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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来敲门》(节选)

 清轻 2011-03-12

《幸福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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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蒋雯丽、孙淳主演的《幸福来敲门》正在热播。

   蒋雯丽扮演的江路是杂技团化妆师,漂亮能干,人见人爱。令人迷惑的是,36岁仍孑然一身。孙淳扮演的宋宇生是出版社的摄影师,6年前妻子车祸身亡,虽然前丈母娘不停地给他介绍对象,但他始终提不起兴致……一次偶遇,让江路与宋宇生一见如故,沉寂已久的激情被瞬间点燃,熊熊燃烧!然而,双方亲人的横加阻挠,让江路陷入了绝望中,正当她准备放弃宋宇生的时候,爱情的力量竟让她做出了不计后果的选择——结婚!

   本报的连载就从他们结婚以后开始,因为,嫁给宋宇生后,迎接江路的却不是浪漫美妙的蜜月之旅。


(一) “你的错误受法律保护,没人追究你!”

   终于结婚了。

   江路靠在床头,腿架在宋宇生的腿上,宋宇生正在用小棉签蘸着酒精给江路擦拭伤口,随着宋宇生的手指一动,江路发出了一阵尖叫:“你慢着点儿!哎哟喂,你想杀了我呀?”宋宇生放下酒精瓶,拧好盖子,然后拿着红药水涂抹伤处。

   宋宇生说:“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凡事啊,总得有个过程,你说是不是?”江路不说话了。宋宇生看看她:“泄气了?”江路没有说话。宋宇生笑嘻嘻地说:“呵呵,整天跟我吹牛呢,说自己在云南怎么怎么能干,遇到这么点儿麻烦就过不去了?没劲!”江路撒娇似地说:“谁没劲了?”宋宇生说:“你要是有劲,就跟着我一块往前走。而且,你也没退路了。”

   江路不解地看着宋宇生。

   宋宇生说:“结婚证白领了?说不干就不干,把国家的法律当儿戏,把宋宇生对你的爱当抹布,说扔就扔啊?”江路委屈地说:“我没这样。”宋宇生放下红药水,顺手扯过挂在床尾的绿色行李带:“打好的铺盖卷又铺上了,还说没有?”江路无助地问:“那你说怎么办?”宋宇生笃定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江路愁闷地说:“话是这么说,可路在哪儿呢?”宋宇生说:“老太太跟孩子的事交给我,你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江路提议道:“要不,婚礼就别搞了,咱俩出去旅游几天,散散心算了。”宋宇生不同意:“那我答应你姐的事就不算了?”江路劝道:“我姐那边儿我去做工作。”宋宇生坦诚地说:“君子一言——别让我干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事儿。你睡会儿吧,回头我来接你出去吃饭。”江路问:“你去哪儿?”宋宇生起身说:“我到伟德那儿去一趟,征征还在那儿呢。她一会儿不回来,老太太就一会儿不得安生。”江路心疼地说:“都一宿没睡了,先眯会儿,不在乎这几个小时,就睡一会儿?”

   这时,宋宇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宋宇生说:“这个时候你就不能说睡觉这俩字儿……这么小的床,怎么睡啊?”江路往墙边挪了挪身体,然后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拍了拍。宋宇生坐在了江路身边,然后色迷迷地说:“我要是犯了错误怎么办?”江路暧昧地笑道:“你的错误受法律保护,没人追究你!”

   与此同时,在钱伟德单位,钱伟德看着宋征大口大口地吃饭:“舅舅这食堂里的饭是不是特好吃啊?”宋征看他一眼,没有回答。钱伟德接着说:“吃了饭,就赶紧回家,听见没有?”宋征还是不说话,但是脸上带着不同意。钱伟德说:“要不先去舅舅家住两天,等你自个儿气消了,我再送你回去?”

   宋征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去,又用手帕擦了一下嘴巴,才开口:“舅舅,您怎么老觉得我是闹小孩子脾气呢?”钱伟德诡笑:“谁说我们宋征闹小孩子脾气?我们完全是大人!” 


(二)“您是不是想宣布一个重大决定?”

   钱伟德哄着宋征说:“是大人就更应该体谅长辈对不对?姥姥为了你,都一天不吃不喝了。”宋征委屈地说:“那也不能怪我啊!”钱伟德笑着问:“那怪谁呀?”宋征眼睛里又涌出了眼泪。钱伟德说:“你告诉舅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你爸爸跟那个江路昨晚上一夜都在外头找你……”宋征可怜兮兮地说:“舅舅,我在您家住到学期结束行吗?”宋征恳求的眼睛让钱伟德油然心生疼爱,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钱伟德说:“无论怎么着,你也得先回趟家,要不姥姥非得急出毛病来。”宋征固执地问道:“您想赶我走?”钱伟德无奈地解释说:“跟姥姥见个面,让她把心放下来,然后我再接你回来。”

   这时,屋外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宋征紧张地站了起来,朝窗外看去——宋宇生骑着摩托车驶来,停下。宋征转头对着钱伟德说:“舅舅,我该怎么办啊?”钱伟德笑了:“他是你爸,你怕什么呀?”宋征撅着嘴说:“我不想跟他回去。”钱伟德说:“先听听你爸怎么说,他要是来蛮的,舅舅都不答应,行吗?”宋征点了点头。

   宋宇生走了进来,站在了宋征的斜对面。宋征把头偏到了一边。钱伟德解围:“征征,见了自己的亲爸也不吱一声啊?”宋征把头转了回来,犹豫了一下,没有张开嘴。宋宇生刚要开口,突然一个喷嚏响了。钱伟德:“感冒了?”宋宇生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可能是夜里着凉了……”钱伟德说:“你等会儿,我这儿可能还有盒‘银翘’,我给你找找啊。”宋宇生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跟征征说两句话就走。”宋征听了,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征征,爸爸想接你回家,跟姥姥、宋隽一起吃顿饭,说点事儿。”

