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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之后，人们都以为李神婆真的被鬼迷了魂魄。几乎没人相信，其实她自己，根本就是不相信鬼的。 她不相信鬼，却在镇上摆到问仙，方圆百里，名声一时无两。 去她哪里请过神问过仙的人都知道，李神婆实在是很奇怪，她终年穿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端坐堂中，即使她的丈夫张三醉醺醺的从外面颠颠倒倒走回来，满嘴脏话，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事实上，李神婆并不年老，四十出头的模样。他的丈夫就是镇上出来名的二流子、酒鬼、老混混。然而李神婆终究能够养活他，他们没有子女，在镇子上买了一栋很大的房子——他们的生活毫无波澜。 李神婆坐在家里，看着张三走回来。她总是先微眯一下眼，望着张三，而对方并没有看自己，在他的身后，看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那个影子，就像是传说中的鬼魂。李神婆看着它，微微点头示意，仿佛已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前面已经说到，李神婆是根本不相信鬼的。他对虔诚前来问仙的无知乡民嗤之以鼻，对他们毫不客气，所以大多给人留下冷硬的印象。 李神婆问仙算命的本事还是她父亲教的，在她父亲去世以前，名声甚至比她现在还要大。于是他积敛了相当大的一笔财产留给自己的女儿。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自作主张把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亲外甥——这就是李神婆荒唐又悲剧的婚姻。 尽管李神婆的父亲本事很大，但他还是告诉自己的女儿：“世上是没有鬼的。”——她对此也深信不疑。 但是，每天跟在张三背后的那个白色的熟悉的“老朋友”又是什么呢？ 那个白色的影子日日跟在长辈背后，在张三对她冷嘲热讽之后，在张三对她不理不睬之时，温柔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它终日陪伴着她。 她不害怕它，她不相信有鬼，她也不怕鬼。她甚至对它感到某种熟悉的感觉，某种亲近。 直到有一天，小赵的到来。 小赵是张三领回家的，这是他新结识的朋友，从外乡来。李神婆抬头看了他一样，他对她笑了一下，显得斯文有礼。同时，她惊奇地发现，那只白色的鬼，它不见了。 它的消失使李神婆焦躁不安，每一天。她都在家里踱来踱去。这个时候，小赵已经住在让他们家了——这是张三盛情邀请的结果。 只要是小赵在的地方，那个“老朋友”就会消失。她的惶恐一复一日。 她走到小赵住的房间，看见小赵正在写毛笔字，一笔一划，聚精会神。甚至于知道写完才发现她站在身边。他一看见他，立刻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笑，她就明白了。这个仿佛甜腻梦魇般的笑容仿佛能把人的魂魄给招了去——她突然明白那只白色的鬼为什么会消失了。她甚至已经开始希望，那位曾经带给自己无数温暖的老朋友，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事后人们回忆，那一天，张三突然冲到街上哭号，声嘶力竭。人们发现，它的一只胳膊已经断了，长袖子耷拉着，血流如注。在他的身后追着的，就是那位被鬼迷了魂魄的李神婆。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眼睛骨得像是一对鱼眼，吓坏了就上所有的小孩。他终于被路人拦了下来。 现在，李神婆已经不再问仙了。她坐在堂中，像是老了好几十岁。她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老朋友。她看着它，想告诉它那天所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她还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起。 就在那天，他去小赵房间，看见床上躺着两具光溜溜的身体，那身体搅在一起，像是光溜溜的泥鳅。 而那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小赵，此时此刻，慌乱无措地穿起衣服，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着话，语无伦次。他说：“放过我们，我们是真心的。” 他的样子着实狼狈可怜。她的心都碎了——他不知道这个白色的鬼是否也和其他任何人一样，她始终无法明白她心底的意思。而她认为它能，因为它就要向她走过来，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了。 她就哭了。 她就不再问仙了，因为她相信这个世上是真的有鬼。 那个白色的鬼，就是她自己，就是她的孤独。 ——多年以来它陪伴着自己，也曾经在自己沉沦在狂乱的甜梦里时，一度离开过自己，但最终，虚妄的泡沫消失之后，它，又重新回来了。 BY 颜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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