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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迪:我是船 书是帆 好书是罗盘

 徐徐读书 2011-02-08
  发布时间:2009-07-21 08:35
  

  读书是我儿时的渴望  
  我刚得病的时候还小,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自己永远不能站起来,心里存在着很多的幻想。特别是有时在窗口看见别的孩子去上学,我特别羡慕。在我生病前,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奶奶给我缝了个小书包,是用很多小花布剪成三角形缝成的,绣上我的名字,非常漂亮。那时我整天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觉得自己很漂亮,憧憬着将来背着书包去上学。可是后来突然病了,永远没能站起来。妈妈背着我去过很多学校,找老师、找校长,可是当时没有接收残疾孩子的学校,并且我的病情比较严重,大小便没有知觉,老师一听都表示无法照顾我,不能接收。不像今天社会发达了,病情严重的孩子也可以上学,这也是我们残疾人工作者的职责,可是当时不行。
  
  那时我非常希望能够进学校。母亲背着我去针灸的时候,常常路过基五路小学,操场外面是铁栏杆,母亲累了,就把我放在台阶上,每次我都把手放在栏杆上,看孩子们读书、奔跑,真的非常羡慕他们。有时妈妈说,好了,走吧。我就说,妈妈我不走,我再坐一会儿。有时眼泪就流了下来,但是我不让妈妈看见。越是失去的时候,越是渴望。
   
  读书使我不再孤独  

  前年到去年,我在德国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有一次他们邀请我进行德语演讲。其中有一段我就讲我小时候是怎么样孤独,怎么样读书,因为德国人很奇怪我是怎样学会的读书识字。我说那时我父母上班时把我锁在家里,家里没有声音,只有一只马蹄表在走,那就是我活着的声音。后来,父母买来了书送给我。可是我不识字呀,我很想知道书里面讲的是什么,我就猜。妈妈也教我说,你看这个提手旁,就是用手来做的事情,比如说用手打人的打、用手拾起来的拾,都是有提手旁的。所以我看见了一个木字,然后又看见了一个林字,我就想一个木就是一棵树,两个木可能就是更多的树,那么森字里有三个木就是更多的树。有一天,父亲送给我一个四角号码词典,我把它当作一种玩具,不认识的字我就查,查对了,我就很高兴。就这样连蒙带猜的我学会了读书识字,我一本接一本往下读,像一个很饥渴的人。大概到了9岁的时候,我就能给妈妈写信了。

  一个孩子整天面对四壁白墙,内心非常的孤独。只有读书能排遣我的孤独,觉得书中有很多吸引我的故事。有一次,妈妈回家告诉我说,我给你领来一群小朋友。我的脸一下就红了,因为我大小便没有知觉,特别怕见人。我赶紧说,妈妈你请他们在门外等一等。我从小就很要强,我要把腿什么的都拿毯子盖起来。我妈妈是背着手进来的,她拿出来好几本小朋友杂志,我一看,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说,妈妈是书呀!后来我说,妈妈,我有朋友了!

  我还跟父母要来蜡笔,自己画画,在读书画画中把自己内心的孤独驱散了。在我大一点的时候,我妈妈就给我订了《儿童时代》、《少年文艺》等儿童读物。50年代出生的孩子,家里可能都不算富裕,我父母从来没有给我买过零嘴,他们省下钱给我买书,因为他们知道我特别喜欢读书。 

  读书磨练了我的意志品格  

  在我童年的时候,疾病显现的比现在要严重。因为从5岁到10岁做了三次大手术,从第二到第十胸椎有很长一道刀口。手术后,只能是朝上躺着,稍微动动脖子、举举手都连带着背后非常的疼痛,别人搬腿的时候,所有有感觉的部分也是非常疼。那时是一个疼痛的孩子。我对妈妈说,给我书吧。可是书拿在手里,有时却看不到。生病的孩子总是很懂事,不愿意麻烦父母,不愿意麻烦别人。妈妈不停的给我翻书,我觉得过意不去。后来我发现镜子可以照到书,只是字是反着的,辨认的时候要费一会儿功夫。我朝旁边躺着翻开书,从镜子里看反着的字,一页一页的读下去。

  在艰难中读了很多的书。在我10岁做第三次大手术的时候,躺在病床上读了影响我一生的书——《红岩》。那本书里面写到很多共产党员经历了严刑拷打也不屈服,我看了直掉眼泪。在忍受疼痛方面,一个女孩是需要榜样的,江姐就是我的榜样。