   宋征再次把头偏到了一边。

   宋宇生说:“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呢,我就在这儿跟你说。”钱伟德插嘴说:“哥,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宋宇生看了他一眼:“你是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回避的?”宋征的眼睛转了转,显然她猜到了什么。宋宇生说:“征征,你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想好了说一声!”宋征说:“您是不是想宣布一个重大决定?”宋宇生笑了。宋征气恼地说:“您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宋宇生平心静气地说:“征征,你是一个大姑娘了,有些事儿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没错儿,我和你江路阿姨……”宋征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钱伟德紧张地冲宋宇生摆了摆手。宋宇生微笑着看着女儿。宋征慢慢放下了双手。

   宋宇生接着说:“征征,你可以不赞同爸爸的选择,爸不怪你。但是,如果你还在乎你姥姥和你弟弟,你就先跟我回家,让他们看到你,把心放下来。你要是一时半会儿地转不过弯子,可以到舅舅家住几天。想家了,让舅舅告诉我,我随时去接你。”

   宋宇生话音刚落,又一个喷嚏响了。宋征狠狠地说:“我恨你!”

   宋宇生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还要告诉你,你永远是我女儿,谁也不能取代你,记住了!”宋征气鼓鼓地看着父亲,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宋宇生转过身拉开了门,走了。宋征擦干了眼泪,起身走到沙发前,拿起自己的书包。钱伟德问道:“干吗去?”宋征回答:“回家。”

   钱伟德想冲出门:“等着,我喊一下你爸……”

   宋征边走边说:“不用,我是大人,我自己能回去!”

   钱伟德诧异地看着宋征拉开大门走了。


(三)“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我妈,绝对不可能!”

   宋宇生正在他与江路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给江路打电话,忽然从守店大爷的眼神里发现了什么,他顺着大爷的眼神转过身来,宋征正用一种冷漠的眼光看着他。宋宇生给吓了一跳:“征征?……回来够快的呀,怎么不让我顺路把你接回来?”

   宋征没有理他,转身朝楼门洞走去。钱淑华和宋隽在家正在准备晚饭。门铃突然响了,钱淑华高兴地说:“肯定是你姐姐回来了!”宋隽兴奋地跑到门厅,打开了门:“姐,你回来了啊?”宋征淡淡地说:“嚷嚷什么呀?大惊小怪!”钱淑华有些吃惊:“征征?”宋征平静地说:“姥姥,我回来了。”钱淑华擦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把姥姥给吓死了!”

   钱淑华叫宋隽:“隽隽,赶紧去食堂买个狮子头!”宋征说:“不用了,这点儿东西能吃掉一半就不错了。”说罢,朝卧室走去。留下钱淑华和宋隽面面相觑。

   这时,门铃再度响起。钱淑华问:“谁呀?”宋宇生回答道:“妈,是我!”宋隽急忙跑去开了门,宋宇生出现在门口。宋征听到爸爸来,把录音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宋宇生皱了皱眉头,走到了姐弟俩卧室的门口:“开这么大声音干吗?不怕邻居有意见啊?”

   “特别的日子就该有特别的气氛!”宋征气鼓鼓地朝客厅走去。

   宋宇生走进来,伸出手指头准备关掉录音机。想了想,放弃了这个念头。接着,把音量调到了正常水平。然后,他环视了一下,发现宋征床边的桌上多了一个镜框——那是她前妻的照片。

   宋征把4个玻璃杯依次摆好,然后把一瓶红葡萄酒放在了桌上。钱淑华惊讶地问:“征征,你这是怎么了?喝什么酒啊?”

   宋征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再说咱家好长时间没吃过团圆饭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钱淑华一愣:“征征,胡说什么呀?”

   宋宇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尽量放松地说:“呵呵,既然是个团圆饭……那就首先欢迎征征回家,一家人团圆了……”宋征插嘴说:“爸,您这话可就离题万里了,您回来不是为了这个,对吗?”

   宋宇生想了想,开口说:“妈,我是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

   宋征紧张地看着父亲。

   宋宇生平静地说:“我和江路已登记结婚了。”

   钱淑华惊呆了。宋隽也疑惑不解地看着父亲。

   宋宇生说:“这是早晚的事儿……我想说,江路是个好女人,时间长了你们就会知道她、了解她。我不指望你们热烈鼓掌、夹道欢迎,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平常常地接受她……”

   宋征的声音拔高了:“凭什么呀?”

   钱淑华反倒平静了:“征征,让你爸爸把话说完了!”

   宋宇生说:“至于能不能真正成为一家人,那得需要时间和过程,但我相信会。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办一个正式的婚礼,我希望妈、征征和隽隽都来参加……”

   宋征眼睛里有泪水:“不可能!任何人都不能取代我妈,绝对不可能!”

   宋隽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父亲,显然此时他已经不知所措了。

   宋宇生耐心地说:“我没想着让谁取代你妈妈,她是她,你是你……”

   宋征绝望地打断爸爸:“但是,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四)“姥姥,您这个弯子也转得太快了吧?”

   钱淑华问:“宇生,都说完了?”宋宇生点了点头。

   钱淑华说:“那我也说两句……宇生,妈从来不反对你结婚,对吗?”宋宇生点了点头。钱淑华又说:“妈只是不同意你跟江路结婚,妈觉得她不是过日子的女人,妈怕她带坏了这两个孩子,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还是这个家。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就不好再阻拦了。婚姻自由,那是受法律保护的,对吧?”

