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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冀中平原，在农村，前几年，有时看到当街靠墙摆着一架纸糊的，红红绿绿的车马，就知道，就近一家“老”了人了。近几年来，破除迷信陋俗，几乎全部禁止了原来殡葬的做法，不能买棺材，要火化，不让村里人、亲戚去吊丧，不让穿白戴孝，一时间，好多花圈店都关了门，寿衣也不敢明着卖了。从节简、文明的角度应该说没有错，然而，换一角度想想，抑或是一种文化的缺失，就像一方面，在大力的推广普通话，一方面，又在感叹许多方言正在日益消亡。
在我们这里，小孩子过家家时，有的堆个堆儿，插根棍儿，学大人咿咿呀呀的哭，这时让父母看见是会骂的，然而，长大成人了，再不懂这些被人笑话，甚至会影响到亲戚乡邻的关系。 在我们这里，看看老人不行了，就要马上通知不在身边的亲人、亲戚，赶回来见最后一面，村里还流传着好多这样的说法，说谁家的儿子在外面跑买卖，突然看到自家的老人就在眼前了，定睛看时，又不见了，立马往家里赶，正好是老人临死前的最后一面，有的说，谁家的闺女，嫁到的远处，一年回一次娘家，可昨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娘家的小白狗跑了来，咬住她的裤腿，往外拽，睡醒了就心神不安，一定要回娘家，赶到家时，也是最后一面。有人说是迷信，有人说是亲人的心电感应，我不知道谁说的对，只是觉得，我宁肯相信这样的传说。 在这种时候，死者的娘家人，最是得罪不起，老人咽气之后，一定先要到娘家人去报丧，去了之后，要告诉娘家人，老人得的是什么病，怎么治的，吃的什么药，什么时候，几点几分咽的气，停棂几天，什么时候出殡，一一详细的汇报，因为是你们家的老人，更先是人家的闺女，若是让娘家人有一点不满意，这麻烦可就大了。娘家人会提出好多条件，让老人的儿女们，大葬厚葬，娘家人不点头，就甭想出殡。若是个孝子，出殡那天，也就罢了，若老人生前受了儿女的罪，出殡时，当舅舅就会在大当街里，当了全村人的面痛打这不孝之子，妗子则要打骂不孝儿媳，对方只能跪在当地一声不吭，否则，便是犯了众怒，全村人则会群起而攻之。娘家人一直要跟到坟地里去，要给老人争“材位”，譬如，老人的丈夫先去世了，老太太要和丈夫葬到一起，婆家村里人在往坟坑内放棺材的时候，会把她的棺材头比丈夫的低一截，这时，娘家人会央告抬棺材的乡亲，“大家受累，再往上抬一把”，就算是到了阴间，也要为自家人争些位置。 孝子在这期间是最低下的人，老人在当院里停棂几天，孝子就要守棂几天，不管是远亲还是近邻，只要有人来吊丧，就要陪了人家痛哭一场，不论是辈大辈小，只要人家来吊丧就要磕头谢礼，哪怕是本家的孙子，或是自己的亲外甥也要给跪下谢礼，因为人家来吊祭的是他的亲娘老子。往往到出殡时，孝子孝女们嗓子会哭的哑了，有的哭不出声来了，磕头磕的走路也困难了，但自有人搀着。说这些好像有些残忍，但想想亲生父母再也不能看不到了，哭两声，磕几个头，又值什么呢？ 孝子又是有至权的人，譬如，家里有“老”了人了，上班做事的，没有人不准假支持奔丧，种地的自有街坊帮着料理家里地里。还有，就是在出殡时，孝子手中有根哭丧棒，若是有不看眼的人，阻碍耽误了出殡，孝子可以举棒就打，相传打死可以不偿命，若是红事白事顶了头，娶媳妇的也要让路给出殡的，在农村人的眼里，媳妇永远是不能和亲爹娘相比的，生你养你的是爹娘，不是媳妇。 都说农民散漫，不容易组织，可一到这种事上，一趟街上，甚至一个村子都是自发自觉的各司其职，没有红白理事会，但农村一有了这事，马上就会一个组织成立起来，在我们这里叫“记车”（“车”这字读qie，在我们这里有亲戚来了，若是男客便说是外面的车，是女客就是屋里的车，不直呼其名，用车舆替代，应该是一种尊重的称呼），由当家、当街组成，一边是本族有名望的大辈主持，安排有人给远亲报丧，有人安置棂堂灵位，有人去买衣棺装殓，有人去挖坟坑，有帐房专管接待亲友，收记祭礼，有锅灶专司买办菜蔬，烧水做饭，还要安排下壮年小伙，装备出殡时，抬棺材，现在一般是抬出大院就放在棂车上了，原来的时候，是要一直抬到坟地里，所以要准备两三拨人轮流了来抬。棺木一般都是很厚重的，抬一个棺材要20来个人，有人在前面喊了号子，前呼后应的抬。所有的这些人，都是不请自来，所有的这些工作，除了一二顿饭菜之外，是没有任何报酬的，因为人们都知道，无论是谁，都会有个百年之后。 在我们这里，若是别人家里有个这事，自家孩子不去给帮忙，父母就会骂道，“你不凑人家，到时候，人家也不管你，等你爹娘老了，就让我们臭在屋里，生了蛆好了。”村里真就有人的棺材没人给去抬，说起来，应该是生死因果了。最后，还是这家的儿子、闺女、媳妇挨家的给村里人去磕头，才得入土为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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