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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国务院的放假通知
作者：徐谷子 不出所料，国务院办公厅于2010年12月9日，又发布了《关于2011年部分节 假日安排的通知》（见中国政府网： http://www.gov.cn/zwgk/2010-12/10/content_1762643.htm）。 本人就国务院的放假通知问题，过去已经在“新语丝”上谈过多次了。这次 着重举例说明它和腐败的关系。 这个《通知》文本的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居然要对如何放假、 这个非常简单的法规的执行，还要加上随意性，还要加上人为的干预！或者说， 在制定公共节假日法规的时候，还要给政府预留进行每年干预的权力；而政府又 在有意无意地放大这个权力的弹性空间。 好在这项权力的本身，似乎不会给权力的执行者带来什么直接的好处（或者 叫腐败）。我们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思维习惯、工作方式而已。但如果这不 是关于如何放假，而是关于项目审批、关于资金发放、关于资源分配呢？ 在政府的管理工作中，当我们赋予任何一级政府某项权力的时候，如果不对 该权力的执行附加规范化、程序化、以至于自动化的强制要求，那实际上是等同 于纵容腐败、纵容犯罪！ 大家知道，加拿大是世界上最廉政的国家之一。现在举两个在加拿大生活中 两件小事，来说明规范化、程序化、和自动化的重要性。 例子一、国家税务局的朋友受到领导警告批评。 加拿大是高税收的国家。职工工资的一部分直接就由所在单位扣除、并上缴 国家。但这个扣除的比率，只是基于个人当时工资的平均比率，并没有考虑到职 工的在免税部分的额外支出（例如，小孩的托儿费用、自己购买的养老金、配偶 的上学的学费、慈善捐款、等等。这部分开支，应该从家庭的总收入中扣除。剩 下的收入，才是缴税的计算基数）。所以，加拿大要求每个家庭（或成年居民）， 在每年年初，对上一年的收入、和相关支出，向国家税务局进行重新申报（简称 “报税”）。如果上一年度收入较高、又没有什么教育、养老等方面的支出，很 可能还要向国家补缴税费；相反，如果有许多相关的额外支出（如买了很多养老 保险。实际上是特别储蓄帐户。最高上限是收入的18%），则税务局会把多收的 税退回来。如果你提供了你的银行账号，退回来的钱，会在一两周内自动转到自 己的银行帐户里。单个家庭退税（或补税）的数额，可以是几百加元、几千加元、 甚至上万加元（加元和美元的比率，近来大致为1:1）。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全国性的、牵涉到每个职工和家庭的、和直接现金利益 的活动，要在中国，会造成多大的混乱！你还可以想象，“你税务局有认识的人 吗”这样的话，会是每年保税季节的流行语。 本人还就恰恰在加拿大的税务局里有我“认识的人”。这位朋友给我讲了一 个他受到领导警告批评的故事： 他的另外一个朋友，刚移民加拿大不久，第一次报税，通过互联网向国家税 务局的网站提交了自己的报税结果后，感觉很不踏实，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错误， 于是就找到了我这位在税务局工作的朋友，想让他帮助看看。 我这位朋友是税务局的普通职员，工作任务就是抽查、和审核报税者的资料。 自己每天抽查的案子无数，尽管知道朋友的要求有些不妥，但自己也就是随手的 事，而且也只不过是看看。于是就根据他朋友的社会保险号，把资料从电脑里调 出来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错误（其实是很难弄错的）。 没想到，这位朋友第二天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领导说：“你特意调出了不 属于你查看范围的案子资料。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但鉴于你没有做任何改动， 而且是初犯，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以后不可再犯”。 原来，这个报税系统做的非常“死”，高度程序化、自动化。有关员工可以 查看、甚至修改所分配的所有案子的资料，但如果有其它异常操作，系统会自动 报警。这个报警信息自动送到主管领导。相比而言，领导的权限反而很小。领导 只有查看报警信息的权限，而没有其它权限。所有正常的操作，系统会自动留下 日志；而所有非正常操作，系统除了留下日志外，还会产生报警信息。 有没有职工和领导串通一气作案的可能呢？有。而且，确实发生过（新闻报 道过）。但是，所有异常的操作，报警信息还会自动进入另一级的纪录，同时， 也很难躲过审计检查。所以，在报税季节结束时，作案的几个人就被逮住了。 试想，如果没有这样高度的规范化、程序化、和自动化，如果还需要领导的 弹性干预、还需要领导的审批，那每年仅报税这一件政府管理工作，就会出现成 千上万例腐败犯罪。 例子二、付给商店的租金没商量。 入乡随俗，本人也业余在家里自己动手做些小装修，例如，搭院墙 （Fence）、建阳台（Deck）、装修地下室之类的。所以，电锯、电钻等工具我 有很多种，但缺少一个专门用于在水泥墙上钻眼的冲击钻。因为加拿大普通居民 住房，除了地基外，都是木质结构，所以绝少有使用冲击钻的机会。然而，今年 夏天因为一件特别的事，我还真就需要在地基的水泥上打眼。