   宋征和宋隽不解地看着钱淑华。

   钱淑华说:“好吧!既然你打算办一个婚礼,那就得好好操持,办得像模像样的。需要钱了就跟妈说一声儿,妈手头上积蓄不多,可多少也是个心意。”

   宋宇生对钱淑华的态度有点吃惊:“妈,那就不必了,您那点儿钱不都放在这个家里的开销上了。”钱淑华说:“什么时候把婚礼的日子定下来了,提前跟妈说一声儿,我一定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去!”宋宇生愣了!

   两个孩子惊诧地看着钱淑华。

   钱淑华说:“说一千道一万呀,你宋宇生跟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向着一家人,那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

   宋宇生一走,宋征马上对钱淑华说:“姥姥,我可跟您说好了,那个婚礼我可不去!”钱淑华看着宋征:“我怎么跟你说的?都得去,那是给你爸爸做脸撑腰!”宋隽也愤愤地说:“姥姥,那个妖精真把我爸给勾走了?”钱淑华转过头对宋隽说:“隽隽,以后可不能叫人家妖精了,要是让你爸听见了,他会不高兴的。”宋隽:“那我叫她什么呀?”钱淑华:“以后见了面,就喊江阿姨!”

   宋征:“哼,您这个弯子也转得太快了吧?这是典型的机会主义!投降主义!”钱淑华笑了:“哟,还给姥姥扣了这么大的两顶帽子?那得多沉啊?”钱淑华看了看两个孩子,宋征和宋隽的脸上都有一种惶恐不安的表情。

   钱淑华严肃起来:“你们俩用不着担心!往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你爸爸走了,姥姥还在啊!只要姥姥还有一口气,我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晚上,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京剧《铡美案》,宋隽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黑脸包公激昂地唱道:“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窗,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琦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了爷的大堂上……”钱淑华端着一盆水,踩着锣鼓点儿走了过来,放下洗脚盆:“隽隽,洗脚。”宋隽一边脱袜子,一边问:“姥姥,后来包公怎么着了?”钱淑华瞥了一眼电视:“自己慢慢看。”宋隽说:“太慢了,唱起来没完没了的,我都急死了。”钱淑华漫不经心地说:“后来呀,包公就把陈世美的脑袋给砍了!”

   宋隽啧啧称赞道:“真厉害!连驸马都敢杀?”钱淑华说:“要不老百姓怎么喊他包青天呢?”宋隽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姥姥,我爸要是让包公给抓起来,会怎么样啊?”钱淑华诧异地问:“你爸凭什么让包公给抓起来呀?”宋隽说:“他不跟着一个妖精跑了,不要我们了吗?”钱淑华一摆手:“别胡说八道的!”

   宋隽认真地说:“真的,我爸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

   钱淑华警惕起来:“谁跟你说的?啊?谁跟你说的?”

   宋隽自我斗争了片刻,然后朝他和姐姐的卧室瞥了一眼。

   钱淑华明白了:“别听她瞎说,你爸永远是你爸,就算他跟白骨精跑了,他还是你爸,听明白了?”宋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五)“您太小看我了吧?糖衣炮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宋宇生和江路并排坐在床头,宋宇生很憋屈地说:“今天下午,我跟征征谈了……她说我虚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我是一度隐瞒了咱俩的事儿,可我已经向她道歉了。”江路手里织着头套:“你用不着这么动气。女孩子青春期特别敏感,尤其是咱们这个情况。别说是征征了,就是换了我,就我这岁数,假如我妈走我爸前头了,忽然哪天把一女人领回家了,告诉我,这是我后妈,我也受不了。”宋宇生叹了一口气。

   江路突然说:“我想起来了!那天早上我从派出所到你们家给老太太送信儿,宋隽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我姐姐最喜欢这辆车了!”宋宇生问:“什么车啊?”江路说:“就是我现在骑的那辆红自行车。”宋宇生也恍然大悟地说:“想起来了,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带宋征去商场买英文打字机,她一眼就看上了那辆自行车,红的,车把前面带个筐,后轴还有变速器,出口转内销的,对吧?我说,等我攒够了钱一定给她买……怎么就这么邪性啊,偏偏让你给买回来了。”江路灵机一动:“要不,我去找宋征一趟。”宋宇生叹了口气:“还是别了,跟我都这样,见了你还不疯了?”

   江路说:“别把自己女儿想歪了,征征说到底还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孩,只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放心,她打了我的左脸,我就再把右脸伸过去,她还好意思吗?”

   宋宇生说:“她是小辈儿,你没必要这么上赶着她。”江路看着他说:“我不是上赶着她,我是为了让你开心!”

   第二天,宋征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向学校门口。传达室叫道:“宋征,这儿有你一封信!”宋征惊疑地接了过来,走到一个角落打开——

   征征:你好!

   假如我跟你爸爸结婚的事伤害了你,那么我向你道歉,我是无意的!你妈妈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我比不上她,也从未想过要取代她。

   此刻,我不敢奢望能得到你的祝福,但我希望你能够祝福你的父亲。我记得第一次来你学校时,我对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咱俩都是朋友”,我会记住这句话,时间可以作证。

   这辆自行车就作为我过门的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更希望你骑着它参加我们的婚礼,切盼!

                        江路

   宋征摸了摸信封,果然触到了一件硬物。她从信封里掏出那个系着云南玉坠的钥匙。宋征朝存车棚走来,空荡荡的存车棚里,那辆红色的女式自行车格外耀眼!宋征走到了车前,用钥匙打开了车锁,她心绪复杂,她捉摸不定是该拥为己有,还是该坚决彻底地拒绝?但是,最初看到信时的那种愤懑显然在悄悄归于平静……

   3天后,红色自行车上积了一层尘土,已经暗淡无光。江路走到了车子前,她想了想,然后朝传达室走去。江路:“大爷,还得跟您借水桶用用。”

   大爷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铝制水桶。江路接了过来。大爷:“这么小的岁数,就给她买这么贵的车?你们也太宠着孩子了吧?”江路:“男孩儿得多受罪,女孩子就得宠!”

