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的清晨,通常只有我和冯丹两个人。
窗外就是第一人民医院,过往的阳湖县衙。
咫尺可及的视窗里如此清晰展示着生命的无奈。
有时候,我比他到得还早,打完太极拳,他会陪80高龄的高师傅吃早饭。
我不厌其烦攀爬着那架铁制旋梯,抚摩着冰凉的铁,心生暖意。
算得最后的陪护么。我心里惶惑着。
左岸要转让了。
新主人进进出出地丈量,预备着拆除后新的构建。
大概租了去,打算开旅馆吧。
还好,总也算是驿站。
冯丹貌似安静地翻书、看着他的股市。
偶尔大家点燃香烟相对无言。
很有把握地,我捉得着他心底的痛,很深。
我可以做出镇定的样式,但是我无法抹掩我丧家犬般的悲呛。
两年了,我几乎天天来这里坐一坐,以为这是我在这个城市可以活着的理由之一。
除了这里,便是狭小的车厢里蜷缩成睡眠的躯壳。
白的夜,白夜。
“左岸公社”角落里发黄的海报提示着左岸曾经的喧闹。
随意抹涂的墙上,《时代周刊》封面人物早已是故人,破败的芦苇卷帘被风吹掀起一点点欢乐的涟漪。
没有滴滴答答的时钟暗示时间的不留情面,古琴的声音执拗地自说自话,几把紫砂壶浸泡在安静的瞌睡中。
只有满屋的书架在身后幽幽暗暗立着,透出宽大气息。
朋友说,那里陈腐的典雅独特的忧郁,暗合着我内心的隐约欢喜。
只在此时、只有此时,无奔走之劳欤。
客人说及周遭的城市,都有自己的独特关键词。
譬如苏州的巷子和栀子花香,譬如无锡的太湖漾漾和梅园拾遗,譬如扬州比西湖瘦小的精致,接着,还有镇江的江山气魄。
可是“常州”,委实抓不准的。
我以为左岸是我得意骄傲的地方的。
小小的楼阁,生息在这样的地界上,是大出我意料的。
瞬间便认定了此地即“常州”。于是,我可以随处在此间寻个角落里酣睡。
沙发下铺垫着的,是恽南田旧花园的老砖。
四下里,三三两两稀疏着南大街、西赢里拆迁时拾来的梁柱、瓦片。
雕花窗柩和老巷的顶拱,提供了记忆的线索。
燕子不见了,堂前依稀还有旧梦……
可是这样的地方,左岸,也快消逝了。
恰如它脚下曾经蜿蜒流淌而后被填埋的白云溪。
想想啊也是,本来啊,这个世界就是无路可往。
要么被填埋,要么,被洗刷。
我一次次抚摩左岸的铁楼梯,光滑,温暖。
何处来,何处去?
苏小成君告诉说,向去处去。
先是村人生病消息,然后是江婉平西去,接着又左岸转行……长亭复短亭,古道总留辞心思。
这凋零满目的人和物,撞满了我的眼。
眼望着隔壁医院里的熙熙攘攘,我心无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