巫的著名魔术师特罗伊斯见过的世面多，他在供词里以诗性的语言详细地描绘了与他淫乱的巫婆们如何娇媚，魔鬼宴席上的各种见闻，以及他在法国境内的1200个同伙的姓名———这份名单很可能是由审讯者提供给他的。曾有一位顽强的姑娘因为株连也被捉来，她始终拒绝“认罪”，挺过了一切非刑才被最后烧死，当人们出于怜悯劝她声称自己怀孕来争取缓刑时，她回答说贞洁和生命同样重要，这是那个疯狂漫长的事件中少有的尊严和清醒。 对屠杀女巫的热情到直到18世纪才开始减缓，但英国还是在1944年最后一次援引了《巫术法》，判决一个名叫海伦·邓肯的灵媒6个月监禁，这项当时已经相当蹊跷的法案直到此案6年后才被废除。如今，当女巫爱好者们在克洛敦等“胜地”举行他们的嘉年华时，已经没有人再能以主流价值观之名将罪责施加给他们，据我看来，世界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邪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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