   江路哼着歌儿,用干棉纱擦拭着自行车,自行车的车身光彩熠熠。江路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感觉非常满意。一转身,愣住了——宋征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江路尴尬地笑了一下:“呵呵,好东西就要勤保养,你把它伺候好了,它才能好好为你服务,绝对不会半道撂了你。”宋征表情严肃地说:“您太小看我了吧?我不是那种女孩子,糖衣炮弹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在乎的是感情和感受!“说完飞快地将那把系着玉坠的钥匙放在了车筐里,随即扬长而去,江路傻眼了。


(六)“等我俩耗得精疲力竭,遍体鳞伤,那才叫晚呢!”

   婚礼如期举行。女儿宋征果然没有参加。

   江路、宋宇生带着儿子宋隽给钱淑华敬酒。

   钱淑华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我来说两句啊……”江路看一眼宋宇生,宋宇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钱伟德也紧张起来:“姑姑您坐下说吧。”钱淑华不理侄子:“我今天来这儿,不是吃喜酒来的。我再馋也不会这么掉底子……我刚才坐在这儿,一口没吃,一口也没喝。我就是为了说几句话才来的。”

   宋隽还没有感觉到将发生什么,还在给父亲倒水“酒”。江路的姐姐江沛知道老太太来者不善,笑盈盈地上去拉她。江沛:“伯母,您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钱淑华手一甩,江沛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钱伟德站起来,对所有客人:“我看酒也没剩多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再干一杯,咱们就……”江沛:“来,大家干杯!”

   钱淑华敲了敲盘子,“安静!”她扫视一下全场,“我这几句话呀不说可不行,憋出病来了,病个好歹了,我俩外孙咋办?我这俩苦命的外孙可就没人管喽!”钱伟德压低声音:“姑姑……”钱淑华厉声说:“让我说完!谁也不准打岔!今儿来的,都是宋宇生、江路的亲朋好友,对吧?这里头有好些跟我女儿郑莉都很熟,所以我说几句怎么了?就算是家丑,咱也不背着自家人,对不对?”

   江沛上前劝道:“老太太,今儿可是个吉祥的日子……”江路想看看到底她会说些什么,索性说:“姐你让她说完。”

   钱淑华:“我今年71岁了,保不齐今天在这儿说话,明儿就没了。我今天就是跟大家伙儿拜托一声:他宋宇生两口子能对孩子们好,我当然巴不得,死而瞑目,万一俩孩子受委屈,遭虐待,你们这些好朋友好领导,可得给我俩外孙做主。”她弯下身子鞠躬,“就算我老太太拜托你们了。”

   江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咽了口唾沫,想反击。宋宇生连忙按住了她。钱淑华说完了,平静地对钱伟德说:“伟德,送我回去!”

   人们反应不过来了,他们的目光聚集在江路身上,江路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

   钱伟德送老太太回家,关上了门。忽然发现墙上一个醒目的位置空了,那个装裱着全家福的镜框不见了。钱淑华急忙朝姐弟俩的卧室走去。只见宋征穿着大衣,靠在床头上睡着了,她的怀里抱着那幅全家福的照片。

   钱淑华的眼圈红了,这时,宋征醒了,她看见了站在面前的姥姥,宋征跳了下来,扑进了姥姥的怀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姥姥,我爸爸不会回来了……”

   钱淑华:“他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有姥姥在,没人敢欺负你……”

   筒子楼的新房里,江路愤愤地:“我真没想到,过日子就从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开始。”宋宇生无力地辩解着:“老太太也没骂人啊……”

   江路两眼瞪得溜圆:“那比骂恶毒多了!她老人家在那儿,当着好几十个人托孤呢!明明就是在说,你跟我这一结婚,孩子们等于成孤儿了;我这个继母有比没有更可怕!”

   宋宇生凑过来说:“其实,江路你想过没有,我夹在中间是最难的。”

   江路冷冷地打断他:“那你何苦跟自己过意不去,夹在中间做几头受气的耗子呢?”

   宋宇生看着她。江路说:“是不是你在想,现在还来扯这些,太晚了?不晚。等我俩耗得精疲力竭,遍体鳞伤,那才叫晚呢!”

   宋宇生看着她,半天不语,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窗外:“这话可真够狠的……”


(七)“她是我的家长”

   宋隽的学校,宋隽和一个男孩滚作一团。一群男孩子在周边起哄、助威。宋隽仗着劲大,一翻身,骑在了那个男孩背上……突然有人喊“老师来了”,孩子们一哄而散。

   宋宇生出差,江路作为家长被请到了学校。

   宋隽的教室内,两个女同学在写墙报,江路在她们身旁走过。江路:“哎哟,这字儿写得赶上荣宝斋的书法家了!”两个女孩回过头,又对视一下,笑了。江路:“你们班是不是数你俩写字儿写得最棒啊?”女同学甲:“我们班还有一个男同学,写得也特好。”江路:“他叫宋隽吧?”两个女同学惊讶地问:“您认识他呀?”江路:“是啊。我还知道他昨天跟人打了一架。”女孩们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江路弯下身,亲切地说:“阿姨就是来了解情况的。我问你们啊——你们想说就说,不想说阿姨也不怪你们……宋隽很憨厚的,他也不是爱挑事儿的孩子。这次打架,到底因为什么呀?”两个女孩不说话,低下头。

