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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奴婢取名

 昵称5491490 2011-01-14
【原创】《红楼梦》的奴婢取名

    

      在古典名著中,没有一部小说能比得上《红楼梦》,从影响看,唯独它的研究形成了一门专门学问——“红学”。而其奴婢取名,也很有意思。尽管说,关于《红楼梦》的人物取名,说法见解本已不少,但就我所关注的方面看,好像涉及的人不多,所以写出来,权当抛砖引玉,促进红学事业的繁荣和发展。
    像脂砚斋早已指出的英莲(应怜)、秦仲(情种)、琴棋书画等,不再重复,我主要从奴婢与其主子的关系这个角度来探讨。
    小说中,指名道姓有奴婢的主子主要有: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四春”、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秦可卿以及王熙凤等人,为叙述方便,拟就几点:
         1、宝玉的奴婢——问题的提起
         2、众姑娘的奴婢——观点的印证
         3、贵妇们的奴婢——结论的产生
         4、特殊的情况——代结语
    一、贾宝玉的奴婢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最主要而最奇特的人,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子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对待女孩,尤其是那些服侍他的丫鬟们,他的观念非比常人:他爱她们,也尊重她们,为了他们,他连死都愿意。在他周围,聚集了诸如袭人、晴雯、麝月、秋纹、茜雪、碧痕、绮霰、檀云(后来的戏子芳倌除外)等一大群丫鬟奴婢。
    先看袭人,她是贾母派给宝玉的大房丫鬟,是王夫人指定的宝玉房里的“屋里人”,是侍妾,地位特殊,尽管贾母、王夫人还没给她明位正身,但她和宝玉的关系(就生活照应而言)却远远超出晴雯、麝月、秋纹等人之上。她专管宝玉的衣食起居,就这方面而言,地位作用实在比后来真正成为“宝二奶奶”的薛宝钗(如果这是曹雪芹原意的话)还要重要。在小说中,作者说袭人的取名是“花气袭人知骤暖”,但若把“袭人”一名和袭人“袭衣人”的身份、地位联系起来看,似乎反倒更为合理一些。在旧时代,社会对女子的要求,就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只要有德,才貌似乎是其次的事,她们的终身职责,也不过是服侍、顺从丈夫而已。而袭人恰恰就是这种“袭衣人”角色的典型代表。因此,可以认为,“袭人”的起名,与旧时代女子及袭人本人在宝玉身边“屋里人”的身份、角色和地位是相联系的。
    再看晴雯。“雯”,是有花纹的云彩,名曰晴雯,是取洁净美好的意思。我们知道,晴雯是块“暴炭”,她爱憎分明,疾恶如仇,感情热烈而又勇敢决绝,竭力在贾府这块恶浊肮脏的天地里争取着自己做人的那份权利。她真正称得上是“名”如其人,堪称“圣洁的天使”。前文已述,在宝玉的观念里,对于男女,有泥水清浊之论,二者联系起来看,“晴雯”的取名,与晴雯其人和宝玉这个人物的思想观念是有着很大的连带关系的,限于篇幅,恕不举例。
    再看麝月、秋纹、茜雪、碧痕、绮霰和檀云。就字面来讲,麝指麝香,檀指檀香,都是女性的日常用品;纹、绮、碧等,都与女子的衣饰、装束有关;而月、雪、碧、霰、云、痕以及上文晴雯二字等等,都可归意为“洁净”这个意思。这三方面,与宝玉的泥水清浊之论以及宝玉平日习尚、癖好等也是紧密联系的。总之,把这些名字排在一起,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名字的取法,都是用跟女性有关的事物或现象来命名的,或以肤色,或以衣着,或以日用物品等等,都体现了“脂粉队”的某些共同特征。而这,与其主子贾宝玉的喜食脂粉、混迹女色的性格特征比照起来看,是很有意思的。
    因此,我觉得,曹雪芹对贾宝玉奴婢的起名,显然是在一定程度上考虑了贾宝玉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的。
   
 二、众姑娘的奴婢
    那么,作者对于小说中几个主要姑娘如“宝黛”、湘云、“四春”等人的奴婢取名,是否也与宝玉奴婢一样,与她们各自主人的性格或与此有关的其它方面有一些内在的联系呢?
