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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为何看不上冰心

 庶民临风 2011-04-08

   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张爱玲、苏青、潘柳黛、关露一拨女作家聚谈,说起对自己有影响力的作家,好几位都谈到了冰心,有位名叫汪丽玲的,甚至能够背诵《寄小读者》中的段落,由此可见,冰心当时实在红得可以。

    但是苏青却说,我从前看冰心的诗和文章,觉得很美丽,后来看到她的照片,原来非常难看,又想到她在作品中时常卖弄她的女性美,就没有兴趣再读她文章了,真是说也可笑。

    她的这段话貌似刻薄,攻击一个女作家的容貌尤其不应该,然而,我的理解是,她不以为然的并不是冰心不“美丽“,而是冰心“卖弄”她的女性美,再想想读过的冰心的文字,似乎没有哪一篇自称自己是美丽的,但是,读过之后却真的会觉得,作者一定是个美女。

    原因在于,冰心的文字里姿态太足,轻而细的慨叹,无时无刻不在流露的温柔,偶尔“金刚怒目”一把,也是一个被世界宠爱的好女子的自矜,比如她写徐志摩曾对她说,“我的心肝五脏都坏了,要到你那里圣洁的地方去忏悔!”也许徐志摩只是一个玩笑,甚至是对于冰心以圣洁自居的讽嘲都未可知,冰心却傲然道:我没说什么,我和他从来都不是朋友。这种句子放在现在,绝对有自我炒作之嫌。

    总之,读冰心的文章,总觉得有一个仕女在眼前扭过来扭过去,长袖漫舞,俯仰自怜,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光看那股劲儿,就想像怎么着也该是一惊艳的美女,不曾想,一回头,也不过面目平平如我等,不用那样拿捏姿态吧。

    同样对冰心不感冒的,还有苏青的好友张爱玲,也是在那次聚谈中,她说,冰心的清婉往往流于做作。后来她写《我看苏青》,本是为好友摇旗呐喊兼抒自己的胸臆,偏偏在一开头就把冰心拉过来做反向对比:如果必须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进行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如果说,苏青对于冰心的反感,不过是女人的直觉,张爱玲与冰心的分野,更在于她们迥然不同的文学主张。冰心是罗曼蒂克的,而张爱玲最烦的就是罗曼蒂克,那都是她玩剩下的了,想当年,张爱玲也曾为一朵枯萎的花落泪,很多年后张爱玲说起这事,怎么看都是一股冷嘲热讽的口气,嘲笑自己。张爱玲对于真实的热爱,使她受不了冰心的那些柔软得近乎林志玲的娃娃腔式的句子,她曾明褒暗贬地挖苦女歌星李香兰是仙女,是小鸟,总之不像个真人,她不喜欢这种拿腔拿调装纯情的女人,对于冰心刻意打造的那个纯美世界也无信任。

    比如说,同样是写父母,冰心笔下的母亲是温柔慈祥的,父亲是高大威严的,是传统中严父慈母的标准画像,而张爱玲不同,写她那位纨绔子弟的父亲时,固然下笔不留情面,便是论及照顾她培养她为她放弃了很多的母亲时,她也放弃了那种能让读者流泪的路数,而是一丝不苟地描述母女之间口不能言的芥蒂,被母亲严苛地审视时的那种惶然。

    说起来好像张爱玲的目光太灰暗,但是作为一个读者,我读冰心的文章时,很少会动容,她可爱的父母,仿佛是从古人的文章里拓下来的,符合传统的感情公式,即使文笔更为细致或清新,却既不亲切也不可信——我知道冰心的父母可能确实很好,但也不能有那种一尘不染的完美,偶像也是要有粘脚土的,冰心的父母则像是天使直接来到凡间,凌波微步,罗袜都还没有来得及生尘。倒是张爱玲,虽然说了她母亲那么多“坏话”,却使她的母亲,成了真实可感的真人,我们用看“真人”的眼光去看她,那些急躁、尖刻乃至一点点的功利都变得可原谅了,而张爱玲笔下偶尔流露的柔情,更容易让人相信。

    张爱玲求“真”——没有哪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冰心更喜欢表现“善”和“美”——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真”也许不够“善”和“美”,没有了“真”,“善”和“美”都会变得无力,虚塌塌的没有筋骨,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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