   江路接着问:“你们班的男同学是不是挺欺负宋隽的?”两个女孩还是不说话。江路有意挑起话头:“其实宋隽心眼儿最好了,字儿也写得那么好,就是胖了点儿,老受人欺负……”女孩甲:“每次宋隽都不理他们,他们还是捉弄他。”女孩乙:“要我是宋隽,我就告诉我妈,让我妈给我转学。”江路沉默了。

   江路透过窗子看到,一个男老师站在讲台上:“同学们再见!”孩子们开始离座,讲话,打闹。男老师走到教室门口,又转身:“该谁擦黑板?”几个孩子异口同声:“该宋隽擦!”宋隽分辩着:“不该我擦!”男老师已经急匆匆离去。宋隽被身后的男同学推了一下。男同学:“怨不得那么肥实,太懒了!”江路都看在眼里。男老师和江路擦肩而过时,警觉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回敬他一眼。

   宋隽擦着黑板,一个猴子般的男孩悄悄跑上去,往他背上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是猪八戒”,然后飞快跑开。所有同学大笑……宋隽往后看,什么也没看到,一转身,大家又笑。宋隽伸手往脊梁上摸,但他胖,衣服穿得又多,手够不着那张纸条,孩子们敲桌子拍椅子地乐。

   江路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堵住几个要往外走的孩子:“都给我回去!”孩子们相互看了看,刹那间静下来。江路提高了声音:“回教室去!”

   宋隽愣愣地看着江路把五六个学生拦阻回来。江路冲宋隽说:“宋隽同学,请你上来。”宋隽一脸莫名其妙,慢慢走到讲台上。江路脸色铁青,把宋隽背上的纸条撕下来。江路拿着纸条:“这是谁干的?”学生们一片沉默。江路说:“不承认是吧?”

   那个男孩离门口最近,正要拉开门往外走,江路以出其不意的敏捷,蹿上去揪住他,把他拽到宋隽面前。江路拉着他说:“给宋隽同学鞠躬。”

   那个男孩想挣脱江路的手,但江路死死抓住他,让他动弹不得。江路说:“给宋隽鞠躬!好好鞠个躬!你不鞠躬,大家只好在这儿陪着你了。跟宋隽同学鞠个躬,说一声对不起!”

   那位男教师闻讯匆匆赶来。

   江路:“……大伙儿都听见了,他承认错误了,请求宋隽同学原谅他,也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宋隽同学,保证以后尊重宋隽同学。”她转向那个男孩,“对不对?”男孩哭丧着脸:“对。”

   宋隽脸上露出扬眉吐气的神色。

   门突然开了,男教师出现在门口,质问江路:“您是谁呀?”宋隽说:“她是我的家长。”

   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江路也听到了,她的眼睛里顿时有了泪花……


(八)“好吧,你在这儿待着吧。有你哭着喊着回姥姥家的时候!”

   这天晚上,宋隽就住在爸爸这边了。姥姥连夜就找过来了。第二天一早一家四口看似平静地围着桌子吃早饭。

   钱淑华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不满:“隽隽,光吃水果怎么行?喏,把这面包吃了!”宋隽:“我这儿不是有鸡蛋吗?”钱淑华:“那也不能不吃粮食啊!听话,把面包吃喽!”宋隽偷偷看了一眼江路——江路偷偷使眼色,叫他坚决抵制。宋隽:“人家不爱吃这种面包嘛!”钱淑华:“哎,要不吃饼干吧?姥姥昨天给你带了饼干来呢,我这就去给你拿!”宋隽:“我不吃。我今天不想吃饼干。”

   钱淑华觉察到了什么:“你别听人家胡叨叨,什么肥呀胖的,能吃是福气!长胖怎么了?长胖证明心眼儿好,宽宏大量,你瞧那些搞阴谋诡计的,都瘦了吧唧的。我就喜欢人胖胖的,看着慈眉善目。弥勒佛多胖啊?看着就让你开心!要是我走错了道,找个人问路,我都是找胖子问,胖子厚道啊,不会给你瞎指路!”宋宇生:“妈,你这么一说,宋隽更不愿意做胖子了,赶明到大街上还不烦死,尽为问路的人服务了!”宋隽和江路都笑起来。钱淑华也笑了,但马上绷住:“为人民服务有什么不好?我们隽隽可爱给人帮忙了!”

   江路端起两个空盘子走出门去。宋隽看见也赶紧起身出门,悄声地问江路:“我早餐吃了多少卡路里?”江路:“三百。吃饱了吗?”宋隽:“特饱!”江路:“记住啊,每天早餐都得吃纤维特多的东西,这样就顶饿。”宋隽:“咱们的减肥计划为什么不能告诉姥姥呢?”江路:“她肯定会反对。从观念上改变一个人很难,得用事实去改变。这是咱俩的秘密,要保密,啊?”宋隽笑了:“放心吧!”

   房间内,钱淑华对宋隽说:“行了,我们得走了,隽隽。姥姥还不放心你姐姐呢。”江路走进来,手上拿着托盘,上面放着茶壶和茶杯。江路:“喝点茶再走吧?都沏上了。”钱淑华回身故意提醒:“隽隽,要有礼貌啊,跟爸爸说,谢谢他们的招待。”

   江路笑着说:“来爸爸这儿,不能算接受招待,对不对,隽隽?”钱淑华接过话茬儿说:“要是光是他爸爸一个人,那就不用这么客气。不是还有个外人吗?隽隽,怎么不说谢谢招待呀?”宋宇生很怕再惹什么是非,赶紧说:“行了行了。隽隽,给姥姥把衣服拿来。”宋隽磨磨蹭蹭走过去,取下衣架上的衣服,又磨磨蹭蹭走到姥姥面前。宋隽:“姥姥,您一人回去吧,我住这儿。”钱淑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宋隽的声音更小了:“我……住这儿了。”

   江路和宋宇生也吃了一惊,相互看了一眼。老太太像是不认识他,看了宋隽一会儿,慢慢地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灰心地自言自语:“我说吧,你不佩服人家不行!跟个孩子,她也打勾魂牌!”江路说:“您这叫什么话呀?这是孩子自己的决定!”