如果仅因为这一次 使用，就花一百多加元买个冲击钻，也太不值得了。于是就考虑到租。 距我家不远，就有一个叫“家得宝”（“The Home Depot”）经营家居用品 和建材的商店。该商店提供各种专用工具的出租服务。关于冲击钻，有两种租法： 要么租4小时（16加元）；要么按天租，每天30加元。如果超过4小时，就按天计 算。我想，我只是打几个眼，距离又近，4个小时就足够了，于是就选了按4小时 的租法。但没想到，因事耽搁，等我把冲击钻还到营业员的手上时，已经是4小 时16分了。 加拿大人一般都比较好说话。我想，刚刚超时16分钟，怎么着也不会收我一 天的钱吧。谁知道，系统是做死的，营业员没有任何操作弹性。 租冲击钻时，营业员在电脑上输入我的驾照号，扫描一下条码，电脑就计时 开始；还冲击钻时，再扫描一下条码，电脑终止计时，并打印出帐单。 我抱怨说：“其实，我刚才排队还等了七、八分钟呢”。营业员解释说： “其实，如果超时15分钟，我们就不会多收钱。这15分钟就是给归还时的排队用 的。可惜您超时了16分钟”。他还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我看。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营业员即使是我的亲属，他也没办法做任何更改。 从上面两个例子看出，上至国家政府，下至商家，管理的规范化、程序化、 和自动化，已经把人工干预的弹性权力高度限制住了。你想腐败吗？尽管不是绝 对不可能，但机会很小了。即使腐败了，也能被及时发现，腐败的程度、和频度 都被压制在很小的空间里。 再回到我们中国管理方式。 本人有位中学同学，在老家的县里当局长。我问他，现在县里最有油水、因 而最热门的局长是什么？他脱口而出“农业局、和水利局”。我有点不解， 一 般认为不是交通局、土地局、教育局之类的吗？他的解释是 --- 现在国家加大了对农业的投入。对农业的补助非常多，农村水利基本建设的 费用更是大得惊人。可是，上面又没有硬性的操作规范，资金拨给谁、给多少， 全由局领导内部全权灵活掌握。比如你拨给一养猪专业户1万元补助，他能高兴 得不得了：“我自己养猪挣钱，没想到国家还倒给我钱”。他不知道，他应该得 到10 万元；而局长小舅子虚开的“养猪场”却得到了100万元。 类似的，近来民航地区管理局系统，出现了一些因为安排航班时刻，而收取 航空公司贿赂的腐败案子。民航总局的思路是这样的： 土地是国家资源，各级 地方政府有国土资源局；空域也是国家资源，那么民航就应该将空域使用（航班） 的控制权，收归到民航的政府机关（民航地区管理局）集中管理。这种做法，也 许是合理的。但是，在赋予民航地区管理局这项权力的时候，为什么不附加严格 的操作规范和执行程序的要求呢？结果，地区管理局局长就可以任意操作了。这 不是害我们的干部吗！事实上，完全可以制定航班的分配标准，加上各类限制条 件，然后把这套程序放到网上，有各航空公司自己上网申请航班。这套标准可以 是不完善的、甚至是极度不合理的，但通过一个季节的施行，肯定会有很多抱怨、 很多反馈信息，下个季节不就优化了吗，几个季节以后，不就完善了吗？干么要 由局长来人为分配航班？ 这让我想起我在加拿大的一个工作项目。本人是IT基础结构方案设计师，曾 多次为加拿大联邦卫生部、统计局、和农业部设计和安装IT系统。其中有一个系 统，就是农业部的全国农户的信息处理系统。全国每一个农户，是养牛、还是种 地；几头牛、什么牛；种几亩地、种什么作物、历史种植纪录、历史收成和预计 收成，等等，全部动态、实时地反应在农业部的数据库里。同时，气象局的信息 也实时进入。哪个地方下了冰雹，受灾面积、和波及了农户的哪块田地，届时是 减税、还是资助，数额多少，等等，全部动态生成。另外，农业部的信息，通过 光纤网络，实时连到统计局。统计局实时产生给类报表。联邦政府一目了然。农 业部的工作，似乎就只有了抽查、和核实。至于怎么拨款，那似乎主要是计算机 的工作了。 说到“拨款”（Grant），渥太华就有一个专门做拨款审批软件的公司。我 们中国人很难想象，拨款审批居然还要由软件来完成。前不久，该公司的CEO刚 从英国回来，参加了英国政府的拨款系统的投标，尽管输给了德国的SAP公司， 但这个渥太华的公司的业务非常好，它的客户有澳大利亚政府、美国政府、和加 拿大政府，每年通过它的软件所发放的政府拨款多达上千亿美元。在同这位CEO 聊天时，我问他有没有考虑开拓中国市场。但他说：“中国政府似乎没有这方面 的需求”。 … … 就算我们的一些县级政府，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给自己的腐败留出弹性空 间，乐于对各项管理行使充分的人为干预，那么我们的市级政府在赋予县级政府 的权力时，为什么不提出硬性的规范化、程序化、和自动化要求呢？ 就算我们的一些市级政府想腐败，那我们的省级政府，为什么不对市级政府 提出管理的规范化、程序化、和自动化要求呢？ 就算我们的一些省级政府想腐败，那我们的党中央、国务院，为什么不对省 级政府提出管理的规范化、程序化、和自动化要求呢？ 没有人能够怀疑，没有谁能比我们的党中央、国务院更反对腐败的了吧！那 我们的党中央、国务院为什么就不在赋予下级政府某项权力的时候，对下级政府 提出硬性的规范化要求呢？ 答案找到了。 看看这个年年发的国务院的《放假通知》就知道，传统的、大而化之的、粗 放式的、忽悠似的模糊管理，还在支配着我们的思维习惯、和工作习惯。 能不导致腐败吗! (XYS20101221)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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