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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 影 不 离 那时，我还小，在外读书，十多天放一次假才能回家小住几天。我爸在当干部，双肩挑的那种职位，无暇顾及到家，家里全靠妈妈。时常陪伴我妈进出的只有一条黄狗，毛色很纯正的那种，是爸爸从一户住的很偏僻的人家抱回来的。当时那一窝小狗就这一只最上眼，小小黑黑的鼻头，微微上翘的尾巴，粗短粗短的身子最是惹人喜爱。它到我家时，过道门槛还不是很顺当，只见它先助跑一段到门槛前，把前脚掌举起来搭在门槛上，那小小的粗短的身子还要往上蜷缩着，嘴里不住地叫唤，努力几次才能够过去。它就这样摇着胖胖的屁股跑过来爬过去地紧跟着我妈妈，算来比我要跟随的地方多、陪伴的时间长。 春鸟叫得很早，第一声鸟鸣伴着妈妈起床。细雨绵绵，润泽大地，那田地里的杂草比麦苗还要长得快长得高。背起背篓，装上镰刀、挖锄，提着竹筐，锁上门，妈妈要去梦淌薅草。妈薅草时，黄狗就守在背篓旁，望着妈妈，小脑袋随着妈妈除草一上一下，有时它又远望成行成行绿油油的麦苗静静地思索，也许在揣测梦淌这地名中“梦”的深意吧。妈说她坐下来喝茶，黄狗就跃起来，亲热地叫着，扑到她的跟前，到处闻闻，用舌头舔舔，把前脚爪搭在她的身上抚摸。 春天天气很短，天黑得很早，擦黑妈才回家。人还没有吃饭呢，那几口胚猪一听到妈妈回来了，知道有了吃东西的希望直叫唤。妈说秋季的学费要它们承担呢，喂饱了它们，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才是妈妈在为自己和小黄狗煮着瓜菜。小黄狗跟着妈妈喂猪，又跟进厨房，安静地等着晚饭。 麦收后我家屋后那块坡田里，苕藤也早已爬满了田箱，再不去翻动苕藤，割掉一些多余的藤蔓，入秋就没有足够的甜甜的红薯给猪催膘了。妈妈背起背叉，提着镰刀去割苕藤。当妈妈放下背叉开始割苕藤时，黄狗就蹲坐在背叉旁，也许是想起来妈妈因为离家近没有锁门吧，它又急忙跑回来守着家门。妈妈回来了，是先送一趟苕藤回来的，苕藤码满了背叉，还有许多藤蔓拖在地下，遮住了妈妈的因忙碌而剪短的头发，压弯了妈妈的腰而看不清她的脸颊。假睡在阶沿的黄狗赶忙起来迎接妈妈，再送妈妈去坡地，陪伴一会儿，又急急地回家…… 柿子树红了果，高粱堆满了仓，农闲了，人可闲不下来，趁着寒露刚过，再到后山拣点柴火。带上钥匙、火柴、斧头，手挽着钩绳，妈手脚并用攀爬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荆棘丛生，枯叶满地，秋风吹来，林中沙沙作响。“当！当！”砍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黄狗竖起耳朵，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吠叫着，双脚不停的往后刨地。“秀，你带火没有？”一个亲切又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哦，那是邻家的二爷爷在砍松树。“莫叫，送火柴去！”妈顺手扯一根细藤子把火柴拴在黄狗脖子上，二爷爷也很快抽起了他的烟袋锅。最后黄狗领来了二爷，二爷帮妈妈把木柴弄回了家。 五组邻居家接媳妇，妈去吃酒，火塘旁摆放着宽宽的条凳，那黄狗就挨着妈妈蹲坐在另一条宽宽的条凳上，一位喜欢说玩笑话逗大家的舅妈说道：“你们看，这只黄狗也好像一个贵客，坐那规规矩矩的。”大家看这黄狗，笑语一片，妈妈对我说“它当真象是在做客，主事的人还开玩笑说要把黄狗也请上喜桌吃喜糖唱喜歌呢！”今天又是我放学回家的日子，吃过喜酒不能久留。每逢我放假回家的那天下午，屋顶总是例外地早早升起炊烟。火上梭钩吊着瓦罐，煨着喷香的蹄子肉，欢笑的的灶火烘烤锅底，锅里焙着焦黄的洋芋饭。