   钱淑华对宋隽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在这儿待着吧。有你哭着喊着回姥姥家的时候!小没良心的,你以为天底下还有比姥姥更疼你更爱你的人?行,你就在这儿住吧,别回去了,虐待你也好,不让吃饱也好,我反正看不见。”

   宋宇生也说:“妈,您看您,这又不是千里之外!什么时候想隽隽,过来看看他呗。”钱淑华用袖口擦泪:“不用了。我一个孤老人,自己过挺好,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宋隽的眼泪也流出来了:“姥姥您说什么呀?”钱淑华说:“我说什么呀?我说的都是实话。反正啊,姥姥也没几天活头了,早晚你和你姐姐是要到这儿来过的……”江路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她偷偷地抹了一把。

   钱淑华看了江路一眼。钱淑华有点凄凉地对宋隽说:“姥姥走了,你待着吧,啊!”

   老太太伤心欲绝,神思都恍惚了。


(九)“说得难听比做得难看强”

   宋宇生搀扶着钱淑华走进家属院大门。吴大妈和另外一个居委会干部正在布置宣传栏,看见钱淑华和宋宇生,赶紧迎上去。吴大妈说:“怎么了这是?脸色可不怎么好!您也别太生气了,年轻人偶然犯糊涂,多教育教育,就过来了!宋征不会是老那么浑的孩子!您把身子气坏了怎么办?说话都是七十几岁的人了!”

   宋宇生惊讶地问:“宋征怎么了?”吴大妈快言快语地说:“宋征跟二流子混在一块儿去了。”钱淑华震惊地说:“二流子?”吴大妈用手比画着:“头发那么长,裤子那么紧,斜叼着烟卷,说话油腔滑调,你跟他厉害,他跟你嬉皮笑脸。昨晚上宋征就和他们在一块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不是什么好货!所以他们爬你们阳台的时候,我豁出去了,用拖把跟他们打呀!”宋宇生不相信地说:“您是说,宋征把两个小流氓带回家来了?”吴大妈这才反应过来:“噢,你们还不知道啊?全院的人都知道了!”钱淑华虚弱地问了一句:“还爬我们家的阳台?”吴大妈说:“可不是吗?昨晚我是看征征的面子,才没叫警察!钱大姐,你脸色可真不怎么样,赶紧消消气,回头再气出病来!”钱淑华似乎站不住了。

   宋宇生扶着钱淑华:“妈您怎么了?”钱淑华声音微弱:“心脏有点不得劲……”

   宋宇生搀着钱淑华慢慢走到家门口,宋征一身睡衣,出现在门口:“姥姥怎么了?病了?”钱淑华的头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捂住胸口:“还好意思问呢?都是给你气的。”宋征不解地说:“真逗,嗨!我刚刚才起床,怎么就把您给气着了?”

   钱淑华喘匀了气说:“还没气我呢?说姥姥真逗!有这么跟老辈儿说话的吗?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小的时候,说十句也不会跟你回一句嘴。现在可好,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你呢!”宋征撇撇嘴:“真没劲,本来今天早晨我还觉着有希望了,天不错,心情也不错,您这劈头盖脸就来了……”钱淑华也叫屈似地说:“我才弄了个劈头盖脸呢!刚进院子,人家就劈头盖脸跟我抱怨,说你把一帮小流氓领回来了!有这事儿没有?”宋征转身要走,被父亲堵在门口:“姥姥问你有这事儿没有?”宋征反问:“哪儿来的一帮小流氓啊?”钱淑华说:“小流氓是不是还爬了咱家阳台?你姥姥我做了一世人,做到老都没让人戳过脊梁骨,七十多了,外孙女弄了俩二流子来爬家里的阳台!还有什么比一个女孩子的名声重要啊?你这名声在外了:宋征跟小流氓鬼混,让小流氓爬她的阳台!宋征啊宋征,我以为你是个要强的孩子!”

   宋征反驳道:“我有什么不是啊?忘带钥匙出门,回来姥姥和宋隽都不在家,人家冒着生命危险帮我爬上二楼,把门打开……”钱淑华冲着宋宇生说:“听见了吧宇生?她可不就是干了那没脸的事儿了?”

   宋征辩解道:“我敲不开门,就该在外头冻死呀?!”

   钱淑华说:“那你就找小流氓来帮你?还让他们半夜三更从阳台爬上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你不要安全,咱们的邻居呢?爬阳台爬顺了腿了,赶明儿顺便把各家阳台都爬了,爬进去偷鸡摸狗……”

   宋征打断姥姥,不满地说:“您说得怎么这么难听啊?”

   钱淑华看了她一眼:“那也比做得难看强!”

   宋征的眼泪夺眶而出。

   宋宇生低语:“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姥姥不舒服……”

   宋征也低语:“她的不舒服是她的武器。不信你来跟她住一阶段!别人一反对她,她就心脏不得劲。”宋宇生霍地一下站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

   宋征也突然站起来:“有其父必有其女!”


(十)“巴掌下长大的孩子能有好的吗?......”

   一声婉转的口哨在楼下响起。周征和张小钢跨坐在自行车座上,朝钱家的阳台仰望着。张小钢双手作喇叭状:“宋征!”

   周征和张小钢看见一个老太太来到阳台上。钱淑华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们:“找谁?”张小钢:“哟,怎么一夜之间,宋征成了个老太太?”周征对钱淑华说:“宋征在吗?”钱淑华严肃地说:“你们找错地方了!”

