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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仇恨就如墙砖的颜色，任凭多少年风雨的冲刷都仍鲜艳如故。 大雨仿佛使空间晶莹透明又仿佛使空间迷蒙混沌。浸过雨水的红砖墙将颓旧了的红砖楼房忽地涂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调。 母亲蹲在那里为他洗被子，身体的重心不断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移到左脚，反复地交换。 时光的流水并没有能将母亲的仇恨冲散，却将父亲的人形冲变了样。 把什么都看透了的人何止于千千万万，但千千万万的人并不作看透之举。一个有妻室有儿女有责任感的人即使看透了一切，也要看不透地生活。这种忍辱负重啊才是一种真正的看透。 人们在高兴时从不想问为什么而在悲愤时不断问这问那。 粞左手撑着伞，右手掌着车龙头。忽地一阵风刮过来，伞吹翻了。粞腾不出手将伞翻正，便加紧了步子，小跑一般向这边的星子跑来。 粞很快乐。粞只有和星子在一起时才会产生这种快乐感。粞尽情地发挥着他的才智，痛快地说一些日常压抑着的话。那时候，粞会产生一种自己做人做得很彻底的感觉。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星子一个因他错过了机会而变得可望不可即的星子。 一只碗摔破之后，即使很完整地黏合起来，可以盛水可以装饭，但那又何尝不仍是以只破碗呢？ 星子时常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赶路人，走走走，走到一个要紧的路口时，却突然地对赶路没了兴趣。 人等走完了路，才回头来评点当初走哪条更好或更近，那就晚了。 他问我为什么还不找对象结婚。我说我想等你。因为我对别人爱步起来了。他笑我是情痴。我说我是走了一段弯路才明白自己对你的爱是一种铭心刻骨似的。他问你的态度，我告诉他你现在并不爱我。他问我怎么办，我说我等，一直等到你爱我那天。他说如果你同别人结了婚呢？我说那我也愿意在一边看着你生活得幸福，做你最忠心的朋友。我说我不奢望你爱我，但只需要你允许我爱你，我这辈子心里就会感到很平静很富足。 你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狠劲地折磨自己，然后再折磨你最爱的也是最爱你的人。 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他，但我永远爱他。他是我的生命。 你们现在的差距也拉得很大，过去又有过伤心地事，你们真要是结婚，也不会幸福。男人们比女人们过这样的关要容易得多。 粞又问自己，我能不能放弃星子呢？去找一个各方面都说得过去的女孩成个家，像自己说的那样把星子作为一个长久的朋友相处？——粞的回答仍然是否定的。他对星子有着不可名状的渴望，星子愈拒绝，这渴望愈强烈，驱使着他穷追不舍的除了感情，还有目的。虽则他说过只要星子允许他爱她就满足了，实际上，粞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他想他是不甘心这么败下阵来的。他既然已经向星子表明了心迹，同时他又知道星子的内心在作怎样的挣扎，那么他决意要攻下她。他粞应该做这样的人：既有所爱，就要得到。 “所以，一个人老是为了别人着想，倒霉的就只能是她自己。你想想，这个世界总得有人走运有人倒霉，她不许别人倒霉，那么就只好留给自己了。”——父亲的自私有点炉火纯青了。 她觉得自己把一个并不要紧的东西严密看守了许多年，待有一天拿出来后，才发现也不值什么。 你应该明白我爱你胜过一切，但我却已习惯在你面前强硬自己的感情。我无法改变自己的这种做法，我只好远离你，是你将我忘记。 人的命运竟是无常。有时人不得不作出一些违背他意愿的决定。这种决定虽然有可能使他陷入极大地痛苦之中，但也有可能使他获得一种超越这种痛苦的胜利。 一个美丽的神经质女人，很有些诗意。 她觉出自己十分孤独，孤独如荒野之游魂。 粞走出法院，同沈小妹分手时，他才注意到天地全白，白得刺眼。他乘上了通往母亲家的汽车。两年的风风火火的事业，两年的平平淡淡的婚姻，宛如一个梦。 人必须敢于失，才能得。 只是，在此之前，又是谁一口一口地吃着他呢？是生活本身？还是他自己？或是他们相互联手？再不，是人类这一生命未曾进化得完美而自携的弱点一直在细细地咀嚼着他？如此想着，星子感到了被咀嚼，星子想，试了，这种咀嚼是从一生下来便开始了。 她默想着。在她默思中的辽远之地，一片桃花开放成云霞，轻逸地起伏动荡。星子自问：这究竟是些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上摘自《灿烂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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