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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穷氏后羿的语言学解读 唐善纯（南京理工大学）
内容提要 在东方南方沿海汉语的方言中，有一个古越语底层，穷、穹庐、穹闾、穹隆、穹窿等组成的一个词族就是一个例子。它们的含义用汉语无法探明，在壮侗语中却能获得圆满的解释。
关键词 有穷氏 后羿 穹庐 穹闾 穹隆 穹窿 《左传·襄公四年》记载：“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寒（克寒、可汗）浞，伯明氏（在今山东潍坊）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克寒、可汗）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穹庐之门）。靡（突厥语称‘千’如‘靡’，官职名，即千夫长）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在河南伊洛间)。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 这实际上是有穷国的全部历史。国名：有穷；国君：后羿-寒浞-浇及豷。夏启的儿子太康耽于游乐田猎，不理政事，有穷氏的酋长后羿乘他在外时，袭占了国都斟浔。太康死后，后羿立太康之弟仲康为夏王，实权操纵于后羿之手。但后羿只顾四出打猎，后羿的部属寒浞学后羿的办法，乘他出猎回来时，把他杀死，霸占了他的位子和妻子。太康的侄孙相住在帝丘（近河南濮阳西南），又为寒浞所灭。相的儿子少康长大后，在有虞氏的帮助下，经过多年努力，终于灭掉寒浞，复兴夏朝。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少康中兴”。 但《山海经·海内经》记载：“帝俊赐羿彤弓素缯，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相传帝俊时，地上民不聊生。消息传到天上，帝俊就赐给羿一张红色的弓、一袋白色的箭，叫他下凡到人间，似乎羿是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淮南子·本经训》又记载了一个尧时的羿射日的故事：“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希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 传说在辽阔的东海边，天空中同时就出现了十个太阳，大地草枯土焦，炎热无比。人们只好白天躲在山洞里，黑夜出来觅食。猛兽毒虫借机残食人们，人类濒临灭绝的危险。一方面惩治妖魔怪兽，后羿在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烧得草木，庄稼枯焦，后羿为了救百姓，一连射下九个太阳，从此地上气候适宜，万物得以生长。他又射杀猛兽毒蛇，为民除害。民间因而奉他为“箭神”。 有人说，以上所记的羿不是同一个人。笔者认为，羿是东方善射者的通称，《论语·宪问》说：“羿善射。” 后羿所部的有穷氏当是东夷族中一个以游猎为主而兼有原始农业的部族。后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都是部族战争的反映，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封豨都是远古部族名；同样，后羿上射十日的“日”，也是以太阳为图腾的部族，具体来说，就是“夏”。 只有与古代语言状况联系起来，才能把有穷氏历史读通。比如，羿又称夷羿、仁羿，其“夷”、“仁”说明他与东夷、人方的关系；“后”是夏代君主的称号，后羿之所以称“后”，是因为他实际上就是取代夏朝而自立的君主。 羿被称为“有穷氏”，这个“穷”是什么意思？《左传·襄公四年》孔颖达疏：“羿居穷石之地，故以穹为国号，以‘有’配之，犹言‘有周’、‘有夏’也。”李玄伯认为，穷石为穷丘之误,穷是羿的图腾（《中国古代社会新研》）。 穷（上古音g?w?m）是窮的简化字，又通穹（上古音??w??）。《尔雅·释天》：“穹、苍苍：天也。”发明弓箭以后，便以??w??来命名“弓”。试比较壮语kuN¹（弓）、傣语kuN¹（弓）、仫佬语、毛南语cRN¹（弓）。《释名•释兵》：“弓，穹也。”有穷氏可能是以善于造弓而得名。