   屋子里,宋宇生和宋征对面而坐:“还告诉我不是流氓!”宋征心情很烦躁:“头发长一点儿就是流氓呀?那你还找江路呢!在好些人眼里,她打扮成那样就是不正经!”宋宇生站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宋征:“我说什么了?以你们的标准,他们是流氓,那江路也不正经!”宋宇生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在女儿脸上。

   宋征的脸霎时间变得雪白。

   钱淑华在阳台上和周征他们说:“告诉你们,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找错地儿了!”宋征突然从楼洞里出来,直接上了周征的自行车后座,对周征说:“走吧。”这对周征来说太意外了,他愣了。张小钢挑衅地看着钱淑华:“老太太,您亲眼看见了?”

   钱淑华回头谴责宋宇生:“那你怎么不去追呀?”宋宇生懊丧地说:“追不回来的。我一巴掌下去,就知道坏了,肯定把她打跑了。”钱淑华惊讶地追问:“你打她了?打她哪儿了?”宋宇生后悔地说:“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钱淑华抱怨似地说:“两个孩子跟着我,从一尺几寸到这么大,我一巴掌不舍得打!你怎么能打她?!还打脸?”宋宇生心虚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钱淑华激动地说:“你……巴掌下长大的孩子能有好的吗?都打皮实了,厚皮厚脸的,不知道要好图强!我把她养到十几岁,年年是优秀、‘三好’、‘五好’,就是让你来打的……”她闭上双眼,眉头微蹙,嘴角慢慢松弛开来……

   宋征和周征、张小钢正往路口走。

   一辆救护车从路口呼啸而来。它从宋征面前开过,马上就牵住了女孩的目光。两名抬担架的急救人员飞快地上楼。宋征把糖葫芦往周征手里一塞,转身跑进大门……两个青年也跟着往大门内走……

   宋征看到救护车停在自己家的楼洞门口,脸色马上变了。

   楼洞门口挤着一大群人,都在议论着。宋征往里挤着。

   小光奶奶叹息着说:“……昨儿还好好的……”

   吴大妈说:“就是啊,今儿上午见她,还跟我聊了几句呢!不过我那时候就看出来她脸色不太好!”

   小光奶奶明白人似地说:“累得呗!是个要强的人,早就劝她找个保姆,不肯啊!”

   吴大妈说:“我看是给气的!你瞧瞧这些日子他们家出多少幺蛾子?事儿一档子接一档子!尤其是宋征,昨晚弄那么俩宝贝来爬家里的阳台,要是我,都得让她给活活气死!更别说她姥姥,都七十出头的人了……”

   宋征听得清清楚楚,她低着头挤进了楼洞。刚刚上了一半楼梯,宋征见家里的门打开了,急救人员抬着担架出来,后面跟着输液瓶、氧气袋、医生、护士、宋宇生……

   宋征喊着:“姥姥!姥姥!”

   担架被抬上救护车,宋宇生跟着上去。

   宋征泪流满面,悔不欲生:“姥姥!姥姥您怎么了?”

   不远处站着周征和张小钢,都关切地看着宋征。听见宋征叫喊,张小钢想走过来,周征拉住他。

   晚上,宋征放学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姥姥已经睡着了。宋隽抬起头,满脸倦容。

   宋征悄声地说:“你跟舅舅走吧,我在这儿守着姥姥。”宋隽困得眼睛也睁不开了:“我跟你一块守着姥姥。”宋征:“你明天不上学了?”宋隽:“明天我不上学了,反正要转学。江路阿姨托人活动去了。她要把我转到一个没人再叫我绰号、没人欺负我的学校。”


(十一)“嗯,江路终于逮着机会了,隽隽算是让她给拿住了。”

   钱淑华躺在病床上动了动,宋征向弟弟使了个眼色,更加压低声音:“江路真要给你转学?”宋隽:“嗯。她认识的人可多了,能给我转到一个好学校去!等我进新学校的时候,体重也降下来了,肯定不会有人再叫我猪八戒了……”宋征看着弟弟:“……人家这么叫你,你心里是不是特难受?”宋隽点点头。

   宋征:“怎么个难受法?”

   宋隽忧伤地说:“一到学校就老想藏起来,谁也别看见我。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害怕极了,想着要是自己突然瞎了,就不用再去上学了,那该多好啊。”

   宋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过弟弟的心思,突然伤感起来。宋隽:“那天江路阿姨到学校来,帮我嚷了一通,老欺负我的那些坏小子都吓得什么似的,可把我乐坏了!”宋征沉默地把弟弟的头发撸了撸,似乎有怜惜也有歉意。

   宋隽想蹲下来,突然龇牙咧嘴:“哎哟……我的腿哟!”宋征:“怎么了?”

   宋隽:“今天江路阿姨带我骑车远游,说骑四十公里能消耗两千卡路里……最后我都蹬不动了!”宋征:“她是不是骑着那辆红色的车子?”宋隽:“对呀!姐,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吧!那辆车不是咱爸给她买的,是她的一个美国朋友送给她的!”

   宋征愣住了。

   这时,宋宇生走了过来,宋征试探地说:“爸,您给江路阿姨买的那辆自行车,是不是在友谊商场买的?”宋宇生:“爸爸要是有那么多钱,早就给你买了,那是江路的一个美国朋友送给她的。她本想送给你,不是让你给顶回来了吗?”宋宇生没注意到宋征脸色已经有了变化,宋宇生拍拍姐弟俩:“不早了,你和弟弟都走吧……”

   宋征上去帮着爸爸把窝着的衬衣领子抚平。她的动作让宋宇生感到了有些意外,脸上慢慢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两个月过去了,姥姥依然住在医院里,但明显老了一大截,半个身体留着偏瘫的痕迹,走路很不灵便。这天,钱淑华心情黯淡地看着宋征:“姥姥要是不在了,你可得多照看弟弟。”宋征心酸地说:“您说什么呢?”钱淑华说:“别打岔。姥姥呀,这回没去见你妈妈,就是放不下你弟弟。他7岁就没了妈,现在才12岁,再没了姥姥,怎么了得?还有一大截子才能长成人呢,你说我能撒开他就走吗?现在你爸爸又娶了老婆,老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我要是走了也死不瞑目啊!”

