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回忆 (美国)戴维·保罗 帕丝拉一直在等我。 她坐在一处已经弃用的地铁站中的一张石凳上。阳光透过古老的水泥圆顶裂缝泄漏进来,她被罩在一团光的圆锥体内。我可以看出她很脆弱,她那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亦在颤抖,但她的头发仍然是金黄色的,她的脸仍然很可爱。就算是一千年也不会让她的美貌有所衰减。 “你过得怎样?”我问。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我,从她那苍白的蓝眼中,我看到了破碎梦想的碎片。 她叹了口气。“你不应该做出承诺。” 我知道。 “再没有车可乘了,”她悲伤地说。 我们俩同时低头看着那令人沉闷的坑道。曾几何时,一列列挤满人的铁皮车呼啸着轰隆隆地从这些洞穴通过。 “第三轨(译注1)已经死了,”帕丝拉说。 “这样我们就没有危险了。” 帕丝拉露出了惨笑。“当然没有了。我们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危险。你是害怕危险。” 我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说过你爱我。” “我说的是我想要你。” “你让这听起来像你爱我。” “你是让你自己按那个意思来听的。” “要是我怀孕了就好了。” 她那时是希望能够怀孕的,但我却害怕她怀孕。有一次,她的好朋友迟来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晚上都会缠着她问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直至她最终尖叫着给出我需要的答案。“是的,该死的。它来了。” 此时,她温柔地说,“你利用了我。” “谁利用谁了,帕丝拉?我们吵架,你就离开了。我当时只是想结束吵架。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把自己灌醉。但是你回来了,帕丝拉。你跟在我后面回来了。” “因为我觉得还有希望。我们需要谈谈。” “但我们没有谈。” “你喝得太醉了。” 我点点头。 “但你没有醉到不能做爱。也许你根本就没醉。” “帕丝拉,也许我会爱你,如果……” “如果我不是这么容易到手?” “事情都是有规则的。” 帕丝拉的眼睛湿润了。细小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如果说我对此会有什么感受的话,那就是我会感到妒忌,她竟然具有哭泣的天赋。我转身离开她,走到站台的边缘。 坑道里,铁轨已经生锈,隧道那黑暗的深处寂静得令人感到沉重。曾几何时,人生咆哮地从这条隧道穿过。曾几何时,第三轨有过激怒,帕丝拉有过激怒,我也有过激怒。 我们俩就是在这个隧道里彼此发现对方的,是在一列高峰期列车上被推到一起的。她当时就在我旁边,手紧紧地抓住头顶上的皮带拉扣。她那瓷砖般光滑的脸仍然带着寒夜留下的玫瑰红,她那长长的金发卷曲地洒在她那件猩红色夹克的毛领上。当列车突然猛烈地一晃时,她撞到了我的胸口上。我感觉到她的手压在我的手肘上了。我尽情享受着她那散发在我胸口上的头发的甜蜜。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脸红了。我吻了她。 “我们从一开始就被毁了,”她现在这样说。“你要是不用离开就好了。” “那是在我们相识之前已经定好的事情。我根本无法改变。” “我们要是早点相识就好了。” “但我们没有。” “我那时真是太爱你了。而你却要离开。这在我心上插了一刀.” 她曾经在我离开的前一晚打来过电话。朋友们为我的离开举办了一个欢送晚会,我喝醉了。 “我当时为什么就不把话说出来呢?”帕丝拉抽泣说。“我为什么不对着电话大声叫喊我很爱你和很需要你呢?如果我那样做了,你会来找我吗?” “我知道你是什么感受。” “那你是不在乎?” “我的一部分不在乎。是愚蠢的那部分。” “但后来,当你出国几个月后,你给我写信,说你对不起我,还说你想让我等你。” “你一直都没有给我回信。” “因为你信中什么也没有说。你什么也没有说就说明了一切。你在一个遥远的国家,那里没有人爱你,这对你太糟糕了。你想在你的生活中有一个女人,即使只是通过一封洒了香水的信也好。” “你什么都知道。” “不。” 她走过来,挨着我,站在站台的边上,轻轻地摇了摇头。“再也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了,”她虚弱地说。 她把她的手放到我的手肘上,我立即变得僵硬起来。 “难道你对什么事情都没有感觉吗?”她恳求地说。 “我甚至连我欠你的痛苦都感觉不到。” 她蹲下来,坐到站台的边上,双脚晃晃荡荡地悬挂在坑道上。“我想这已经没关系了,是吗?”她叹了口气。“现在说那些事已经太晚了。” 帕丝拉跳进坑道里。她甩掉鞋子,摇摇晃晃地站到第三轨上。“我很抱歉没有回你的信,”她说,然后向我伸出她的双手。“不管我们那个时候无法得到的是什么,我们现在都可以得到了。拜托,亲爱的,到我这里来吧。” 不。 第三轨是死的。 她的双手会是冰冷的。 (译注1:第三轨,即给电力机车提供电力的轨道) (译自《回音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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