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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浊世里的最后一份纯真(海之语)

 词叟 2011-03-15

尘土飞扬,黄沙弥漫。呼啸了一整天的沙尘暴,以陕北特有的方式,为春天拉开了序幕。

晚饭,是以呛鼻的飞尘为佐料,就着满嘴的沙子下咽的。回到宿舍,进入博客圈子,刚做完日志点评,就见眼前灯光一闪,电脑自动关机。职业的敏感告诉我,电网出现瞬时低电压,正常情况下,煤矿井下又要甩负荷了。身在工业区,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懒懒地重启电脑,却出现网络故障,不能上网,郁闷。好多天没有打理自己的博客了。这些天忙得筋疲力尽,我都无暇整理自己的思绪。同桌,很想为你写点什么,可很累,心也很乱,刚好,网络故障,也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借口,休息。

洗漱的时候,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下雨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雨不大,丝丝缕缕的,或许不能解除干旱,但至少可以洗涤空气的纤尘。雨丝飘进我的心里,凉凉的,荡尽多日的烦躁,我的世界,空阔了许多,安静了许多。

枕着若有若无的雨声,我沉沉睡去。也真是太疲倦了,连每晚必有的梦竟然也不忍打扰神经衰弱的我,一觉醒来,已然凌晨六点半,还是被闹铃吵醒的。路的两边,薄薄的一层银白告诉我,雪花也曾随风潜入夜,于无声处向我做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告别。

存在手机里信息又一次提醒我,同桌,你来过。去年的某一天,你的一个电话托起一份久远的情谊,趟过二十几年的长河,穿过记忆幽深的小巷,款款走来,深沉,含蓄,甘醇,绵长。你说因为我的工作调动,你失去了我的联系方式,写了很多信都如石沉大海,于是你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写信到我的故乡。还好,故乡并未遗忘出嫁且已流浪多年的我,你苦心用我的小名签做收信人的信件顺利送到我父母手中,也因此,我在狂喜中惭愧地和你重新取得了联系。很小心地,我把那份珍贵的情谊存放在心里,虔诚地,给它罩上了释迦牟尼佛的光环,生恐尘世的污浊,亵渎了那份神圣。

我们的友情,源起高中。高中,对于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绝对是沉重且灰暗的。为了跳出农门,无数学子起早贪黑,潜心苦读,用头悬梁、锥刺骨形容也毫不夸张。在故乡,为高考八年抗战者有之,复读两三年能够考上也已属不易,对于应届生来说,更是难上加难。黑色七月,对于我们来说,此生记忆犹新。

曾经,我是个性很要强的女孩。为了改变命运,为了高考,我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学习成绩优秀,但也以痴傻呆笨自居,不谙世事,也无暇考虑其他。高考前夕,班里的两个男生打了一架,最后发展成正反两派决斗,很是惊天动地。因为都是我的朋友,一时间,传言纷起,我在懵懂中成了始作俑者被推倒风口浪尖。班主任组织班干部开会,作为学习委员的我,也受到班主任婉转的批评,我委屈、气愤,却无处倾诉。一向人缘很好,也很是珍视自己声誉的我成了众矢之的,所到之处,怪异的目光犹如一支支杀人于无形的利剑,直愣愣地指向我,我大受打击。然而,迫在眉睫的高考又容不得我半点分神。于是,倔强的我未向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关闭了心门,以日记作为倾吐、励志对象,以某一日本电视剧里与我同名的女主人公的坚韧作为精神支柱,拒绝了施舍的笑容、友情,拒绝了两个朋友的道歉,终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埋头苦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平时成绩不太突出,交往不深的同桌你,却不理会流言蜚语,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相信我,支持我,鼓励我,让我在高考前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感受到一份友情的弥足珍贵,让我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友情……

或许是消沉的我对高考没抱过多的奢求,也或许是作为应届生没抱多大的希望,高考时我的心态很放松,发挥也比较正常,以一分之差低于省线,被地区中专学校录取,成为那年我们班唯一一名挤过独木桥的人。而同桌的你则名落孙山。开学之初,你和我到了同一个城市,你复读,我则进入那所为考上的同学所不屑,但又为考不上的同学艳羡不已的中专学校。基于那份在困境中升华的友谊,我们成了莫逆之交,无话不谈,悲喜与共。你还是喜欢那么安静地笑着听我叽叽喳喳地乱讲,以至于到现在,你安静的笑容成了我脑海最深刻的记忆。

