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乱石崩云／唐南发专栏】不甘寂寞的前首相马哈迪近日再度语出惊人。他说马来半岛曾经被称为“马来人的土地”(Tanah Melayu)，顾名思义，这里“理应”是马来人的国家。
 老马年轻时候的志愿是到伦敦修读法律。奈何当年英国殖民政府面对二战之后乱局，于发放奖学金方面无法做到周全，以致成绩标青的他竟成了“遗珠”。对此，老马耿耿于怀，资深英国专栏作者菲立鲍林（Philip Bowring）深信这个不愉快的经历加剧了他南亚次大陆式的“反殖民”心态。
圆不了律师梦，却无阻他成为往后数十年政坛的狠角色。事实上，马哈迪公开玩弄文字游戏，操弄民众的智慧，其手段之高，令不少牙尖嘴利的律师和名笔都甘拜下风。例如关注亚洲政治多年的美国专栏作者普雷特（Tom Plate）对于老马把“基本教义”的回教说成是中庸的回教，而自称是“基本教义回教徒”的硬掰功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然，“基本教义”作为一种宗教现象源于基督教乃毋庸置疑，如何遭后来的西方媒体和知识界扭曲也有其历史过程，不屑理念辩论的马哈迪不会在意，我亦暂不赘述。
忽略贬低马来人言论
因此，当老马以“马来半岛”的历史来提醒国人的时候，他的目的纯粹在于挑动族群情绪，而非引导民众辩论与思考。他要在民众之间激发的是沸腾的怒气，绝非提供思想的亮光。
然而，非马来人社群又何须为了老马肤浅而可笑的言论动怒？要让这个退而不休的前领袖感到“时不予我”，我们就必须冷待（而非打压）其看法，噪音越多，只会让他越感振奋而喋喋不休。再者，我们可曾思考过：马来人社群当中，厌恶老马的人数或许不在非马来人之下？
 老马让非马来人愤怒，主要因为他以马来人为中心的观点。但这些年以来他种种贬低和伤害马来人的言论，社会上有多少非马来人提出尖锐的驳斥？基本上没有。
换句话说，老马让非马来人“敬佩”，是因为他的魄力和毅力创造了曾经“繁荣”的经济；他又同时让人感到愤怒，因为总会不时提醒非马来人我们原来并不属于这里。但当老马以狠厉的态度批判马来人社群的时候，我们几乎是沉默的，因为打从心底，我们相信他对马来人社群的问题看得很“透彻”。
1969年的513之后，马来评论界出版了两本相当轰动的书。一本是由巫统主导的《思想兴革》(Revolusi Mental)，另一本当然就是老马的《马来人的困境》。这两本书的学术价值虽然不高，却因为当时的政治氛围，加上文字通俗易懂，在马来社会风行一时。已故学者赛胡先阿拉塔斯(Syed Hussein Alatas)对此深感忧心，而写了具有深度和广度的《怠惰原住民的迷思》（The Myth of the Lazy Native）。
诚如赛胡先所言，西班牙，荷兰和英国的殖民者对于菲律宾，爪哇和马来半岛的原住民不愿意参与剥削式的殖民地经济体系深感不满，从而引进易于掌控和利用的外来人口，并发展出“原住民生来就是怠惰”的“道理”，作为统治的理论基础。就马来半岛而言，较早抵达并建立起本身行政和经济体系的马来人社群被型塑为“怠惰”，而华裔和印裔劳工则是“勤恳”且“刻苦耐劳”。
造成种族偏见和误解
这种统治模式造成严重的阶级和族群隔离，以致社会上迟迟无法产生统一的反殖民运动。最遗憾的，乃分而治之的手段促成族群之间的误解和偏见，形成马来人就是懒惰，华人就是贪婪，印度人就是酗酒的刻板印象，而无视任何的政治，社会和历史原因。巫统获得英国殖民者授意接管政权之后，马华公会和国大党即刻搭上顺风车，继续透过操弄社会分裂，甚至到了连英国人都自叹不如的地步。
 华人不妨扪心自问：我们真的都勤奋吗？若然如此，蔡智勇是凭什么资格当上副部长的呢？刘德浩和林熙隆如何能够年纪轻轻就坐拥亿万身家？去年马华公会搞的《华人经济大会》，知名开发商S P Setia的董事经理刘启盛更是把话说白了：“我们不必凡事都针对《新经济政策》，只要找对门路，就能成功。”
在老马和其他巫统的人眼中，这就是“典型”的华人。但他们就代表了全部吗？
事实上，在登嘉楼海边捕鱼的马来人，在吉隆坡街边卖云吞面的阿嫂，在吉打州园丘干活的胶工，以至砂拉越面对困境的本南族，都在各自的经济领域内拼搏，也都面对不同的风险，没有谁比谁更勤奋或更怠惰。一个健全和正常的社会，只要不伤害他人，本来就应该容许不同类型的经济活动，由人们自由选择，而非彼此套上污名，导致严重分化。
表面上，老马是个反殖民政客，然骨子里是个自我殖民者。他完全接受了殖民者的思维，所以对不同的族群持有定见甚至偏见。廿二年的执政岁月，他口口声声要塑造“成功”的马来人，却从来不敢向民众交代他的孩子如何成为“长袖善舞”的商人。
老马对马来人社群的破坏远比任何人都大。但当他嘲笑和批评马来人的时候，我们可曾站出来驳斥他？如果没有，我们大可不必因为他的种族主义而愤怒，否则就是双重标准了。
 唐南发是时事评论人，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国际政治系硕士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