    让我们先看黛玉。《红楼梦》中,黛玉是以寄居舅家的角色出现的,父母早亡,瘦弱多病,从小就养成了一身孤寂、忧郁、任性的性格,心境几乎总处于幽怨、悲泣的压抑状态。她有名的丫鬟有三个:紫娟、雪雁和春纤,这三个名字,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杜鹃啼血”(尽管“娟”“鹃”相去甚远,但一个“紫”字,总给人以暗淡、阴沉、压抑的感觉)、孤雁哀鸣、春困生忧、游丝无力等物象来,而这,与黛玉的秉性、脾气和客居的地位是能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黛玉丫鬟的起名,也同宝玉一样,是经过作者曹雪芹的一番苦心斟酌的。
    再看宝钗和湘云。她们两人的丫鬟一个叫莺儿,一个叫翠缕。莺儿是爱叫好唱的家鸟,这怎么能同薛宝钗这个“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人物连在一起呢?其实,问题并不在这里,作者在“比通灵金玉微露意”这回戏里,就十分明显地给我们交待了这个用意。宝钗与莺儿,主子与奴婢,一个表面上“罕言寡语”、“安分随时”,一个表面上好叫喜唱,有心无心,只要我们把小说翻到32回,看一看薛宝钗在王夫人面前对金钏投井这件事的态度,就明白作者给她的丫鬟起名“莺儿”的真正用意了。很显然,作者是怀着不屑甚至是厌恶,有意识给这个外表丰腴妩媚、才学夺魁称冠的封建淑女安排“莺儿”这个丫鬟的,尽管“莺儿”这个名字本身并不会给人厌恶的感觉。这样,在无形的对比中,巧妙地表现出作者对薛宝钗这个人物的贬斥态度,这对我们进一步认识薛宝钗这个人物,也是不无裨益的。再看湘云的丫鬟翠缕。只要把她的名子和湘云的判词及图画对比一番,答案自然显现。湘云的判词是:“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画面是: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可见,“翠缕”的取名,与湘云后来丈夫病死、自己过早而孀的悲惨结局是有很大连带关系的。
    至于“四春”,脂砚斋早就指出,其取意是“原应叹息”,四个丫鬟也由“琴棋书画”而来。这固然也是曹雪芹人物取名的另一个重要来源,但若对琴、棋、书、画的取名按我们的思路来分析,也是很有意思的。先看元春,她的侍婢叫抱琴。我们知道,琴在古代,是很高雅的东西,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非一般下里巴人所能明白。元妃入宫,本是极体面、极荣耀的事,更兼才选凤藻、加封贤德,身份地位自然极其尊贵,所以,她的侍婢取名就颇合她的尊贵身份。二小姐迎春,人称“二木头”,胆小怕事,逆来顺受,委曲求全,麻木而又懦弱,她的大丫鬟名叫司棋。我们知道,棋子是拨一下动一下,不拨就不动的玩艺儿,而“侍棋”从字面看,也是静立于侧,不叫不动的丫鬟小童一类角色,把这些与迎春的麻木懦弱的“木头”性格对照起来看,显然,也是有着一定的含义在里面的。尽管侍棋本人并没有“木头”气,我们这里主要是从“侍棋”这个名字的本身来探究她(取名)与其主子迎春性格之间的关系,这是我们本文重点关注和侧重的方面。除司棋而外,迎春的另一个丫鬟叫“绣桔”。桔子本是果中佳品,怎奈她的这个“桔”是“绣桔”,纵然好看,纵然也能使人尽兴地想起桔子那诱人的香气和嚷口,但毕竟是假的,没有什么实用的价值,这与迎春虽有“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忘俗”的娇好模样而全没些儿心性、血性、骨性和气质比较起来,可以看出,作者的命名,依然是从其内在联系上取意的。在贾氏姐妹中,唯三小姐探春有点诗才,卧室布置充满书生士大夫特色,所以,丫鬟取名侍书、翠墨。与钗黛相比,她似乎有点不自量力,但在贾氏姐妹中,她却算得上首屈一指。事实上,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精明强干,有干一番事业的心性、志气和魄力,44回秋爽斋的装饰布置、56回兴利除弊以及主办海棠诗社等就是明证。正因为如此,她的丫鬟取名,就粘上了男人求功名、奔富贵而用的文房诸宝之类(书、墨)。至于四小姐惜春,她年龄最小,一方面,她对田园山水画颇有研究,另一方面,她又“堪破三春”,厌于世俗,常想离家出世,因此,她丫鬟的取名就与绘画和佛庙陈设有关:入画、彩屏等。
    这样,通过以上对小说中几个主要姑娘奴婢取名的简单分析,我们就可以进一步肯定前文的观点:曹雪芹对奴婢的取名,是与她们各自主人的性格爱好、未来结局等是有一定联系的。
