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 今天是你睡去后的第180天。 像往常一样去看你，天在下雨，我忘了带伞。一个人走在这条无数次我们携手用笑声铺筑的街，眼前便有些许的迷蒙，路一直的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雨下的不大，却密集，密密麻麻的随着风势斜落下来，有几串滴在脸上，倒也有着麻酥的凉意。路旁那家我们经常光顾的小吃店，已换成了一个水果摊，架子上摆满了橙子，好大的个，很光鲜的样子。老板说今年的橙子特别甘甜，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在一筐的橙子里，我只挑了两只，最大的，最小的。我要把大的那个放在你的床头，好让你留香，小的拨给你吃，好让你甜甜嘴。 一路上，重复的数着这道旁的梧桐，我决定今天要把它数完。以前的你始终没有数完过，是因为我想着法儿的打扰你；今天的我也终究没有完成，是因为你，所有关于你的零星片断不断的撞击着我，把我推向回忆的漩涡，于是我不停的下坠下坠--数到第11棵梧桐，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瘦瘦长长的，夹杂着这树上的梧桐树叶。我把脚轻轻的放上去，就像以前的很多次我踩着你的影子，可是现在这影子竟也是这般的孤寂、落莫。确实是出太阳了，而且不仅仅是太阳，而是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雨。雨一点都没有变小，灰蒙蒙的很有密度，像一张网，也像无数的银针。太阳却是耀眼的，有着灰色的衬托，他忽然显出明晃晃的亮度。单纯有太阳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太阳。单纯下雨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感觉雨竟然会是这样的雨。一时间我也有些呆滞，看着眼前的光景晃来晃去，街巷顿时就有着不真实得意味了。 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我还是停了下来。打理一下被雨打湿纠缠着的长发，扎了个马尾，用你送我的蓝色发夹。你仍旧沉睡着，昨天离去时为你铺平的被子没有一丝的褶皱。但我还是过去拉了下你那白色套子的被褥，怕你着了凉。你的眉头习惯性的微皱着，或许是作着噩梦，又或许是想到了我，这个在这里为你苦苦守候的人儿。哦，我要熨平你的眉头，用我的一生一世。你也曾说，要用你的一生来陪伴我，要改掉我身上所有千奇百怪、古灵精怪的毛病。我们也曾相拥在屋前的草地，仰望天空，一坐就是半天。我们曾是那样的喜欢蓝色，因为那是天空的颜色。但半年来，我渐渐地亲近白色，那样我会觉得自己会更靠近你一些。 从包里拿出那两个橙子，大的搁在你的床头。然后我开始为你拨那个小的，皮很薄汁很多，溅了我一手。我把拨好的递到你的唇边，好让你吮吸它的甘甜，可你却像孩子似得任性，橘黄色的汁液顺着你高高隆起的喉骨蜿蜒下去。我已习惯于每天对你诉说，我的、你的、我们的，快乐的、悲伤的。你一直是个很好的听者，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我一直的讲，直到为你擦拭的纸巾染成了桔黄色，甜腻的汁液顺着我的手腕滑落，沿着我清晰可见的青色脉络。我努力的让自己对你微笑，可笑容却在嘴角僵滞。 我把那剩下的大半个橙子扔进了废纸筒，像以往的179个日子一样打扫了一遍房间，才离去，虽然它看起来是那么的一尘不染。知道吗，秋天到了。风里有了几分凉意，明天应该给你添床被子了。 10月10日 今天是你睡去后的第181天。 你牵着我的手，在雨雾缭绕的街头，有昏暗的灯光、沉醉的音乐。我绕着你旋转，长发被风吹散开来飘扬着，在白色透明的帘幕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轨迹。你不做声的看着我，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我把温湿的唇紧贴在你的眼，感觉你眼珠的慧捷，你那排长密的睫毛在我唇下的骚动。 "嫁给我！我要你嫁给我！"你轻咬我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颈项。"嗯--申请无效，被驳回。"转过身轻啄你微张得可爱的嘴，一闪身从你的怀中挣脱。"哎，看来我只好逼婚了。"你满口的无奈，眼角却闪着狡捷的光。是午夜的街头，两个互相追逐的影子，空气中充斥着我清灵的笑声。突然，刺眼的光芒，一阵的眩惑，笑容在阴冷的空气中凝滞，一片片的支离、破碎。 我坐起身看表，又是"一时三刻"。