你复读的第二学期,某单位招工,对自己的成绩信心不足的你报名参加,成了那个单位的工人。于是,你的信就成了我中专生活最丰富的内容。你详细地给我描述了培训过程沿途的风景,讲述培训时学习的迷茫、刻苦,讲单位领导对你由期望到失望再到重用,讲你从临时工转为正式工人的狂喜。一向偏理科的你变得文采飞扬,我都诧异你是不是还是从前那个化学93分,而英语不及格的严重偏科生。那年冬天,你回来了,带来了用你的工资买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一个相框,一本书。我一路分享着你的喜怒哀乐,阅读着你成长的过程,珍惜着这一份难得的友情……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在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你以闪电般的速度结婚了,却未通知任何朋友。当我回到家乡约你见面你却爽约,而后又告知我原因时,我很不是滋味,却也体谅你的苦衷。我们还是好朋友,还是无话不谈,只是,你却很少提到你的妻子。在我工作后的第二个生日,你给我寄了一张生日贺卡,音乐是一首残缺的《特别爱给特别的你》,贺词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有两句是重复的,一句是“我还是很爱你”,一句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那是我印象中你第一次对我表白,你在随贺卡的附信中说你一直以来总觉得配不上我,因此把那份感情埋在心底,你说你还是很爱我,你还是很爱我……因为你已经结婚,而我也也即将走入围城,最重要的是,我一直仅仅把你当做我的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能祝你幸福了。

从骨子里讲,你也是好强的,不服输的。你深刻体会到工人工厂中的地位,已然转正的你又决然重返校园,复读。好在天随人愿,你终于考上了,虽然也是中专,但毕竟也有了铁饭碗。那年冬天,我在为你考学如愿以偿高兴的同时,又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你离婚了。你说你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你跟她在一起根本无共同语言,更谈不上感情。你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挣脱了那份婚姻。你说你只想好好学习,为自己的谋一个尽可能美好的将来……

天有不测风云。在你参加工作后的那年,孝顺的你租了房子把父母接到身边,想好好尽尽孝心。没想到有一天下班回来,你的父母却煤气中毒双双故去,你瞬间成了孤儿。你在同事的帮助下给父母办了丧事,但那份痛苦却差点压垮了你。你写信告诉我那份噩耗时,我惊呆了。本就不善言辞的我急忙匆匆回信安慰,可能是笨拙的笔未能给你一份你需要的温馨和安慰,可能是你需要自己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总之,从那以后,我们的通信联系逐渐少了。此后,每每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都很是恨自己,恨自己的文笔在关键时候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恨自己没能给你最好的朋友所应该给予的帮助、支持、安慰,恨没能给你一份你应该特别需要的温暖。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你是否对我特别失望,但同桌,那时我真是很想帮助你的,只是可能效果与我的本意大相径庭。那也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灵魂做了很深刻地剖析。

也记不清是那一年了,你告诉我你结婚了,之后又添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听着你逐渐阳光起来的话语,我深感欣慰,压在心底的那一份沉重也渐次轻松。那个时候,我的婚姻生活也不尽如意,我的性格又不允许自己祥林嫂般地对朋友做无谓的倾诉,虽然都有了手机,联系也比较方便,却也只是偶尔发个信息送个祝福。我是很敏感的,偶尔打电话时,只要你爱人在,你的口气就很不自然,很紧张,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为了不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尽量不主动给打电话。只是,打心底里为你高兴,毕竟你也终于找到你所中意的另一半。

或许是我的生活灰暗得太过平静了,零六年,一场灭顶之灾从天而降。为了不让亲人为我担心,弱小的我愣是用我柔弱的肩肚自扛起了一切。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彻底封闭了自己。尤其是在和家人视频时,那份痛苦压抑的我不能自己地泪如雨下,但随即笑逐颜开,告诉他们我是只是想家,想女儿。至于朋友,我则一直用很阳光的口气告诉他们我很好。同桌,我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失去联系的。后来我回到了家乡,因为受伤太重需要一个人好好疗伤,所以同我所有的朋友彻底斩断了联系。我会喝酒,人多的时候即使酒醉我也始终保持笑容,但一个人关上房门,我就会默默流泪,那些泪,都是从心底流出的。同桌,我不知道我在人生最低谷苦苦挣扎的这段时间,你也在辗转反侧寻找我的联系方式,但我的手机里却一直存着你的电话号码。每每翻开通讯录看到你的名字,我都会感到很温馨,但在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我还是不想跟你联系。我想你是幸福的,也希望你是幸福的,我不想我的不如意给你带来一丝丝烦恼。