   宋征说:“您要是不放心隽隽,就好好锻炼呀。身体恢复了,您不就能守着隽隽了吗?来,姥姥,咱们再走走。”钱淑华说:“你听姥姥跟你说完。你老说姥姥偏心眼,向着你弟弟,一般的老人啊都是护着最弱的、最小的,要不就是残废什么的,谁家里要有个小傻子,当妈的准保最疼那小傻子。就算姥姥向着隽隽,那也是因为隽隽比你弱得多,岁数又小,他才得到你妈多少照顾啊?”宋征难过地说:“姥姥您别说了,我又不会跟弟弟争这个。”

   钱淑华看看外孙女的表情:“别光顾着来照顾姥姥,啊?该收收心,多看看书,快考大学了,下学期功课该更紧了……唉,人老了,就是唠叨,我唠叨你干吗?你学习上打小也没让人唠叨过……”宋征笑了笑:“您唠叨吧,我不烦。”

   钱淑华问:“你弟弟干吗呢?”宋征说:“江路带着他郊游去了。”

   钱淑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江路终于逮着机会了,隽隽算是让她给拿住了。”


(十二)“我怀疑你含辛茹苦一阵子,接着就该造反,原形毕露了……”

   郊外的公路上,江路骑车在前,宋隽骑车在后。江路提醒道:“又要上坡了,加油!”坡道上,宋隽紧紧地咬住江路的车影……

   树下,一张白色的塑料台布铺在枯草上,上面摆着小暖壶,两个杯子,几个纸包。江路打开一个油乎乎的纸包,里面是一只熏鸡。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宋隽:“饿了吧?”宋隽:“嗯。”江路:“赶紧吃吧。”宋隽不敢接:“这得多少大卡呀?”江路笑起来:“放心吃吧,我都给你算好了!”

   宋隽:“阿姨,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该做了吧?”江路:“什么呀?”宋隽:“转学啊!”江路:“对,阿姨马上就办这件事儿。你现在看看自己,是不是变化特大?”宋隽:“我身上一点囊肉都没有了。”江路:“再坚持一下,等咱们的减肥计划彻底完成了,你就彻底变成一个新人了,对吧?”宋隽点了点头。江路:“等新学期来了,咱们就换一所新学校。你想啊,你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凭你的学习和为人,大家会不会对你有一个全新的印象、全新的评价呢?”

   宋隽使劲点了点头。江路:“你想想,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人管你叫猪八戒吗?”宋隽使劲摇了摇头。此时,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钱家厨房里,江路戴着塑料浴帽、围裙、套袖,一手拿着一张手写的菜单,一手拿着铲子,紧张无比地在炒菜。她用筷子夹起一口菜,尝了尝,然后走出了厨房。江路拿着电话:“放了酒了,怎么还是那么腥?”宋隽在看电视,见她的样子颇滑稽,好奇地看了一眼。

   江沛在那边指挥:“还是有腥味儿,是吧?你有没有用开水先把海参煮一煮,再把水滗出去?”江路:“你告诉我要先煮了吗?”江沛:“我当然告诉你了!”江路眼睛在手写的菜单上寻找:“那……我记下的这张菜单上怎么没有呢?”江沛:“那就是你漏记了呗!海参不先烧一遍,把水滗掉,就会有腥味儿!我教所有的人烧海参都会告诉她的!”江路:“快说下面该怎么做呀!隽隽,劳驾,笔!”

   宋隽拿起桌上的一支笔递给江路。

   江沛:“唉,等等,你是在宋宇生他老岳母家吧?”江路:“啊,怎么了?”江沛:“你让我教你做菜,要么就是为了他儿子减肥,要么就是为了他岳母生病,搁在过去啊我都不敢想——依着你这脾气,我怀疑你也就是图个新鲜,含辛茹苦一阵子,接着就该造反,原形毕露了……”江路在电话这头也忍不住讪笑起来:“呵呵,别说你了,我自己还怀疑呢……”江沛:“怀疑自己能贤惠多久,是吧?”江路:“不是。我怀疑呀,是不是我天生就特贤惠,过去没人发现我这个美德,连我自己都没发现!”

   江沛:“你给我拉倒吧。你贤惠一天,我就为宋宇生提心吊胆一天,不定哪天你那本性大伸张……”江路:“趁我现在贤惠,赶紧教我红烧海参吧!”这时,老挂钟响了一声——四点半。

   宋隽关上电视,对江路说:“我该换衣服了吧?”江路:“换吧,我这儿马上就好,穿那件短袖的,我刚洗过的。”宋隽:“好嘞!”

   江沛听出了宋隽的声音:“那是宋宇生的儿子?”江路:“啊。”江沛有点心酸地说:“怎么都不叫你呀?太不尊重你了,至少该叫一声阿姨吧?你在他们家好歹该有个名分啊!”江路:“你不觉得这是个好迹象吗?”江沛不解:“不尊重、没礼貌,还好迹象呢?”江路:“这孩子最近和我挺亲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叫我江路阿姨了。因为他心里已经认了我这个妈妈了,可嘴上叫不出来,所以干脆什么也不叫我,含含糊糊的,就过渡过去了呗。”江沛:“嗨,你倒挺能自己安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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