每天你都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然后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和对白。半年了，你并没有离开过我。黑暗里，我摩娑着左手无名指之上的戒指，它还留有你手心的温度。 下午去看你，道两旁的树开始落下叶子，发丝被一阵阵凉风吹起，秋天在一夜之间说来就来了。 多少次，我们为那秋天树上枯黄的叶缓缓欲坠的姿态而驻足。我说：它们总是在落地前做着无谓的垂死挣扎，至少再做个后跟翻或是转个圈，才甘心成为人们脚下那一声不经意的脆响。你说：那是一种有所坚持的美感，像人生。我说：我们很渺小，躲也躲不掉命运的心血来潮。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陪伴着我，为我守候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我冲着你笑，眼里却已擒满了泪。你高高的把手举起，拍起手来，你低头望着我说：秋天树上的叶子是听声音掉落的。果然，树叶纷纷繁繁的飘落。然后你拥我入怀，你炙热的唇，贴上我的眼，吮吸我已馈堤的泪。 我抬起头，高高的把手举起，一声、两声、--啪啪啪啪！数不尽的拍掌声。突然，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只因为满天散下了绵绵层层枯黄的回忆。 10月11日 今天是你睡去后的第182天，我们的半年约期。昨晚你没来找我，等你，一夜无眠。 我想你了，不只因为你昨晚的失约，所以我决定早早的去看你。于是，洗了澡、换了衣服，是那条22岁生日你送我的白色袭地长裙。你说，要我穿着它携手和你步上红地毯。我相信你的承诺，相信你，因为爱。在镜子前站了许久，给自己盘了个松松的发髻，那样会让我看起来成熟。到医院的时候还早，就在对面的超市买了些需要的东西。我想今晚陪你一起过，只是今晚。站在医院门口的第22棵梧桐下，寂寥的秋风吹着我空荡的长裙，在这个初秋的清晨摇曳、舞动。 房里，那牵动你生命脉搏的银色细线，在天蓝色的屏幕上有规律的来回振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你仍旧躺着，不做声的，空气里只剩下沉默在伤人。我望着你，忘了呼吸。 下午，那个照看你的护士来查房，看得出她很善良、体贴，所以我会很放心的离开。她有着甜甜的笑，明亮的眸子，她一定是如曾经的我一般幸福的。 已是安静的午夜时分，所有的声音都隐藏在安静的后面，声音也是安静，也是似乎一忽儿便要隐去的。有一些模糊的东西存在于黑夜的中心，我看清了，是一丝月光。月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里斜逸进来，我盯着这些月光良久，它看上去虚弱、清冷，像一条在崮密的洞穴里冬眠的小蛇，把脚尖绷直，像跳芭蕾舞那样的紧张着，慢慢移到那粟月光下，慢慢沿着光滑动着。我听到自己的心跳，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墙上机械钟的咯答咯答声。我了解，我只是，在平静的祈祷。如果心愿被蒙了灰，请给我慧眼让我看清星空；如果时光如梭，请给我一秒回忆片刻。 后记 我——看管302号房的护士。10月11号，下午去查房。那个女人仍旧是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指缠绕着那男人的手，肩头已不再颤抖，只是越发的瘦削单薄。她每天都会来看这个男人，一呆就是一整天，半年来无一例外，风雨无阻。她有着一副清丽的面容，皮肤却是近于病态的白皙，青色的脉络若隐若现。从没见她笑过，但我想那一定是甜蜜而诱人的。今天她恳求我让她留宿在医院，并嘱托我多多的照顾302房的病人，心中虽是有些忐忑却也答应下了。看得出，她和那个男人是深爱着的，如果不是那场车祸，他们也应该像我一样要结婚了吧。 10月13号，病房里异常的安静。那女人伏在床沿上睡熟了。过去轻拍她的肩，她没有做声，凑过脸去看，惊讶于她嘴角溢出的甜蜜而幸福的笑，那是怎样一种满足的笑，令人窒息。突然间，我猛地回过头，天蓝色的屏幕上只有一条无限延伸的直线缓缓的划动。下意识的，颤抖着把手指伸向那女人的鼻端，冷不丁的向后倒退。 经确认，心电图停止跳动的时间是10月13日凌时一是三刻，死亡原因不明。而那女人是在一点到两点之间死去的，死亡原因是吞噬了大量的安眠药。 阴暗的病房，有着一抹鲜亮的桔黄色，好大的个很光鲜的样子。那女人死的时候，旁边放着一个记事本。上面有她写下的182篇日记，正好是半年。而最后一页上，有这么一段话： 当等待已没有了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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