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苗苗跟着我生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起他刚来时的样子---
圆圆的脸蛋上一双黑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脚，始终不肯抬起头来看人。像一只小猫似的躲在我的身后，怯怯的眼神在偷偷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一会儿扯着自己的衣襟使劲纠结着，一会儿拽着自己衣服上的纽扣用力地拧着，局促得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紧抿着的小嘴，更是不发出一点的声响。即使在走路的时候，都是一步一挪轻悄悄地，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据苗苗的父母讲述，苗苗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由于难产，使苗苗的脑袋受了内伤。但是，当时的家人谁也不知道。等到孩子三岁时候还分不清楚爸爸和妈妈、还没开口说话时，家里人才发现孩子出了问题。于是，领着苗苗到医院检查。CT查出苗苗脑子里有淤血，医生建议家长采取保守治疗。 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但是，他不敢见生人，不肯开口和周围的人说话，甚至从来不和附近同龄的小朋友们玩耍。他的胆子越来越小，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他会无缘由地撕扯自己的玩具，他会无意识地在有字的图书上使劲地乱画，他会把自己的物品扔得满屋子都是，他还会趁人不留意时，捡拾地上的东西往嘴里填放。苗苗的父母是湖南人，在本市做点小买卖，每天起早贪黑地忙于生计，无暇顾及孩子，经常把他自己锁在家里，或者是让比他年长十几岁的哥哥看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除了家人，他还是不肯和周围的人说话。 上学的第一天，他是哭着来的。 知道了孩子的故事，我开始主动有意地接近他。我安排了学习好、性格开朗的学生和他同桌。上课时，我会经常用眼神和笑容来鼓励他。看到我注意他的眼神，他会马上低下头，躲闪着。偷眼看见我的眼神转移了，他又会抬起头盯着我。于是，我时常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眼神从他的身上掠过，却用眼睛的余光来观察他的学习状态。下课时，我会经常把他拽到怀里，帮他扣扣纽扣、整理整理衣服，随意地和他唠一些家常。开始的时候，他紧张地小脸通红，使劲地扭着自己的身子。但能感觉出来他在听我说话。慢慢地，他开始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出声。一次，二次......我坚持着。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不再拒绝我，看我的眼神开始有了笑意。有时会随着我的讲述，偶尔地点头、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日渐丰富起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他的父亲还没来接他，教室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我指着墙上的生字卡片柔声地对他说：“来，你当老师，我当学生，你来教我学生字。好吗？”我把教鞭塞在他的手里，随手拽了一个凳子，斜跨在凳子上。他不情愿地接过教鞭，使劲地扭着身子。一会儿，他小声地对我说：“我怕！会有人吗？”“没有呀！就咱俩。你看看？”我笑着说。“我怕！”他仍然很胆怯地看着我。“没关系！老师在这呢！来，开始。OK?”看着我鼓励的眼神，他怯怯地读出一个汉字，我马上大声地跟读着。他抿着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微笑着示意他继续领读。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随着他读出来的词语，用各种夸张的动作解说着，逗得他忍不住地笑起来。他开始高兴地和我大声地说着，完全进入了放松状态。 “我家有个18岁的哥哥，你知道吗？”我摇摇头。 “他拿板凳打我。他可高了。”他用手比划着。 “什么？他竟敢用板凳打你？”我惊讶地问到。他使劲地点点头。 “你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不准他再欺负你。就说是老师说的。如果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他笑了，然后使劲地对我点点头。 一个月，这个“自闭”的孩子终于开口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从那一天起，他就住进了我的家。渐渐地，有了同学，他开口说话；有了家长，他也可以和别人打招呼。 记得第一次给他洗脚，刚把他的袜子脱下来，“害羞！”他那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看着他那可爱的样子，我笑着拉过他的脚丫按在水里，“男人的脚丫子就是给别人看的，有什么害羞的？”我大声地说道。水流过他的脚丫，他“咯咯咯”地笑起来。 也记得，他第一次睡在我家的那晚。我来到他的房间，看见睡着的苗苗像只小狗似的蜷缩在被子里，身子佝偻成一个球状，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我爱怜地把他抱在我的床上，用手轻轻地搓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他舒展开身体，香甜地睡了。 通过深入地接触，我了解到苗苗的父母不会和孩子进行肢体语言地交流。孩子出生一年，父母就把他带到了北方。苗苗的父亲从来没和他嬉闹亲近过，苗苗的母亲甚至从来没有亲吻过他。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在生活中我总是有意无意地用一些肢体语言来设法缩短和苗苗的距离。我时常会搂搂他，使劲地抱抱他，和他嬉闹着，在床上滚做一团。日子久了，他不再和我陌生。 今天，我的手在单位意外受伤，手指肿得像个馒头，疼得我坐立不安。要睡觉了，苗苗站在我的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嘟着嘴，不肯回房间去睡觉。 “怎么了？怎么不回房间睡觉？”我笑着问。 “我想睡你床。”他用手指着我的床，撒娇地对我说。 “老师手坏了，太疼了，怕碰。”我夸张地做着痛苦的表情。 “我会不动的。”他小声地说。 我的心一软，怜爱地搂着他来到他的卧室，哄着他脱衣上床。我爱怜地拍打着他的小脑袋，在他的额头上亲吻着。他钻进被窝，用被子捂上了脸在偷着笑。 “我要睡你床。” 稚嫩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眼前晃动着苗苗那嘟着小嘴、可爱的模样。一丝笑意在我的唇边漾开，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恍惚间，肿胀的手指好像都不那么疼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