当黄狗积极地跑进来打几个滚儿，又急急的跑出去的时候，妈妈就知道我已经在屋旁喊她了，一会儿黄狗就把我带回了家，见妈妈已经把可口的饭菜都端上了那张小桌子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 从我家到学校有20里路 ，其中有一段是水渠，渠沟里是从水流坪引来的水,窄窄的人行道外没有护拦,渠沟外是陡峭的崖壁.还要穿过一条黑黑的隧道,第一次妈去看我时,她后来对我们说,那只狗只走到隧道这儿,不敢继续往前走,害怕着呢,就独自先回到了家。 我不知道第一次黄狗撇下妈妈先行回家的路途中有没有歉疚心理，也不知道后来它又是如何才鼓足勇气穿过那条深黑的隧道，不知道它又是如何体会到了妈妈的不易和辛劳。妈妈第二次去看望我时,黄狗也到了我工作的学校,当时我工作的地方住房条件差,住处小,很窄.屋里人多，黄狗就爬在我的小书桌下看着妈妈，高兴地看着妈妈在那儿说话。是啊，那时，我姐已在省城医院找到了工作，当上了白衣天使；而我，也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妈说当医生和当教师都好啊！ 因为家里要有人照管，妈妈不能久留又要回家，是小黄狗一路在陪着妈妈。其实，这时小黄狗早已经长大了。七尺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夫都怕它。我们那儿有两户人家的狗都被它咬死了，别人私下里说，是那两家的主人讨人嫌呢。写到这儿，屋外响起浓烈的鞭炮声，让我想起来妈妈的一句话，她说，其实，我们那只狗胆子并不大，过年时放鞭炮，它就缩在我家二楼书桌下，拉它就拉不出来呢！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怕火、怕黑、怕鞭炮实际是狗的本性。可为什么在那幽黯的山林里，在那深黑的隧道中，在那辛劳的日子里，它又能够挺身而出呢？ 妈妈终于不得不离开那只大黄狗而到城里来照顾我和我的孩子。吃过妈妈精心准备的营养早餐，我和我的孩子上学去了；妈妈提着菜篮去买菜，边买边叹息总归没有自己种的好啊！吃完荤素搭配的午饭后，我和我的孩子上床休息了，妈妈看着无声电视，直到我们都走后才开始叮当叮当地收拾碗筷；夜晚十点多钟，我回到家，在楼下仰望窗子，我孩子书房透着灯光，其它房间一片幽暗，我推门进去，妈妈疲惫斜靠在沙发上，快要睡着了。“妈，您去休息吧！”我说。“嗯，我陪你说说话，你累了！”妈妈反倒这样对我说。 今天中午吃饭时，我说起我下次上课要讲一篇关于狗的文章，惹得妈妈又想起了她的那只大黄狗。妈妈对我说，在家里时，跟进跟出的只有它。上次老家有事我回去时，黄狗跑过来就抱着我，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又是在地上打滚，又是围着我直哼哼，又是掉头跑跳，我到二楼，它上二楼，我走到哪它跟到哪儿。你外祖父说，我来城里后，黄狗在高粱林里，在梦淌地里，在后山树丛里到处找我，找了好多天呢！我走时，它又把送我送到大洞湾，送了好远的路啊！说到这儿，从不轻声表露心迹的妈妈说了一句话：“一想起它我心里还真有点不好受，狗通人性呢！” 我后来通过别人才知道，当时妈来城里时很舍不得离开老家。是啊，老家有她亲手修建的温馨楼房，有虽精神但八十高龄的外祖父，有仁厚黑暗的块块土地，还有形影不离的黄狗……也依然是外祖父坚定了妈妈的信念，说让她不要牵挂他。但同时我又不明白，外祖父为什么又要告诉妈，说黄狗在高粱林里到处找她。他难道不知道让妈知道这情景对妈妈是一种揪心的牵挂吗？ 妈在老家，还有黄狗陪伴她。而如今，妈妈的生活除了比原来更加忙碌外，尤为孤单，我儿子曾闹着要买宠物狗，我没有答应。如今，我在想，为了慰藉妈妈，妈妈，我要为您再买一只小黄狗，来让您喂养，让它好好将您来陪伴！ 《小狗胞弟》补充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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