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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方言有学问

 如烟1120 2011-02-21

陕北方言有学问


陕北由于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处于封闭状态,人们的交往半径很小,因此形成了独特的方言。
陕北方言的独特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保留了许多古音、古词,成为中国古代语言的活化石;二是创造了许多非常独特的、具有地域文化特征的词语和修辞方式。概括起来说,陕北方言一是古,二是怪,三是字字有来历、句句有光彩。
陕北方言的第一个特点是比喻奇特。他们把丢人叫“背兴”,把劳动叫“受苦”, 把害病叫“难活”, 把可怜叫“恓惶”, 把困难叫“难怅”, 把不干练叫“邋遢”, 把不正经叫“骚情”, 把便宜叫“贱葬”,这些词比喻形象,加强了表达的效果。比如普通话中的寻短见,陕北人把它叫“寻无常”。“无常”一词是宗教意识的产物。依凭道教阴阳学说,以黑为阴,以白为阳,形成黑无常、白无常两个鬼。无常鬼的职责是专门勾人魂魄的,决定着人的死期。说谁“寻无常”了,比说谁寻了短见比喻更恰当。再比如普通话中说谁服了毒药,陕北方言叫吃了“闹药”。毒药一词有些平静,没有强烈的感觉。而一听“闹药”一种痛苦的情形马上就显现出来了,折腾、叫喊、挣扎,昏死了又醒来,都被一个“闹”字所概括。
陕北方言的第二个特点是贴近生活。他们把债务叫“饥荒”, 把沙尘暴叫“黄风”, 把现在叫“尔格”, 把去年叫“年时”, 把乞丐叫“行吃的”, 把洪水叫“山水”, 把自生的叫“柳生”, 把土块叫“土疙瘩”, 把热闹叫“红火”, 把懒惰叫“针扎不动”, 把冰雹叫“冷子”……这些词来源于他们的生活,是他们根据生活中一些事物情景总结出来的。常住陕北或者了解陕北的人,一听这些词就觉得一种泥土芳香浸入五脏六腑。比如普通话中的糊涂,陕北人叫“麻糜不分”。麻和糜与人们的生活是密不可分的,说你连麻和糜都分不清,说明你糊涂到了极致。再比如说干活,陕北方言叫“做生活”。做生活最大程度的保证了生活的继续,说明了人与生活即生活与生活的关系,比干活更能贴近生活。
陕北方言的另一个特点是善用叠词。如“俊格丹丹、干格巴巴、苗格条条、稳格堰堰、直格挺挺、端格铮铮、湿格淋淋、笑格迷迷、齐格崭崭、嫩格蛋蛋、薄忽闪闪、白格生生、蓝格茵茵”等,可以说随处可见,数不胜数。这种语言特点别处不多,即使有也没有达到如此形象的程度。如陕北人说小孩子不穿衣服是“浑不溜溜”,让人立刻就像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溜溜圆的光屁股娃娃。如他们把喜欢的东西称“心锤锤”、“宝蛋蛋”、“毛芯芯”,把姑娘或小孩子的手叫“绵手手”、脚叫“脚片片”、脸叫“脸蛋蛋”、腿叫“腿把把”、眼叫“毛眼眼”, 说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格外亲切。
陕北方言的特点,陕北民歌中体现得更加突出。行走在陕北高原,那山梁峁盖上,沟渠坡洼间,你会听到拦羊老汉的歌声:驴驹驹撒欢羊羔羔跳,哪达达也不如咱山沟沟好;你会听到纳鞋垫婆姨的低吟:高高山上一骨朵蒜,谁也不要想把我俩来拆散。听着这土色土香的歌词和语调,你一定觉得陕北民歌的独特,陕北方言的魅力。有些青年歌手嫌陕北方言土气,用普通话唱陕北民歌,一唱就失特色,一唱就少韵味,那精神气随着普通话流失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陕北民歌只有用陕北方言写出来、唱出来,才能称得上真正的陕北民歌。
陕北山大沟深,居住分散,你住在这个梁上他住在那道沟,彼此之间要交流,必须提高嗓门,隔沟高呼,靠肺式发音远远传达不了信息。而高喉咙大嗓子说话,来自腹部中强烈的气流冲出鼻腔,就形成了陕北人鼻音重的特点。陕北人说话时爱在前面总加一个 “噢”、 “啊”之类的叹词,也是说话的环境所致。人们常年劳动在山上,距离远,山风大,拉话前不“噢”一声,“啊”一声,引不起对方的注意,久而久之,说话前加叹词便成了习惯。
陕北方言保留了许多古语。当你津津有味地品读古文时,你一定觉得许多词语和陕北话相似。他们表达嘈杂的感觉时,不用吵,直接用聒,如 “聒死人了”,“聒得人一满不行”等。这是非常准确的表达,比用“吵”“闹”之类的词准确得多。“吵”“闹”表示的嘈杂声,不是听这声音的人的感觉;而“聒”字表达的正是这种感觉。他们说一件事不可预测时,不用不可预测,而用“玄”,说“这件事玄了”,“那天可弄玄哩”。这是非常高古的说法,“玄”字的本义是精微,有深不可测、妙不可言,形不可状,貌不可描的意思,而老子还说“玄之又玄谓之道”,那根扎得就太深了。陕北人把“斜”字读成“虾”音,许多人认为这是土音,其实正好是古代的官话的发音。如杜牧诗《山行》中的“远上寒山石径斜”,如果把它读成斜音,连韵都押不上了,可见那时就读“虾”音。如陕北人把挖小坑点种的劳动叫埯,骂一个做事太过分的人为“忤逆”,一般人很难听懂,其实这也是非常标准的古代官方书面语言。
不但字是这样,词也是这样。陕北人用词特别高古,例如,嘲笑一个人不适当地拉开架势时,会说:“你‘岑彭马武’地要干什么?”一般人听不出来,不知“岑彭马武”是什么意思,其实“岑彭马武”是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岑彭,一个叫马武,都是东汉时有名的战将,不但作战勇敢,相貌也威风,后来和秦琼、敬德一起列为门神,“岑彭马武”就是拉开架势动武的意思。再如,陕北人在作总结性发言时,会说“不管‘匝长径短’,先做事吧”。这“ 匝长径短”,一般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这四个字不但是古字,而且饱含着科学知识,所谓“匝”,就是周长,所谓“径”,就是直径,是非常明白的道理。
陕北方言和好几个地方的方言非常相似,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地方和陕北却很远。例如内蒙古自治区的土默特左右旗,河北的张家口,那里的方言陕北的老太太都能听懂。这是什么原因,现在还说不清。陕北方言和许多古典名著中的语言很近,最明显的是《红楼梦》和元杂剧,特别是元杂剧,看起来好像用陕北方言写的一样。这是什么原因,也说不清。陕北方言中的许多用字和南方一些地方的方言也接近,有的甚至一模一样。例如,陕北把披麻戴孝的“孝”字,读为“浩”,把孝衫、孝帽,读为“浩衫” “浩帽”,这和湖北省的黄石、孝感一带的人读法完全相同。由此可见,这不是方言,而是曾经的官话。
这就是陕北方言,读一读让人觉得这块土地厚重,听一听让人感觉这方乡民亲近。这其中的学问很多,我一个外行人难以说清,之所以举这些例子,希望能引起专家们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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