终于,当我的来电显示里再次出现你的名字时,同桌,你不知道我有多欣喜,不,是狂喜。你还是那么安静,我听着你的话就能够想象出你安静的笑容。在你的真诚面前,我自惭形秽,又一次拷问自己的灵魂,是否怠慢了我们的友情。自然,答案是肯定的。以后,我们还是联系不多,偶尔发个信息,打个电话,淡淡的,但情是浓浓的,是的,友情,浓浓的,关心,浓浓的。

去年秋天,你突然打电话说,你回老家有点事情,顺便到我单位来看我。曾经无数次想象我们见面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或许我们都经历了太多的坎坷,都已内敛,含蓄,见了面,仅仅是握个手,一个微笑,一份欣喜,代表了全部。只是,彼此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份深切的关怀。二十年后再见,我没觉得你变老,你也觉得我年轻如昔,我们没有丝毫陌生,竟如昨日才分别。我请你到酒店吃饭,你说你不习惯,于是,一个小面馆,一碗油泼面就成了二十年后重逢时招待你的盛宴。我们随意地聊着,也没有问及彼此的近况,似乎我们从未分开,从未离开彼此的视线。吃完后,你说你要急着回家,就这样匆匆走了,甚至没有到我宿舍去喝点水,稍作休息……

如果仅仅是这些,如果我们能这样继续下去,同桌,我们之间的这段友情该是多么纯洁,多么完美。可是,某一个晚上,你说你在离我很近的一个城市,你说你很想我,你问我方不方便出来见你。都是成年人了,大半晚上出去,即使是清白的,也容易引起人浮想联翩,更何况我听出来你醉了。酒后驾车是很危险的,那个城市距我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很委婉地说我不希望老公误会,也请你赶快就近找个宾馆休息,千万不要乱跑。你很固执,你说你非要见到我不可,从你的口气,我听出来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虽然这个社会已然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社会,虽然这个社会已然将某些很宝贵的东西弃之如敝屣,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还是很在意的。我不想我们的友情被那些为我所不齿的东西蒙上灰尘,甚至觉得想想都是对友情的亵渎——这份友情,也是我此生最珍贵的一份友情了。

我拒绝了你,关了手机。第二天,手机里有你发来的信息,一条你说你在我的门口等我,还有一条是凌晨的,你说你一个人很冷。我宁肯相信你的手机是被别人拿走恶作剧,所以没做回答。还是害怕伤害了你,几天后给你打了电话,问你还好不好,故意说是前几天有人用你的手机恶作剧给我发了些信息。你说你喝醉了,不好意思。既然真的是喝醉,我也没在多想,我相信,我的同桌还是那个同桌,我们的友情还是我此生最珍视的那份友情,而那份友情,也是一份大部分人都认为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的真正的友情。

你又发信息了。你问我想不想你,我很诚实地说想,但你是我最铁的哥们而不是其他,也不可能是其他,我始终都很珍惜和怀念我们那份纯真的友情。你未置可否。前两天,又是晚上,适逢我感冒发烧,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你发信息问我老公是不是关心我,我说当然,老公一直很关心我的(我确信我在你面前未曾提及婚姻的不如意)。可接下来你又约我出去。同桌,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让我很不是滋味。我很珍视我们的友情,不想失去也不希望发生任何变质。我也不想伤害你,我只能说你喝醉了,也别再闹了,我累了,要休息……

同桌,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在外面等了我两个晚上,按说你在很遥远的地方,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能到我这的,但即使你只是说说,我也觉得很为难,很难受。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我的态度你应该是很清楚也很认可的。到现在,再有了这种想法,我是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这本身就是对我们友情的亵渎。这个社会,本来已经就让我很失望了,如果连我深信不疑的同桌你也随波逐流,我不知道,我还该相信些什么?

同桌,但愿我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让我们一起守住,这浊世里的最后一份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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