  长大后,小时候读的书仍然在潜意识中帮助我忍受疼痛。1991年我鼻子上长了基底细胞癌,也是为了写书才得了这个病。当时我在湖南为孩子们写一本书叫《鸿雁快快飞》的书,天很热,我出了很多汗,眼镜磨的鼻子直出血,我没太在意,堵住了,继续写。可是伤口总也长不上,不停的出血,像流眼泪一样。后来开会时有一位教授见到我,说海迪你赶快到上海来,我找专家给你看一看。结果专家说是经常性的刺激、磨损皮肤造成的癌变,有两种治疗方案:一是保守,二是做手术。两者你来挑选,我们倾向于手术,但是手术会破坏面容。我选择了手术,我觉得我不是演员,破坏面容没关系,我是一个写作者,只要活着,我就可以在后台继续写,这是我所期盼的。

  手术不能打麻药,只能用一点安定,因为这个部位如果打麻药,癌细胞就会游离跑了。医生问我是否接受,我说接受。手术时医生使劲抱着我的头,我跟医生说不用的,我不会动的。我清晰地感觉到医生用龙胆紫在我脸上画线,刀子划过我鼻子上面的皮肤,疼痛让我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这时候,潜意识里读过的书起了作用,我问我自己,假如在白色恐怖时期我会怎样,我的回答是,我会坚强,我会是一个

  非常勇敢的共产党员。手术就这样做了,还缝了40多针,每一针都很疼。

  手术出来时很多朋友在等我,我先生也在。我的脸包括眼睛都被包了起来,但我能听得见。我先生握着我的手说海迪你怎么样,我说没关系,我一摸他的手非常凉,还有点颤抖,我就跟他开玩笑,其实我当时疼得说话都很吃力了,我说如果在白色恐怖时期我一定不会当叛徒,你呢?他说他也不会,我说你会的,因为你的手凉了。

  小时候我有一个梦想,就是面对苦难、艰难,要做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坚强的人首先要读书,书里有很多老师,他们的故事磨炼了我的意志品格,鼓舞着我不断前进。可以说,如果没有书就没有我的今天。

  在我生命的大海上,我是船,书是帆,好书就是罗盘,读书使我永远不会迷失人生的方向。 

  读书增长了我的阅历、丰富了我的生活  

  我家里有个很大的书架,很简洁,我很喜欢它。我先生经常在回家时给我带来惊喜,拎着一个纸包说我今天给你买书了。我非常感谢我的先生,我注意到的书他都给我买回来了。我觉得读书并不在于把家里布置了很多书架,放了很多新书。我更喜欢反复阅读一本好书,就像一个好朋友,可以经常见面、经常交谈。

  好书是我们一生的良师益友。不同的年龄读不同的书,不同的时期读不同的书。比如最近我在重读《追忆似水年华》,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的三本精装书。这套书的第一册被我读得封面都掉下来了,用胶带粘过多次,越破我对它越有感情,到现在读了好多年了,已经记不起读过多少遍了,我还在反复读。罗大纲先生写的序言我也读过很多遍了。作者马塞尔·普鲁斯特患有严重的哮喘病,十五年把自己禁锢在斗室之中,写下了不朽的长篇,虽然他很早就去世了,但他告诉了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时间。在他的生命里时针是倒流的,在他回忆的《似水年华》中生命的花朵就这样慢慢的绽放,我想生命的密码就藏在里面。

  最近我还在读一本书,是朋友送给我的,作者叫卡森·麦卡勒斯,美国女作家,她写了很多长篇小说,比如《心是孤独的猎手》。为什么喜欢她的书呢?可能我们有相同之处,她在25岁之后几次中风,好了以后又继续写作,写出了许多重要的作品。当一个人失去健康的时候,对生命的感悟可能有所不同。麦卡勒斯在50岁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把一个残疾女性对生命的爱用文字的形式留下了。

  并且,我从小就非常喜欢绘画,特别是近些年来,我非常喜欢画油画。我家里有很多画册,近段时间又买了一些俄罗斯著名油画家的画册。我觉得不但要读书,而且要读画,特别是俄罗斯、欧洲的油画,沉郁的天空、忧郁的气质、沉重的情感,读了能增加我们的艺术修养。到了德国以后,我又去了法国、奥地利、瑞士等一些国家,我经常观看它们的天空,我发现小时候看过的欧洲画册中所表达的云层就是这样子的,这是只有在欧洲才能看见的风景。看风景非常重要,这也是读书的一种,能够陶冶情操、增长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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