人类是先认识天空以后才发明弓的，而不能是相反。“有穷后羿”很可能就是在以善于造弓而得名的有穷氏基础上加工创造出来的人物。 穹本义指半圆的、弓形的弯曲空间，比如天空、毡帐等。蒙古人用树枝和细棍构成的蒙古包，是圆的，象帐幕一样，蒙古语称为g?r，意为“家”。古代汉族称其为穹庐。《黑鞑事略》云：“其居穹庐，即毡帐，无城壁栋宇，迁就水草无常”，“穹庐有二样，燕京之制，用柳木为骨，…可以舒卷，面前开门，上如伞骨，顶开一窍，谓之天窗，背以毡为衣，马上可以载。草地之制，以柳木织定硬圈，径用毡挞（搭）定，不可卷舒，车上载行，水草尽则移，初无定日。”《马可波罗游记》云：“其房屋用竿结成，上覆以绳，其形圆，行时携带与俱，交结其竿，使其房屋轻便，易于携带。”帐幕以一个用交错的棍棒做成圆形的骨架，现今草原上所用者为舒卷式或拆折式，拆折式的柳笆墙多为六块或八块，舒卷式者不多见。这些棍棒的顶端汇合成一个小圆圈向上伸出，以便射入光线和排烟，在帐幕中央生火。帐的侧面和帐顶都以毛毡覆盖，帐门也是以毛毡制成的，帐幕的门，朝向南方。主人的床榻安置在帐内的北边，妇女在左边，男人在右边。帐幕大小，视其主人地位的贵贱而定。蒙古包的最大优点是，就地取材，发挥了林木和牧业副产品的积极作用。制毡、捻绳用的毛，制墙、做顶、支架、门框、搭杆用的木料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方产品。蒙古包与高轮车不同，高轮车在经济类型的不断演变中，已经失掉了它的本来面目，以至失传。蒙古包则不然，沿用至今无大变化。解放后除增加了地板、壁炉、钢丝床外，内外造型保持原样。 穹庐的历史久远，在汉代已见记载，并为草原民族柔然、突厥等继承使用。穹庐又作穹庐、穹闾、穹窿、庐帐。柔然之穹庐毡帐，当与上面所述蒙古人之蒙古包无异，所异者，突厥牙帐东开，蒙古则门朝南开。柔然无记载。《长春真人西游记》云：“克鲁伦河两岸多高柳，蒙古人取之以造庐帐。” 穹庐适应了草原牧民生产生活的需求，有很高的实用价值。穹庐呈流线型，圆而不锐，迎风而立，巍然不动，因其不兜风，不挡风，不受风力牵动。拆装容易，搬迁方便，设计巧妙，计算精确，易于掌握，妇幼老弱都能拆会搭。以牲畜驮运，一头牛拉就足够了，最大的穹庐也有用四头牛以上搬运的。出发作战或去任何地方，必然要携带穹庐。 蒙古包，蒙古语称为g?r，所谓“穹隆”不是蒙古语的音译，那么它源自什么语言呢？《汉书·匈奴传》“匈奴父子同穹庐卧”颜师古注：“穹庐，旃帐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庐。”也就是说，“穹庐”的命名是由于它的外形“穹隆”。很明显，“穹隆”是古越语Hula（圆）的意思。“圆”，指天；古人把由众多星体组成的茫茫宇宙称为“天”，把立足其间赖以生存的田土称为“地”，由于日月等天体都是在周而复始、永无休止地运动，好似一个闭合的圆周无始无终；而大地却静悄悄地在那里承载着我们，恰如一个方形的物体静止稳定，于是“天圆地方”的概念便由此产生，于是天就获得了苍穹的称号。
穹庐可简作穹。《晋书·刘曜传》：“唯皇不範，迩甸居穹。”唐李如璧《明月》：“昭君失宠辞上宫，娥眉婵娟卧毡穹。”如是，则上文“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的“穷门”应指穹庐之门。当时居民住的房屋是在圆形地坑上建盖起的圆形尖顶屋，中间有主柱，四周竖许多小柱，覆草为顶棚，编草或树枝为围墙，中柱下设火塘，中柱直伸出顶棚，顶端或立相风鸟，或饰氏族标志，火塘永不熄灭，氏族成员围中柱火塘而食而居。这种蒙古包样式的住屋与蒙古包不同的地方是一半建在圆坑上，不是直接建盖在地面上的(见仰韶文化半坡、临潼姜寨居民遗址)。这是与有巢氏（干栏式）不同的居住方式，故称有穷氏。 作者简介：唐善纯（1944-），1968年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中国传统文化研究，发表过数十篇论文，出版过《中国的神秘文化》、《华夏探秘》等学术专著，曾获得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本文为其新作《语言学视野里的古代中国》之一部分。遗憾的是，网络页面在显示国际音标时，会出现乱码。这个问题将待此书正式出版时解决。 通讯地址：210017 南京市建邺区云河湾花园5幢二单元1202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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