    三、贵妇们的奴婢
    既然如此,这个结论是否亦然适合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秦可卿等贵妇们的奴婢取名呢?答案论理应当是肯定的。
    先看贾母:这是个被尊为“老祖宗”的一家之主。她寿星高照,见闻广博,精于世故,洞悉人情。到了老年,儿女子孙成群,丫鬟奴婢带串,家财资产就更不用说了。她身体又好,不喜欢清心静养,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自觉地享受”(太愚《红楼梦人物论》p113页),因此,她的丫鬟取名就很能符合她的享乐趣味,全是些用来游戏、玩乐和消遣的东西:鸳鸯、鹦鹉、琥珀、珍珠、玻璃、翡翠等等。(就本文而言,笔者认为,贾母身边的鸳鸯、鹦鹉与宝钗身边的莺儿取意的侧重点并不相同,这是需要特别强调的一点。)
    再看王夫人:她整日价吃斋念佛,积善修德,看起来像个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可是,一旦她认为金钏、晴雯对她的利益构成威胁的时候,她就原形毕露了,因此,她的丫鬟取名,就有些特别:金钏、银钏、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等。我们知道,由金、玉、彩、绣装点而成的这些装饰品,都是富贵人家用来装点门面、跨豪显富的东西,作者以这些为名,是与她外表大慈大悲、假仁假意而骨子里凶狠毒辣的伪善面孔是有很大干系的。
    薛姨妈为皇商贵妇,钱财对她来讲,算不了什么,她所缺的,就是权力和威势。她领着儿女进京的目的,除了避祸,剩下的就是攀权附贵。从她两个丫鬟取名同喜和同贵,就可看出她这个皇商贵妇对权势向往的迫切程度。另外,她还有个丫鬟取名“臻儿”,也无非是取“百福齐臻”的意思。
    至于李纨,丈夫早死,自己年轻守寡,而且有别于尤氏、凤姐、秦氏、邢夫人之流,行为举止相当检点。所以,作者在塑造这一人物时,就怀着很大的尊重和同情的成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丫鬟才被叫做碧云和素月,给人的是清淡、素雅的庄重感觉。
    秦可卿作为贾氏宗族的晚辈媳妇,其身份之特殊、葬礼之奢华、与乃公贾珍关系之暧昧、曹氏意向所至之明显,人所共知。其丫鬟宝珠和瑞珠的取名,含义自不待言:一方面,为了显示其身份的高贵,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暗刺其淫乱荒淫的奢靡生活和作风。
    总之,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秦可卿等贵妇们的奴婢取名,同众姑娘一样,也具有这种特点。
    四、特殊的情况
    如果我们把这个观点推及到所有奴婢的取名的话,那么,很显然,主要人物王熙凤的丫鬟取名就无法解释。我们知道,凤姐的丫鬟主要有平儿、彩明、小红、丰儿等,从字面看,似乎看不出她们与王熙凤本人的性格特征、命运结局等有什么相关联的地方。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解释呢?自然,这是辩证法在人物取名上的具体反映,由于《红楼梦》小说的奴婢取名途径的多样性,所以,我们所研究的这种取名方法,并不能解释所有的奴婢取名,这是需要明确的一点。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有些丫鬟的取名,从取名的途径看,带有双重甚至多重的属性,比如琴棋书画、袭人、鸳鸯、入画、彩屏等等,因此,若单纯地为讲我们的观点而肯定一方面、否定另一方面,那显然是片面和不足取的。
    这样,我们经过对以上十多位主要人物奴婢取名的分析,基本可以肯定地说,《红楼梦》中相当多的奴婢取名,与其所跟从主子的性格、爱好、命运以极其其它典型性的特征是相辉映的,这种艺术性的取名,对于表现主要人物的性格,研究主要人物的个性,都是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的。所以,可以说,这种艺术性的取名,也是曹雪芹《红楼梦》的一个特殊的艺术手法和成就,作为“红学”研究的一个方面,应该给予一定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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