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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园林浅赏

作者：一道观止

　　无论如何，个园与何园乃目前保存完好的两个最能代表扬州风格的古典园林。一个号称“中国四大名园”之一，一个誉为“晚清第一名园”。那么，何为“扬州风格”呢？还是沈从周先生解说得比较准确（《园林谈丛》“扬州园林与住宅”，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25页）：
　　
　　“扬州园林综合了南北的特色，自成一格。雄伟中寓明秀，得雅健之致，借用文学上的一句话来说，真所谓‘健笔写柔情’了。”
　　
　　这雅健之美，得力于历史上扬州的富足与繁华。足以荟萃大江南北造园高手在此施展拳脚，打出一套刚柔相济的老拳，从而奠定了“扬州以园林胜，园林以叠石胜”的地位。直到在李斗写《扬州画舫录》的乾隆年间，扬州的园林尚与杭州的湖山、苏州的市肆“三者鼎峙，不可轩轾”。曾经的富丽驻足于这一牖天地，即便剩下只石片瓦，也足以令今人叹为观止了。
　　走进个园与何园，不止饱览园林美景，还可粗识淮扬宅邸。个园的主人叫黄至筠，担任两淮盐总四五十载，实为呼风唤雨、内外兼修的盐商老大。嘉庆二十三年(1818)，个园在明代寿芝园旧址上开始修造，前院居家，后院游赏，七亩地上竭尽美轮美奂之能是，堪称一代豪宅。古语云：“竹曰个，木曰枚”。“黄总”喜竹，故将自己的别号以及府邸统统呼作“个园”。
　　个园的看点有二。一为四季假山，一为窄巷屋舍。从盐埠东路上的北门入，迎面有一亭廊连体的“步芳亭”，蜿蜒而来，如同昂首摆尾之游龙。亭前池鱼可数，老柳拂石，修竹摇曳。沿“幽邃”小径前行数步，见怪石窜空、层峦叠嶂，豪放而不失精巧地密置于方寸之间。这就是个园最具个性色彩的四季假山了。西侧夏山以瘦骨嶙峋的太湖石叠出云海奔涌、苍山夕照之景象。山下小池如镜，鱼翔浅底。山上古柏掩映，“鹤亭”欲飞。骨感十足的鱼骨石耸立水中，背后有青石小桥婉转入洞。东侧秋山则以黄石堆砌，高达九米，穿洞入穴，上下交错，游人如入迷宫，常只见对面人影召唤而竟不知脚下哪条小径可通。山顶有亭，每当晚霞如血，俯瞰脚下红枫片片点点，北眺瘦西湖、观音山如歌如烟，一一招入园中，不禁秋意阑珊了。夏秋两山中间由坐北朝南的七间长楼衔接。长楼悬“壶天自春”匾牌，楼前奇石美池，旁立“清漪”小亭。夏山上的一个鱼骨石门洞，上对鹤亭，下对清漪亭，视线恰到好处，两亭上下对照，半遮半掩，呼之欲出。这种园林中的“对景”设计得如此精美，颇值玩味。沿秋山南行，可直达“透风漏月”厅。大厅后墙镂以花格木窗，窗窗含景，一窗一景，美不胜收矣！厅南有如雪之宣石叠成的小型假山，做群狮戏雪状，山脚铺以冰裂纹路面，南墙凿有象征节气的24个风音洞。厅前看雪，南墙听风，别有一番冬意绵绵跃上心头。更为巧妙的是，透过风音洞可窥探春山一角，造出春在咫尺的意念。春山由月门内外两处构景。门外左右两处花台密植修竹，间以石笋，呈雨后春笋貌，门楣题“个园”，将春意引入。门内则用太湖石叠十二生肖闹春图，生趣盎然。背后正对“宜雨轩”，楹联曰：“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今雨初来”。好一派春雨适逢，群贤毕至，朝夕唱和之景象。
　　将四季美景、自然幻化一并纳入方寸间，足不出户即可身临其境、无限亲近，大概此之谓中国园林美学原理吧。
　　至此，方明白游览线路走反了。应从月门入，先春山新雨，又夏山云海，再秋山远眺，终冬山看雪。呵呵，下回正过来。
　　出月门，经“火巷”，入住宅区，可观丛书楼及清美、清颂、汉学三堂。“火巷”乃大中型宅邸设作主要通道的弄巷。扬州的火巷比苏州的“避弄”（备弄）更为修长坦直，大型住宅的弄巷旧时可乘轿出入（《园林谈丛》“扬州园林与住宅”，第132页）。置身“火巷”远眺，两边山墙屋宇高耸，青砖呈流线状放射而去。两三连庑搭建其间，檐下红灯高挂。早有老树几枝探出墙外，荫遮一线天际，大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感。丛书楼，两层小楼，窗明几净，阳光洒下一片静谧。有花窗将隔壁庭院的一牖树石招引进来，泄漏丝丝绿意。此等环境，如不读出个秀才进士什么的，那真是枉费了那一园湖山云树。汉学堂，主人待客之大厅，构架全部为柏木，是扬州保存至今最大最完好的柏木厅。清美、清颂二堂是起居小厅。堂挂楹联不过非耕即读、积德行善云云。富后当思耕读传家、勤俭务本，这是古之商人矫正自己、繁衍后代的规定动作。
　　出个园，南行至徐凝门街，何园在望。入则见一月门，上题“呼啸山庄”。庄主乃道员何芷舠于光绪九年（1883）归隐扬州，购得“吴氏双槐园”（“片石山房”）旧址拓建而成。取陶渊明“倚南窗以寄傲”、“登东埠以舒啸”诗句而名。何道员的园子，占地约20亩，比“黄总”的个园视野开阔多了，也稍显粗狂奔放一些。概括起来，长达千米的回廊，中西合璧的“玉绣楼”，外加扬州仅存一处的石涛叠石。
　　看过了个园，再观何园前后两处叠石，也觉精美别致，但不过盆中一景矣。人言，何园最大的看点在“玉绣楼”一处。二层洋房四面围成一中体西用风格的四合大院，中庭有玉兰老树一株，根系如爪。其下花草单调稀疏，显得冷清空荡。楼上有闺房、书房、客厅等数间，不过今人摆放以吸引眼球罢了。不喜欢这种中体西用的冷调子。不过，登楼于回廊上看廊庑衔接处之一线静幽，还有那海棠花窗漏出的景色，尚存几分诗意。
　　应先看何园，后看个园，才有层层递进，不断提升判断力批判之胃口。如我者反将观之，可否有一丝失落？呵呵，古典园林，只有不羼杂丝毫现代性元素的才是最美的。大概是吧。
　　
　　
　　2011年1月18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